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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有房 第四更

七月过半, 首都各大高校才陆陆续续放暑假,禾儿到家头两天还是安分的, 跟朋友同学们一块玩,第三天就开始早出晚归。

赵秀云自己有事要做,没顾得上问她,反正大孩子不用人操心。

不过禾儿有事想让妈妈帮忙,主动交代说:“妈,服装厂有一批库存要清你知道吗?”

赵秀云当然是知道的。

本市服装厂的领导,一言概之两个字, 落伍。

满大街喇叭裤连衣裙的时候,还在坚持生产中山装, 也不出门看看,年轻人压根不买这些,年纪大的人是不爱买衣服——一件恨不得穿个十七八年。

一大批货就这么砸手上, 林林总总有十来万件。

当初拍板要造这么批货的领导是引咎辞职,东西不会就没影啊。

服装厂为此开出最低批发价,一件只要十八块,都是好料子好做工, 可也没用啊,尤其是今年夏天,满大街花红柳绿,女孩子没件红裙子好像都不好意思出门, 谁还会花钱买中山装。

厂里前前后后折腾下来, 少说还有十万件衣服在手上,想给职工抵工资,大家都不肯要。

禾儿那天是跟高明想着去凑热闹看看,反正她就这性子, 哪里有新鲜哪里有她,本来也没打算掺和,但到地方一看,又觉得不是不能。

可惜生意太大,只凭两个孩子是拿不下来,只能找大人作担保,她期期艾艾跟妈妈说:“妈,我记得您认识外贸部的邱主任。”

赵秀云不仅认识邱心,关系还不错,说:“是啊,做什么?”

禾儿觉得妈妈这态度还行,胆子更大一些说:“我们是觉得,既然对内销不了,可以对外试试。”

赵秀云还没听说过出口中山装的,毕竟老外未必吃这套。

这事她可从来没想过,说:“能行吗?”

当然能行,禾儿还是颇有自信的,说:“高明连客户都快找好了,就是资金太大,我们需要一个更有保障的渠道。”

赵秀云想不出来外国人买中山装做什么,半信半疑道:“真有人买?”

禾儿因为跟高明待得多,说:“他们喜欢有中国特色的东西。”

高明一直跟人搭的就是旅游纪念品的线,满大街卖那些瓶瓶罐罐,别看是小生意,一年到头最少可以挣四五千,不过成本是几个朋友们一起凑的,利润也得分。

这会他搭腔说:“威廉家就是做工艺品进口的,他对这个确实很感兴趣,我们就是搭个线而已,正式的还得跟官方谈。”

现在跟外汇相关的,都得经过外贸部,毕竟谈成的话,就是好几万的外汇,可不是他们能去商量的。

赵秀云听了觉得还行,又问几个细节,才说:“我带你们去,但怎么谈是你们自己的事啊。”

她是说到做到,把人带到就不管。

还是邱心后头自己来找她,说:“你心可真大,这么要紧的事就叫两个孩子带人来?”

赵秀云纠正她说:“可不是我叫去的,人家自己点名要找你。”

邱心很是感叹道:“英雄出少年啊。”

又说:“不过你姑娘带来的这个外商还真挺靠谱的,一万件的大订单,七万块钱美金就到手。”

赵秀云实话实说道:“不是她认识的人,是一块去的那个男孩子。”

邱心想想说:“那倒奇怪,他做的事自己怎么不说。”

毕竟有这本事的人多半也有野心,怎么会轻易放过出头的好机会。

赵秀云无奈道:“我们家那个话多,她在谁都抢不了。”

不过事情是两个人一起办成的倒是真的。

邱心倒觉得她家姑娘好,想想问道:“几岁了啊?”

赵秀云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赶紧摆摆手说:“我们才十七,什么都不要想。”

得,邱心撇撇嘴,又说:“那男孩子呢,哪家的人?”

赵秀云更不能做主了,说:“也是十七。”

邱心只能败兴而归,走之前说:“这么早读书做什么,给不给我们中年人活路走了。”

赵秀云也是这么想的,逮着孩子有空的时间问道:”你这次挣了多少?“

禾儿以为妈妈一向是不问这些的,不过还是老老实实说:“一件就挣一块钱,我四,高明六。”

那就是四千块钱,赵秀云想想现在家里也就攒着两千,有点汗颜,不过说:“你出一半,给你买间小房子好吗?”

禾儿不大懂,什么叫给她买间小房子,奇怪道:“家里有地方住啊。”

赵秀云其实才刚有这个念头没多久,说:“就是给你攒点家底,最近房子也在涨价。”

禾儿可有可无,她不像小麦他们对家有渴望,有钱第一件事就是买房子,她还是以享受为主,不过妈妈提出的建议很少反对,只说:“好啊。”

四千块钱,现在在沪市大房子是买不了,小房子还是有余的。

禾儿名下很快有属于自己的住所,心里觉得还怪有意思的,跟好朋友们分享喜悦。

王月婷打小没吃过苦,说:“你以后就住这儿啊?”

条件可不大好,租出去是方便,自己住就很一般了。

禾儿头都快甩出风来,说:“我以后要住大房子的。”

大房子啊。

高明忍不住问道:“多大的?”

禾儿还真有个现成可以的例子,说:“福子家那么大。”

她最喜欢的就是那个大院子,怎么玩都够用了。

高明想想那大洋房,主楼副楼加起来少说得好几万,自己口袋里那点钱肯定是不够的,那点膨胀起来的小心思歇下去,只能给自己鼓鼓劲。

王月婷倒唱反调,说:“那么大住起来也空落落的,我只要有间房就行。”

最好是自己住,省得她妈一进房间就念叨她东西乱得很,她哥哥们也是见天念经。

大米心想,这姑娘倒好养活,虽然还只是些不能说出口的念头,但他知道还配不上人家,一个想很久的主意,在当晚只有姐弟俩在的时候说出口。

小麦听完先是一愣,然后重复道:“你想自己干?”

大米生怕姐姐误会,赶紧说:“主要是买化妆品的都是女孩子,而且我也大了,不能老跟在你后面,人家会觉得我只是运气好,有个好姐姐。”

虽然他本人并不否认这个说法,但要是连王家人都这么觉得,将来对他可是大大的不妙。

小麦只是有些感慨,并没有多心什么,想想说:“行啊,做想做的事情去吧。”

她想得更多一些,姐弟俩再好,只要各自成家总是不一样的,与其将来分开,不如趁现在,还体体面面的。

大米已经是颇犹豫一阵,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看姐姐应得爽快反而怅然道:“咱俩从小到大还没分开过。”

说得好像是什么生离死别一样,小麦嘴角一抽一抽,说:“你是打算晚上也搬出去住?”

那当然不是,大米赶紧说:“你一个人住我也不放心。”

日子不是完全太平,一个女孩子住着怎么行。

小麦这才没好气说:“那就少摆出这幅样子来。”

只是心里也感叹,她拽在手里的小风筝,终究是要飞走的。

第282章 商机 第一更

七月底, 沪市刮了台风,满大街乱七八糟, 尤其是老房子吹坏不少,有户人家自建的铁皮屋飞了老远,当场重伤两名路人,更别提那些小的意外。

市委高度重视,决定清拆一些安全隐患,现在家家自己搭在院子里、楼上的小屋子都叫违章建筑。

说真的,沪市的大街小巷可从来没少过违建, 不然哪家住得开,大家都是这么一层一层垒上去的, 消息一出,抱怨的声音多,大家普遍都不大愿意配合。

电视台为宣传, 做过几期报道,效果都不是很理想。

赵秀云去过一次现场,觉得有的人家也实在过分,搭房子都搭到大路上了, 本来巷子就不宽,更是给占得没地方,那些可都是政府的地,有的人占久了就觉得是自己的, 吵架吵得狠。

当然, 群众也是有切实的居住困难,毕竟沪市住房紧张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为此,市里几个效益好的厂决定建集资房,由职工出钱, 单位出力,要盖六层楼房。

住楼房,可以说是职工们的终生目标。

沪市现在有许多住房的前身都非常奇怪,什么屠宰场、水塔改成的都有,居住上有很大的不便利,很多人家不是没钱买房,而是拿着钱都不知道上哪买,一来交易市场太小,大家都倾向于等分房,二来程序上不便利,一般有意向的人家就是去房管局登记、宣传栏上一贴,等着有人来问,或者靠街坊邻居口口相传。

敏锐的人,当然就看得出这是项商机,比如大米,就在拐角的地方开了一家房屋中介,他把大部分本钱留给姐姐,只给自己租了家店面,重新装修后,挂上牌子就能开业,员工暂时也只有他一个人。

新业务当然不好起步,他也有办法,往巷子里聊天的老大爷老奶奶堆里一扎,允诺谁给他介绍来一套房源,就给谁送一斤鸡蛋,效果简直不要太好。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唠嗑了,满大街敲门问人家有房子要卖或者要出租吗。

家里都被敲过两次,次次都赶上苗苗在家,她是听见陌生人的声音就很警惕,听清是什么事才放松下来,只是等家里人都在的时候难免讲两句。

赵秀云倒是佩服大米,说:“以前确实小看他了。”

跟在姐姐背后的孩子,不管你再怎么觉得他着实不错,也放不出多少光芒,实在是大的更起眼。

禾儿最知道一起长大的几个朋友,说:“大米很厉害的,虽然爱装深沉,但是说话做事很有谱的。”

赵秀云好笑道:“什么叫装深沉?”

孩子在朋友面前和大人面前总是不一样的,禾儿清楚记得说:“他上大学之前还不是这样,话比高明多一点,哦,还爱跟月婷拌嘴。”

跟两只小鸡似的啄来啄去。

赵秀云觉得以前真是对这孩子忽略良多,仔细一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方海是全然不知,说:“兴许是长大,成熟一点了。”

毕竟二十岁的人了,难道还跟孩子似的。

禾儿撇撇嘴说:“绝对是装的。”

瞒得过谁,也瞒不过一起长大的几个好朋友。

赵秀云倒是能理解一点,说:“姐弟俩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上学,大米虽然是弟弟,也是男人,总得能为姐姐做后盾吧,不表现得稳重一些,别人看他们是孩子,也要欺负他们的。”

小麦这么多年折腾来折腾去,也有弟弟的大功劳。

赵秀云以前看到大米跟人打架,那是真的跟小狼崽子似的。

不然小麦这样的小姑娘,流氓都不知道碰见多少。

都是好孩子啊。

赵秀云在心里感慨道,又说:“新店开业,能帮忙的你们就多帮忙。”

这当然没问题,禾儿这几天可是帮忙跑得两条腿都快细了,点头应。

赵秀云掠过这个话题问道:“苗苗,你东西都收拾好没有。”

赵老师虽然是八月在杭州开画展,不过还要提前去会友和做准备,后天就要出发,苗苗当然得跟上。

小丫头第一次没有父母家人的陪伴出门,也有点小紧张。

禾儿是觉得,老的老,小的小,要是遇上什么抢劫可不得了,她对妹妹真是永远操碎一颗心,想想说:“要不我陪妹妹去吧。”

赵秀云是觉得孩子有个锻炼的机会也挺好的,老大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刚要拒绝,禾儿已经说出父母绝对会同意的话来。

“毕竟是苗苗第一次有画展出。”

虽然是两幅,虽然是借的赵老师的光,那也是摆在展厅里的,对苗苗来说是件大事。

赵秀云是请不下假来,不然夫妻两个也是想去看的,还真没法说什么,只道:“苗苗你想让姐姐去吗?”

苗苗能有什么不同意的,头点得可快了,生怕有谁反悔。

赵秀云无奈道:“就你们姐妹情深。”

心里其实是高兴孩子要好的。

禾儿浑不在意,就是等出发的那天,队伍里多一个高明。

赵秀云已经了然,但看孩子都觉得没什么的样子,忍不住捏着额头想,他们到底是因为习惯才这样离不开,还是因为别的。

禾儿没有妈妈那么多的担心,说:“有我跟高明在,会好好照顾妹妹和赵老师的。”

有这两个,赵秀云确实什么都不担心,不过拉过她有两句话想说,表情难得严肃道:“你今年十七了,可不是小姑娘,再是从小一起长大,也要注意一点。”

禾儿反应过来,一张脸都红起来,跺脚说:“妈,你说什么呢,我们是好朋友!”

赵秀云没接话,又叮嘱两句别的才放她上车。

高明不免好奇道:“赵阿姨骂你了?”

怎么看上去气鼓鼓的。

禾儿不知怎么怎么看他一眼,忽觉得大家确实都长大的,高明都开始长胡子了,一定很扎人。

她鬼使神差伸出手戳了一下,很快收回来,凶巴巴地说:“不许问!”

然后辫子一甩进车厢。

高明觉得脸上有某块地方发烫,无奈叹口气,没说话也跟上。

第283章 发点财吧 第二更

两个孩子不在家, 夫妻俩心里还是多多少少觉得空落落的,以前哪怕禾儿在外面读书, 小的总是一回家就能看到的。

做父母的好像比孩子更接受不了,尤其是赵秀云有些叹气说:“幸好苗苗不想去外地上大学。”

想去,她肯定不会拦的,只是心里难过而已。

方海安慰她说:“过几天就回来。”

他其实心里也舍不得,毕竟就这两个,跟人家只生一个宝贝似的捧在手心也差不多。

赵秀云掐着手指算,说:“不过也有好处。”

以前想着孩子在家, 总得早早回来,苗苗常常读着书, 亮灯等父母。

有时候他们俩想在外面多溜达一会,都有顾忌。

尤其是现在夏天,街上可热闹了, 公园还有跳迪斯科舞的。

赵秀云爱看这个,每天都想多站一会,难得孩子不在家,到快十点都不肯回。

方海颇有些鼓动她说:“你要是想跳也去跳。“

赵秀云就是看新鲜, 这种动手动脚的事她可学不来,天生四肢好像不开窍,二十年前还有领导想让她进文工团,她练过几天, 整个人跟废的都差不多, 人生最挫败的时候就是那会,现在想起来都摇摇头,说:“我不跳,我就看。”

方海以为她是跟苗苗一样懒得动弹, 更加鼓励说:“跳呗跳呗。”

赵秀云有些狐疑看他一眼说:“干嘛一直叫我跳?”

“想让你多动动。”

赵秀云才不要,说:“我念书的时候很流行跳交谊舞,我都没去过。”

方海想起男男女女肩搭肩、手搭手 ,沉默一会说:“那个还是算了。”

不是他封建,就是想起来有些酸溜溜的。

赵秀云看他一眼说:“放心,我这辈子要是有机会跳,也是跟你。”

她自己也不习惯,总觉得这样的动作已经算是很亲密,要是有的话也是跟枕边人。

方海一下子来兴致,说:“怎么跳的?”

大有现在立刻开始的意思。

赵秀云会是会,但着实不太擅长,回家教的时候是挺有模有样的,上手的时候就不一样。

走一个拍子,方海被踩一脚,乐坏了说:“你也就能跟我跳,换别人一准骂你。”

这还是在家光着脚踩的,要是外头小皮鞋一下下去,才够人疼的。

赵秀云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有点发脾气的意思说:“就说不跳,你非要跳。”

方海也不喊冤,说:“是是是,我的错。”

赵秀云怎么还能骂他,只翻个白眼不说话。

翻白眼也好看,方海死皮赖脸凑上来。

家里反正就两个人,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过想起件正经事说:“我们单位也要建集资房,说一平方交七十块钱。“

集资房说是个人出钱,但各单位多多少少会补贴些,比外头买房子便宜不少,不然住房问题不解决,实在是不行。

当然,也要看级别的。

方海想选一套五十平的两居室,面积不大,不过到时候只要交一千块就行,剩下的每个月从他工资扣一半,家里压力不会很大。

赵秀云想着还有四个月,家里现在每个月能攒下来两三百块钱,一千块钱倒是有的,点头说:“行啊,到时候租出去也行。

他们是老思想,觉得有钱买房买地都是好事。

方海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说:“正好给禾儿买了,也给苗苗买。”

赵秀云是最怕一碗水端不平的,说:“就是禾儿自己出一半,以后咱们还得补给她,还有当时买这套,她也是出钱了的,严格来说,那房子不算咱们买给她的,是她自己挣的。”

方海仔细一算是这么个道理,不过说:“没事,咱还能挣十来年呢。”

而且以后的花销也会越来越少,远的不说,禾儿现在都很少向父母伸手要钱花,几乎是自己养活自己。

赵秀云倒还是每个月给她寄五十块钱,毕竟确实没有她自己能挣,但该给的还是要给。

这是做父母的态度。

夫妻俩坐下来把家里的账又算一遍,方海突然说:“有时候觉得咱家挺有钱的,有时候又觉得不算什么。”

当然,搁改革开放以前,他们家实打实过的是好日子,又是白面又是肉的,但现在发财的人太多,万元户哪哪都有,好像地上就能捡钱一样,什么冰箱彩电是一样一样往家里搬。

家里现在看的还是黑白电视,赵秀云还挺想换掉它的,都一直没付诸行动。

她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挺好的。”

吃饱穿暖,比小时候就不知道好多少。

方海寻思也是,只是男人只想着能为家里撑片天,撑一半的时候都颇觉得过意不去,现在看着孩子都能为家里做大贡献,心里惦记起来。

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听见他的心里话,过两天发财的机会就送上门。

现在各省都在办公安学校,系统内实在太缺人,也很缺教材和老师,公安部想重新出版一批教材,就找到方海,问他能不能试一下,觉得他今年在首都培训的时候说的那些就不错,大家也有收获。

毕竟那可都是十来年前年追特务,间谍攒下的宝贵经验,对付一般的犯罪分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方海现在沪市公安学校也有上课,教材什么的都是自己写,用词上虽然不是很书面,但出版的时候人家也会给重新整理,重要的是他的方法。

这种事情,一来是履历上增添光彩,二来有稿费啊。

方海简直是搜肠刮肚,除开某些事情因为还属于保密期内不能提,恨不得全写下来。

还拉来媳妇给自己做初期校对,生怕交上去让人家看笑话。

赵秀云对他任务上的事情一向知道的都不太多,毕竟有条例摆着,这也是头回知道他到底付出过多少,心想能活下来真是他命大,对他堪称千依百顺。

等禾儿带着妹妹回家,就发现父母的如胶似漆好像更过分,甚是夸张说:“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吧。”

苗苗没太听懂,说:“要去哪儿?”

一脸认真样,倒把姐姐噎住,吹胡子瞪眼的。

第284章 孩子的事,不喜可跳 第三更……

苗苗这次去杭州, 收获还是很大的,尤其是有人愿意出钱买她的画, 更叫她欣喜,不过小丫头没舍得卖,转头一幅送给高明哥哥,一幅送给姐姐,觉得他们比自己好像更辛苦。

尤其是每年寒暑假,都是这两个人接送她学画画,带她去写生, 她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感激的,只能送画, 还大拍胸脯说:“我以后一定会出名的。”

等她出名,哪怕是一团废纸也值钱的。

高明寻思自己还没有地方挂,想着裱好之后寄放在禾儿那。

两个人都要回去裱画, 想着叫上王月婷,他们仨还是玩得比较多。

王月婷最近都在给大米店里帮忙,看他们回来还挺高兴的,说:“杭州好玩吗?”

禾儿给她带了纪念品, 说:“还行,下次咱们一起去。”

又问大米说:“这几天怎么样,有生意吗?”

大米说起来还挺高兴的,说:“昨天才谈的一单。”

人家是分家急着搬, 连打听的时间都没有, 虽然要花中介费心疼,可是也没办法。

现在过户手续比较好办,到房管所签字就行,人家交易妥当, 转身他就从双方各拿到十块钱,算是没白辛苦。

当然,这也才一开始,以后铺子大起来,房子多、职工多,生意自然好起来。

禾儿替他高兴说:“那这是第三单了,蒸蒸日上啊。”

大米也挺高兴,好哥们肩上捶一下,两个人交换眼神,高明无声摇摇头。

王月婷很是不满意,说:“又说悄悄话。”

大米道:“没出声呢。”

王月婷更不高兴,说:“哼,那也是悄悄话。”

说完挽上禾儿的手臂说:“今天不干活了,要去哪儿玩?”

禾儿本来就是来找她的,不过看大米这儿也挺忙的,想想说:“要不我跟月婷去,高明你在这儿帮忙?”

高明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两个女孩子走远,就开腔说:“怎么样?”

大米只有叹气的份,说:“孩子一个,我看比青禾不开窍。”

王月婷本来就是几个人里玩心最重的一个,高明只觉得他路漫漫,又想到自己的,也叹口气说:“哪些要我做的?”

大米也不矫情,说:“全是今天来登记过的房子,帮我按街道分类一下吧。”

两个人各干各的,时不时说两句,另一端,禾儿和王月婷也在说他们。

王月婷今年十八岁,窈窕年纪,出身、学历样样都好,眼看要毕业,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忍不住跟好朋友抱怨说:“我妈居然还真叫我去相亲,好老土。”

她要结婚,那必须是自由恋爱,别的都不好使。

禾儿提起相亲也猛摇头说:“我也接受不了。”

说接受不了,两个人对意中人这三个字又有些朦胧,探讨起旧话题——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王月婷是有些模模糊糊,说:“想找我哥那样的。”

她觉得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禾儿也有自己的样板,说:“那我要找个我爸那样的。”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说:“我爸妈真的好黏糊啊,对视的时候你都觉得不好意思坐在那。”

王月婷想想自己的父母,不吵架,也挺其乐融融的,但你就是知道,那只是单纯的多年的亲情,有些羡慕说:“那也很好了。”

两个人顺着这个话题,拐到小团伙里的唯二的两个男人身上。

禾儿说:“我觉得大米和高明都不错。”

一起长大,脾气她最知道,仗义、重感情、有本事,好像样样都不错。

王月婷想想好像是,说:“那你觉得哪个更好?”

禾儿一点也不迟疑,说:“这还用问。”

想当然是高明啊。

王月婷“哼”一声,说:“让他选咱俩,他肯定也选你。”

虽然平常高明对她也很照顾,不过小姑娘也感觉得出不一样来。

禾儿心想那可不得选我,两个人说说笑笑,去而复返,还顺路给辛苦工作的人带了好吃的。

大米都闻见味了,说:“炒粉。”

鼻子灵得很,王月婷“嗯”一声,给他拿筷子说:“我让放好多酸菜,肯定酸死你。”

店里地方不大,一下子挤下四个人,好像连空气都稀薄起来。

不过他们从来也不讲究这些,两个男的往边上一蹲就能吃。

禾儿吃着饭还安排得挺好,说:“等下我们再去小麦店里一下。”

那儿的顾客都是女孩子,晚上又是客人最多的时候,她们俩很能帮上忙。

正说着话,屋外有人进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拿着个铝饭盒说:“周大哥,我妈包了点饺子,说谢谢你昨天帮忙搬煤气,让我给你拿过来。”

大米认得人,是隔壁饭店老板的小女儿吴倩,远亲不如近邻嘛,他还挺客气的,说:“搭把手的事,你妈也太客气了。”

“应该的,那你们吃吧,我先走啦。”

就这么两句话,王月婷不知道怎么有点不高兴,跟禾儿咬耳朵说:“我下午说的就是她。”

禾儿冷眼看,客观地说:“没觉得哪里不对啊。”

就是看着都挺好,王月婷才更觉得不舒服,说:“反正我第一眼看就不太喜欢她。”

既然是好朋友不喜欢,禾儿肯定得同仇敌忾,说:“兴许是你们八字不合。”

有些人,也要讲究个眼缘的。

王月婷勉强接受这个说法,埋头吃自己的面。

大米倒是打开饭盒,咬一口是韭菜馅的,往两个女孩子边上推说:“青禾你吃不了这个。“

禾儿不吃韭菜,不过说:“月婷爱吃。”

王月婷才不吃,撇撇嘴说:“我们待会还要去小麦店里帮忙,不吃了。”

也是,万一一张嘴熏到客人。

大米手收回来,往好哥们旁边一放说:“咱俩吃。”

高明冷笑一声,说:“那是,我也爱吃韭菜。”

他就搁边上蹲着,不配先吃一个吗?

大米手肘捅他一下,说:“那全给你吃。”

最好饺子能把他的嘴堵上。

就几句话的功夫,吴倩拿着两把椅子过来说:“你们蹲着吃也不方便,吃完送过来就行。”

大米吃得快,都见底了,说:“不用不用,你们家这个点客人最多,哪还能占用啊。”

吴倩斯文地摇摇头,说:“是我吃饭用的,你们用吧。”

说完转身就走。

总是人家的好意,大米只能在后头喊说:“谢了啊,待会给你们拿过去。”

王月婷一下有些吃不下,等人走远说:“禾儿,咱们走吧。“

禾儿还剩一半,有些迷迷糊糊,想想说:“高明你吃掉啊,我们走了。”

大米一眼看出她的发脾气,有些摸不着头脑,追过去说:“送你们过去吧。”

天又没黑,几步路的事。

禾儿挥挥手示意不用,两个人慢慢走远。

大米是真摸不着头脑,跟高明说:“这两天一直怪怪的。”

女孩子嘛,脾气一阵一阵的,不过高明也得说句实话道:”对你才有脾气,对我没有。“

要不是有这点特殊,大米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只叹气说:“行吧,也算好事。”

第285章 有数 第四更

少年人的心事, 赵秀云其实摸到七八分。

她以前是没往这边想过,只觉得还是孩子, 现在一看,好像个个在开窍的边缘,就是不知道怎么跨出这一步,都傻得很。

她自己看热闹不够意思,夜里还跟方海悄声嘀咕说:“我看大米跟月婷能成。”

方海很是意外道:“他俩在处对象吗?”

赵秀云其实也才刚看出来,说:“我下午带同事小陈去大米店里,给他介绍桩生意, 到那一看,你猜看到什么?”

方海不知道想到什么, 磕磕巴巴说:“不……不会吧。”

老王知道估计能气死。

赵秀云拍他一下说:“还是小孩子,你在想什么?“

这下挺用力,方海揉着自己的肩说:“不是你让我猜的嘛。”

这前后文接起来, 他当然想得大胆些。

赵秀云没好气道:“让你猜,没让你编。”

方海心想那真该上大街上看看,现在小年轻处对象胆子都大得很,夜里头公园里一对一对的, 只有他们老夫老妻,马路上牵个手都跟做贼似的。

不过态度讨好道:“那我猜不着,你跟我说吧。”

赵秀云是下班时候去的,大米正好在店里, 当然热情接待, 问清楚客人要要求后,拿出小册子说:“现在符合您要求的房子我们这有五套,福州路那套……”

五套房子,各有利弊, 不过听上去都不错,小陈反正也是有时间,就正好要去看,要是到房管局去打听,那真是一个月都指不定有五套房可以看。

赵秀云想着自己也闲着没事做,干脆陪一陪,能帮他促成这桩生意也是好的。

她才打好主意,王月婷就进门了,手上还提着东西,先是招呼长辈,知道他们要干嘛后说:“我去吧,几套房子我都熟。”

小陈毕竟是女同志,大米一个人带也不合适。

不过赵秀云做人仔细,就想着还是跟着去,也给小陈做个参谋。

四个人是一起出的门,各自骑自行车过去。

房子几乎都是有人在住,看个格局都行。

大米做事仔细,一边领人看一边介绍,小陈心里更是满意,说:“专业的就是不一样,连有几趟公交车到咱们单位都知道。”

屋里站不下那么多人,赵秀云在屋外等,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是夸到没话,又说:“中介费也不贵,要紧方便,不然真是好几个月都找不到合适的房子。”

这话是真的,不过小陈都看完也说得想想,毕竟买房是大事。

等她走,大米才招呼要请赵阿姨吃饭。

赵秀云摆摆手说:“钱还没挣着,你就想花啊。”

就是挣不着,大米也觉得这顿饭很该请,不过跟长辈推让也不是他擅长的事,有些为难。

王月婷揶揄看他一眼,过来抱住赵阿姨的手臂说:“赵阿姨,您就让他请嘛,他有钱着呢。”

她也是惯会撒娇的小姑娘,赵秀云招架不住,跟着他们去。

就是普通的小炒店,不过三菜一汤少说得五块钱。

大米本来还要再点,被赵秀云拦住说:“三个菜够够的了,我吃得不多。”

赵秀云也知道是请自己才大方,不过还是希望他们多攒钱,毕竟生意才刚起步,男孩子连房子都没有,将来媳妇都不好说,叫人替他发愁。

要是再有意中人,别跟人家扯什么将来,人家只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得往后退。

大米平常也是挺节约的,但难得请赵阿姨吃饭,肯定得下血本。

他说:“平常都是随便吃,今天是例外。”

随便吃也不行啊,赵秀云又有话说,道:“饭还是要按时吃,你也别拿年轻不当事,你方叔叔以前比你更年轻,该胃疼的时候还不是嗷嗷叫。”

大米想想方叔叔的个性,觉得“嗷嗷叫”这句很存疑,不过应下来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知道什么叫照顾,王月婷乐得看有人骂他,赶紧告状说:“他昨天就没吃晚饭。”

那还得了,赵秀云真是见不得,说:“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仗着年轻……”

讲半天,她喝口汤说:“你姐也管不了你一辈子,早晚给你说个媳妇给管管。”

大米对着长辈,尤其是女性长辈,有点哑口无言,只有点头应是的份,只是无奈地看边上的人一眼。

王月婷笑得挺得意的,还吐吐舌头。

大米是拿她没办法,若有似无流露出一丝纵容。

赵秀云一下子就捕捉道,认真观察起来。

这一看不得了,细节还真不少,这会跟方海娓娓道来说:“点的三个菜,月婷爱吃的就摆她面前,走路的也走她边上给挡车,尤其是说话的时候,眼里的情绪都快压不住,你说我怎么今天才发现啊?“

方海心想,你不说我还发现不了呢,能发现都很了不起了,不过好奇道:“那也是大米单方面的吧。”

他就是个俗人,第一反应是觉得不太相衬的,王家条件好啊,换他家姑娘他是不愿意的。

赵秀云更是胸有成竹说:“月婷他们是本来都在小麦店里帮忙,怎么到饭点,只有她来盯着大米有没有吃饭?”

月婷打小可不是这么体贴人的孩子。

方海了然道:“那确实。”

他推己及人,有些感慨道:“我记得月婷就比禾儿大一岁吧。”

几个孩子差得都不多,感觉一眨眼就到谈朋友的年纪了。

赵秀云也记得是,不过更觉得好笑说:“要是真成,钱花得更着急了,王文到现在都没动静。”

都快顾不上老大得先结婚的规矩,不然老二处着对象,拖着人家女孩子太久可不合适。

正是要准备睡觉的时候,方海抖抖被子说:“那也太小了些,咱们禾儿还是再晚一点的好。”

赵秀云心想,这可由不得做父母的,毕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是拦不住的。

她忍不住试探道:“那要是禾儿也有对象呢?”

方海大惊失色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赵秀云拧他一下说:“我是说假如。”

假如啊。

方海松口气,说:“有没有的我也不在乎,就希望是个对她好的。”

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总不能在别人那儿吃苦头吧。

赵秀云有些惊讶,平常看他说起来都很舍不得女儿,现在居然这样豁达,想想说:“应该会很好吧。”

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方海敏锐起来,说:“什么叫‘应该‘啊?“

赵秀云没留意他的语气,说:“你不觉得禾儿跟高明有点不一样吗?”

她这话说完,没有听到回答,疑惑地抬起头,觉得方海的表情足有十几种情绪那么复杂,最后化为一句咬着牙的话道:“好小子,有眼光啊。”

听着怎么不像是夸人,赵秀云犹豫道:“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也不一定,不过肯定是还没处对象。”

是的话,孩子没必要瞒着她,禾儿并不是和父母有那么多秘密的孩子。

方海心想那也是早晚的事,不然能叫人看出来吗?

他只恨自己眼睛不够亮,在首都那些日子居然都没看出来,还给高明支过招,都想给自己两巴掌,不知道什么情绪最恰当。

赵秀云就知道不该跟他说,安慰道:“好歹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咱们心里有数。”

方海冷笑道:“确实有数了。”

明天他不让高明知道一下什么叫长辈,他方字就倒过来写。

赵秀云又好笑,又觉得任他去,只说:“还没影的事呢,你少掺和。”

方海是被她点破,很多细节都涌上心头,说:“都有一大早的影子那么长了。”

这算什么比喻,赵秀云无奈摇头说:“老实点,睡觉吧。”

方海哪里睡得着,翻了两趟身,有点泄气地嘟嘟囔囔说:“禾儿还小呢,再七八年都来得及。”

赵秀云话音也很轻说:“她喜欢的,早晚我都行。”

有的人一辈子都不遇到意中人,她的孩子是幸运。

这话倒是真的,方海细想想,也觉得高明说不定是好选择,有些认命道:“我是管不着的,全看他们自己吧。”

第286章 一样 第一更

高明很快发现方叔叔对自己的态度有点奇怪, 尤其是送他们到机场,要回首都的那天, 看他的表情好像是在看什么拐卖妇女的犯罪分子。

他反复思考,都没觉得自己有犯错,趁着还有点时间,跟大米嘀咕说:“我最近没得罪方叔叔啊。”

准确来说,从小到大他都没得罪过,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米左右一思量,说:“你惦记人家的宝贝姑娘, 可不就是得罪了。”

他这话是说着调侃的,两个人惯常这样, 完全没想到这就是事实。

一来高明觉得方叔叔要是知道,兴许能打他一顿,二来他觉得自己瞒得挺好的, 不大愿意往哪个方向想,倒是锁住好哥们的喉咙说:“送得够久了,回吧。”

大米能是舍不得他吗?眼角余光就没从某个人身上挪走过。

王月婷有妈妈送,母女两个絮絮叨叨话就没停下来过, 大概是说什么小姑娘不爱听的话,她捂住耳朵猛摇头,别开脑袋,挪到好朋友身边。

这孩子, 钱花跟赵秀云抱怨说:“多讲她几句都不行。”

赵秀云看时间差不多, 冲孩子摆摆手说:“进去吧,我们也回去了。”

机场简陋,坐飞机的程序也不多,登机牌还是手写的, 查过就能进去。

王月婷生怕妈妈再拉住自己说话,赶紧往里走,大米嘴唇动动,没能说出话来,心里悄悄叹息,想着这又是小半年,自己特地跑这一趟,都没说上几句话。

但就这样,他眼睛都没舍得挪开。

方海看得真真的,手肘碰媳妇一下,两个人交换眼神,都很了然。

王月婷是检票完后,回了一下头,嘴巴无声好像说了几个字。

大米觉得是对自己说的,模仿好几遍都觉得意思不对,方海看不下去,说:“叫你好好吃饭。”

大米一颗心都松下来,心想这一趟没白跑。

才松一半,觉得钱阿姨看自己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警惕,他也是个机灵人,觉得方叔叔刚才也是这么看高明的,很想把他揪回来,跟自己一起承受这一切。

钱花也不是个傻的,她自己生的自己能不知道,被惯得不行,哪怕是朋友们在一起,也是大家迁就她的多,临上飞机还记得关心别人,真是天要下红雨,亲爹娘都没这待遇。

再一想,每次几个孩子玩得晚,都是大米姐弟俩送女儿回家,不过有一半时候,都是大米一个人,她从前没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想想是哪里都不对,笑得和蔼说:“大米今年二十了吧。”

虽然是笑,看上去却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大米肩膀都弯下来,看样子想给他钱阿姨行大礼,答道:“对,二十。”

恭敬有礼的样子,赵秀云看着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夫妻俩静站在一边看。

钱花现在是思绪太多,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始,问完这句就没下文,一下子觉得这孩子也挺好的,自己看着长大的,有担当、爱护姐姐、稳重,事业虽然才起步,眼看也是个有前途。

但仔细想,又觉得不好,自家实在是条件不错,想嫁女儿自然盼着嫁个更好的,能让她过上好日子。

她话梗在喉咙,最终说:“这就二十了啊。”

这算什么意思,大米七上八下的,想多说几句为自己争取一下,又怕说多惹人嫌,嘴唇抿了又抿,说:“我会努力的。”

努力什么,追求她姑娘吗?

钱花觉得真是女大不中留,反正她说话向来不如两个儿子管用,毕竟孩子是他们巴巴带大的,只摆摆手说:“不用跟我说,跟月婷哥哥说去。”

大米想起双胞胎对妹妹的爱护,早有预料,神色倒不见慌张。

他眼前要跨过的岂止是一座山,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但大人的态度都让他觉得,他已经在成功的边缘。

也是他自己一直不敢说,怕说出来朋友都没得做,但心里也有点笃定,方圆五里,恐怕属自己最有机会,态度客气把几位长辈送回家。

钱花在家是坐不稳,拉住赵秀云说道:“其实以前看他们这个年纪,还男孩女孩地玩在一起,我就知道有这天。”

不然十七八岁的人了,在一起长大也是会消散的。

赵秀云想想也是,说:“都是孩子的缘分,好歹是咱们知根知底的。”

这也是最大的好处了,钱花叹口气说:“就我们那个,我看得真真的,要是对人家没意思,管他吃什么。”

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怎么没见操心过亲妈。

赵秀云好笑道:“就看谁先捅破窗户纸了。”

钱花叫起来说:“怎么,还得我们姑娘先?”

那她现在先拿棍子把大米打死算。

赵秀云赶快说:“不是不是,那肯定得男孩子主动,我看大米也是想事业更进一步再提。”

不然就他现在这样,也没什么脸说,要强得很。

钱花是嘟嘟囔囔,说:“我以前还以为会是你们禾儿跟高明,谁能想到是我们家这个。”

赵秀云也不介意自家事来让她更好过些,说:“你怎么知道没有?”

钱花一下子来兴致,又不甚赞同道:“禾儿太小了。”

还没成年呢。

赵秀云也是摆摆手说:“跟你们家的差不多。”

“那我看你一点也不急。”

赵秀云确实不急,说:“高明对她好呀,打小就好,世上再找百八十个男的,也未必能做到这份上。”

这话倒是真的,钱花有点能接受,不过说:“反正月婷的事,我是做不了主的,得看她哥哥。”

说起来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不会觉得老王家的姑娘那么好骗走吧。

赵秀云无奈摇头说:“反正随他们年轻人去,我们管得多,人家还不高兴呢。”

谁说不是呢,钱花无奈道:“我是管不住她的。”

又细细数落孩子的缺点来,最后话音一转道:“她这样主意多,要是结婚嫁人,好像也只有大米能任她的脾气来。”

听上去不像是太反对的样子,赵秀云跟她的想法差不多,两个人相视一眼,无奈摇头。

第287章 都一样 第二更

禾儿这学期是大四, 兴许是大学的最后一年,或者是习惯了, 赵秀云倒觉得孩子这回去学校,自己没有那样惦记,跟方海念叨说:“感觉一眨眼就该回来了。”

方海现在是不惦记孩子,就记着她身边的人,嘀嘀咕咕说:“别回头是两个人回来。”

赵秀云拧他说:“少说胡话。”

再说,哪年不是一起回来的,到他嘴上好像就全是怪话。

方海也不想啊, 可他转念一想,自家这个肯定是留不住的, 看老二的眼神都很留念,转天语重心长道:“苗诶,你到三十再嫁人吧。”

苗苗吃着早饭, 应得挺爽快地,说:“可以啊。”

她才十四,能指望懂什么,一门心思就指在三件事上, 一是画画,二是学习,三是玩。没事做的时候总是去找要好的几个小姑娘玩,勉强有个赵老师家的赵明宇, 也只能算半个好朋友, 到底没有一起长大的亲近。

赵秀云没好气道:“怎么不干脆叫她别嫁人。”

方海觉得也不太行,叹气说:“唉,我总要走在她前头的。”

好端端的,又讲这种不吉利的话, 一大早就没讨好,是被媳妇瞪着出门的,堪称落荒而逃。

苗苗吃完早饭,碗筷一摞,跟妈妈说完再见才走。

赵秀云今天是有事要出门一趟,也来不及洗,叮嘱好小黄看家,锁上门也走了。

小黄懒洋洋在屋檐下晒太阳,只有听见大动静才会站起来吠两声,它已经是老狗了,不比年轻狗有活力,但还是任劳任怨看着家。

从家门口出来,拐过巷子,赵秀云搭上公交,她要是去电视台就走路,近一些的地方就走路,今天要去的地方是实在太远,只能选择坐公交。

一路颠得她早饭都快吐出来,到地方得先扶着树缓一缓,又直起身子检查自己的仪容仪表,这才往前走。

今天是电视台今年投资最大的一部武打片开机仪式,按规矩得上香挂猪头,赵秀云来得早,还没开始,跟几位同僚寒暄着。

她这个副台长,算是不上不下的官,大小算个中层,在外头还是很唬人的,况且跟电视制片厂的合作都是她一手促成,更是有话说。

凡事都要宣传,开机就是第一步。

赵秀云还预备在晚间新闻上放开机仪式,报纸也得登,她可是知道,香江那边大报小报,尤其是对明星们的动态了如指掌,天天都是头条,连摔一跤都登。

他们这么大投资花下去,占个版面又不过分。

恨不得是头版头条,生怕别人看不到。

这次电视叫《少林武僧》,实打实的拳拳到肉,赵秀云有时候去看拍摄进程,都替演员们疼得很。

受伤的事情更是层出不穷,今天鼻骨断,明天手腕断。

方海偶尔听说,都感叹道:“这钱不好挣啊。”

能来演的,几乎都有点功夫在身上,一场戏给三块,手上有慰问费,谁会叫苦,上街上看看去,现在挣得到钱的人还是少数。

赵秀云看了也不忍心,说白大家都是为有口饭吃,只能多花点预算往伙食里加点肉,有的钱,省下来也没用。

好在这部剧拍得不长,只有十二集,讲的是明末清初少林僧众下山,帮助百姓的故事。

论情节,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毕竟武打片突出的就是一个“打”字,毕竟叶问霍元甲正当红,咱们中华武术代代有人,也不能只让一个人红火起来。

赵秀云于市场上观察细致,反正大家想看什么她就拍什么,几乎没有出错的时候。

果不其然,《少林武僧》一经播出,大街小巷都开起武术培训班,尤其是年轻人都想学两招。

赵秀云顺势又举办了武术比赛,决赛分三天在电视台播出,广告费都不知道收多少,年底奖金没少发,稳稳当当把方海单位的集资房钱交上。

这里头有个插曲,他们夫妻是领着孩子去签字的。

苗苗是父母叫名字写哪里就写哪里,书法一看就是有练过,写完这房子就归她。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没两天就有些奇怪的话传出来,说:“方家想留小女儿招婿,谁上门就给谁一套房。”

时下大家都是这样的,没生到儿子没关系,找个人入赘,总算是有个后。

但赵秀云不太愿意,说白了,愿意入赘的男人多半都不大好,她家好好的姑娘,凭什么得为着这个低就。

再说,姓什么到底有什么要紧的,管他是赵钱孙李,只要是她宝贝女儿生的,那就还是她的宝贝。

方海对此的看法差不多,他是男人,自然更懂,说:“哪怕一时愿意为钱为什么来入赘,将来也会反悔的,男人,脸面要紧得很。”

感情这种东西,他自己有,却不能指望大家都有,不管怎么样,当年下决心不要老三的时候,他就想过了。

夫妻俩再次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倒是苗苗不知道上哪听说这些话,回头跟父母说:“我可以留在家里啊。”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愿意招赘。

赵秀云一来气别人什么话都当着孩子讲,他们苗苗可还是天真无邪得很,二来心疼孩子懂事,只说:“不留在家里,你就不管爸爸妈妈了吗?”

苗苗下意识摇摇头说:“当然不会。”

“既然不会,在哪里都是一样,哦,远嫁不行,妈妈不同意的啊。”

苗苗连出沪市读书的想法都没有,头跟拨浪鼓似的说:“那我不结婚了。”

赵秀云好笑道:“行啊,一辈子陪着爸爸妈妈也行。”

苗苗好像颇为满意这个安排,只要再有人跟她说什么招赘不招赘,她就认真地反驳说:“我不结婚,也可以一直留在家里的。”

她会好好照顾父母的,不是只有生儿子才可以,小姑娘现在已经知道世人在生男生女上的区别,最不喜欢别人说男孩女孩总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呢?

她偏偏要全世界都知道,她是女孩,也能做得比谁都更好。

第288章 重逢 第三更

八六年的元旦, 下了一场雪,薄薄的只有一层。

赵秀云早起翻出最厚的一件大衣, 穿上才去楼下做早饭。

方海照例起床运动,敲门把小女儿叫起来。

苗苗困得直打哈欠,跟着爸爸在客厅里扎马步打拳。

小黄绕着父女两个直转悠,“汪汪”叫着。

赵秀云先给它倒了点热牛奶,摸摸它的头说:“喝吧,昨天晚上冷不冷啊?”

一到这种天气,小黄就住在客厅里, 偶尔也睡在苗苗房间,都用旧棉被给它做的垫子, 可暖和了。

小狗不会说话,舌头一卷一卷喝着牛奶,鼻息听着有点异常的样子。

赵秀云支着耳朵听, 说:“狗也会感冒吗?”

小黄到家里八年多,一向挺健康的,也就是这两年年纪大,没有那么爱动, 前前后后加起来也是九岁的狗了,家里人都有预料,它说不好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尤其是到这种天气,对它的身体更是关心。

苗苗最关注小黄, 半跪在地上观察一会, 说:“那今天就不要让它在院子里了。”

哪怕是不爱动弹,小黄白天天气好的时候也喜欢待在院子里走走。

赵秀云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说:“行,那就关家里。”

她站起身, 又摸摸孩子的背说:“今天挺冷的,你也多穿一件。”

苗苗“哦”一声,被爸爸叫回去接着扎马步,虽然有些不情不愿,动作还是挺到位的。

方海拿了根小棍子,轻轻戳孩子一下说:“手再高一点,和肩平齐。”

扎马步,还得再练两遍拳。

别看苗苗平常懒洋洋的,一样事情做上这么多年,也有模有样。

方海是姑娘越长大,越不肯对她的身手放松,一丝不苟地纠正着,要开饭的时间才停下来。

赵秀云把早饭端出来,说:“洗洗吃吧。”

她揉的馒头,又炒了个肉,可以夹着吃,再加上牛奶和鸡蛋,也算是丰盛了,日子现在好过起来,不管什么都是好买的。

方海吃过饭,把碗洗好才说:“我今天开会,晚点回来啊。”

不管是元旦还是什么时候,只要不是星期天,大家都是要上班的,这还是这几年才有固定的星期天,以前都讲究一个奉献精神,为赶生产全年无休的人比比皆是。

赵秀云今天估摸着也要加班,晚上有元旦特别节目,想想叮嘱女儿说:“晚上下课要不是看不到我们去接,就等着,不能像上次一样自己跑回家,知道吗?”

上回也是夫妻俩都加班,孩子自己跑回来,他们没接着人,差点没给吓死。

苗苗有些不高兴说:“我自己回家可以的。”

赵秀云哄着她说:“妈妈知道你可以,但还是想去接你,可以吗?”

苗苗当然不会拒绝,说:“好啊。”

她觉得自己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可以一起回家的人,毕竟以前姐姐也都是高明哥哥送到家门口的,小丫头有些叹气,深觉得当年怎么没有和小男孩一起玩的习惯,以致于今天无人可用。

不过很快她就又把这个念头抛之脑后,只觉得男生是世上最莫名的生物。

苗苗虽然才十四,但已经在读高二,她的成绩不算是拔尖的几个,但也是优等生。

高一入学的时候,多少情窦初开的男生把她奉为梦中情人,明里暗里献殷勤的可不少,不过风气保守,倒没人敢递情书,但她确实因为这幅长相,吸引无数人的关注。

可惜很快大家就知道,方青苗不仅长得像个仙女,性格也像,有一种普度众生的清冷,不管是对谁都不大愿意理会,只跟别班几个一起长大的女孩子要好。

哪怕是上下课也都一起玩。

班里的同学,她倒是都相处得挺有礼的,但界限一直分明。

反正线就在这里横着,你最好不要跨过来,尤其是对男生,都快有天然的意见。

其实是因为苗苗打小见的调皮小男孩太多,觉得他们都很不可爱,加上父母对她一向很谨慎保护,不由得也把同龄的男生拒之门外。

她觉得自己已经有好朋友,很够了,要是再多会占用她做别的事的时间,也就没打算跟同学打太多交道,最重要的是,她很忙,为了能早早完成功课,腾出画画的时间,每一个课间她都在奋笔疾书,连体育课这样最能建立友好联系的时间都被占用。

高一的同学都很习惯她的个性了。

但现在是高二,文理科重新分班之后,她又投入到新的环境里,需要重新适应,一些对她还不熟悉的人也冒出来。

例如陈友泉。

他是学校里的大哥,家里有钱又有权,脾气也不好,据说把人头打破过,他自觉自己这样的身份,需要有个美人来配,为此缠上学校里有名的方青苗。

他每节课下课,都会来找苗苗说话,有时候也不说,就占着她前座的位置看她写作业。

苗苗为此有点困扰,但她过了告老师的年纪,又不想告诉父母,觉得自己已经是大孩子,可以解决,只是对这些充耳不闻,专心做自己的事。

然而狗皮膏药会升级,陈友泉大概是觉得丢脸,终于在今天放学后,把苗苗堵在了巷子里。

她少时习武,天赋上虽然不比姐姐,该会的都会,尤其是一个人走路的时候很快发现不对劲,眼看前后左右都被堵住,干脆捡起路边的扫帚说:“你要干嘛!”

陈友泉觉得自己没什么坏心眼,自以为帅气地摸一下头发说:“就是想请你去跳个舞,这么害怕做什么。”

苗苗小脸还是很警惕,说:“我不去。”

陈友泉多少有些不满意,觉得有哥们在,想伸手去拽她,被苗苗一扫帚拍开说:“你别动我。”

小爷今天就动了能怎么着呢,陈友泉脾气上来,又要碰她,嘴上边说:“方青苗,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苗苗只觉得荒唐,干脆一脚踹过去说:“那你别给。”

这个时候,还是有几分伶牙俐齿的。

别看她平常文静,其实身手也很顶用,陈友泉居然被一脚踹翻,他当下脾气上来,撸袖子说:“我今天还不信了。”

苗苗观察敌我形式,想着一对三对她简直是洒洒水,摆开阵势要打过去。

就这当口,有人大喊一声说:“方青苗,不回家你在这做什么!”

苗苗觉得声音很陌生,看清是谁之后觉得更陌生,蹙着眉不说话。

小包子也变成小猫崽,小爪子还怪凶的,周杨觉得好笑,心想不是听见名字他都认不出来,说:“我,周杨。”

周杨?

苗苗一下子没想起,过会恍然大悟说:“是你。”

搁这演什么喜相逢呢,陈友泉大为不满,可惜他们三个人,加起来都不是周杨的对手,被他轻松打倒。

苗苗把扫帚扔在地上,一时不知道拿出什么态度对他,大眼睛眨呀眨,最后问道:“你吃饭了吗?”

如果没有的话,她还有五毛钱可以请吃一碗馄饨。

周杨哭笑不得,说:“我送你回去吧。”

苗苗看一眼时间,叫道:“我来不及上课了,明天,明天你一定要跟我吃晚饭。”

也不管别人有没有答应,毕竟她学画画事大,一溜烟跑没影。

第289章 处理 第四更

苗苗每天学画画的时间比较固定, 她下午五点半放学,先走到赵老师家的巷子口再吃饭, 吃什么取决于老师有没有拖课。

今天是既拖课,又有事情耽搁,她只能饿着肚子上画画课,整个人下课后跟苦瓜似的,皱巴巴的。

她画画的时候特别专心,在门口等父母来接的时候才有空琢磨下午的事,觉得自己好像处理得不妥当, 只留那么句话,也不知道周杨会不会来。

小时候的事情, 她其实记得不太清楚,连同对周杨只有模糊的印象,只知道他们家后来全搬到南京去, 父母之间倒是偶尔有书信消息,也不是很多。

对于周杨,不过是大人提及带着她打过第一场架时,一遍一遍地加深印象, 等这个人出现的时候,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全跑出来。

她记得周家有很多小孩子,记得姐姐跟他们打过架,记得他们家是亲上加亲的代表……

想着想着, 她有些入迷, 连爸爸到跟前都没反应过来。

苗苗自觉得下午的事情是要跟大人说的,想想还是等父女俩到电视台接上妈妈,一家三口在的时候才说。

赵秀云吓得冷汗都冒出来,说:“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当然没有, 苗苗尤其强调说:“哪怕是周杨没出现,我一个打三个也可以的。”

赵秀云才不管她能打几个,几乎是咬着牙说:“等着,妈妈给你找回来。”

这搁以前就是流氓胚子,高低一个劳改,也就是这两年还好些,严打才过去多久,要不是小姑娘名声要紧,她现在就能上门去把人剁了。

方海何尝不是气,问道:“这个陈友泉,哪个班的?”

明天他不让人知道什么叫拳头硬,他方字倒过来写。

苗苗有些不安说:“他是高干子弟。”

她到底也明白一些事情,知道不该给家里惹麻烦的,这样人家的孩子总是最不好惹,才一直犹犹豫豫。

说真的,赵秀云一直教育孩子的是家里不缺钱,但因为爱惜羽毛,倒是从来不教他们怎么仗家里的势,毕竟他们自己也不走这些歪魔邪道。

加上他们一家不像人家住在职工院里头,一个单位的人住在一起,苗苗只知道父母有不错的工作,具体的却不是很清楚,以至于听到高干人家,就生怕个家里惹麻烦。

赵秀云深恨自己在这上头太小心,说:“谁家还不是高干。”

苗苗有些惊讶道:“那不是很厉害的意思吗?”

要搁平常,方海得为孩子夸自己高兴一下,这下是一点喜悦也没有,一肚子火说:“我倒要看看他是哪家的。”

他就是事业上不顾,都得给孩子争口气回来。

夫妻俩义愤填膺,苗苗倒是只惦记着明天要请周杨吃饭,很是懊恼道:“妈,他明天会来吗?好像没听见他答应我。”

要是没来,她连谢谢都不知道要上哪说。

赵秀云琢磨着明天怎么把事情找回来,一愣说:“没事,要是找不到人的话可以问问周杨妈妈,我跟她还有联系。”

哪怕是方海,跟几个老战友也是都有联系的,只是孩子之间没交情。

这下苗苗放下心来,说:“那我们吃东西再回去吧,我好饿。“

她还在长身体,饿一顿简直烧心得很。

赵秀云都没顾上这茬,一听心疼坏了,说:“走走走,先吃。”

她是气得不行,脑门直突突,打生俩姑娘,这条线就一直悬在她心上,谁叫她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多少稀奇古怪的人出现过。

漂亮脸蛋啊,千防万防,哪怕是雨下得多大,夫妻俩都是要晚上来接孩子的,以为下午放学那阵还是大白天,问题不大。

谁能想到还有这种事,她要是不杀鸡儆猴,把这些歪风邪气压下去,以后谁都以为苗苗是好欺负的,那可不行。

她跟男人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是杀气腾腾的,只等着明天把那混小子剥皮拆骨。

当然,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得亏是陈友泉平常嚣张,“高干子弟”四个字恨不得刻脑门上,赵秀云都不怎么用打听,就知道他是哪家的人。

级别是不低,但谁还怕他啊。

赵秀云是不想闹到学校里,别看都是学生,事情一传还不知道会变什么样,但教训,总是要给他一个的。

夫妻俩第二天是东拐西绕,直接找到陈父单位去的。

陈父心里还奇怪,大家都不是一个系统的,但多多少少打过点交道,以为人家是有事想找他帮忙,寻思问题不大的话就给应下来,毕竟相见是朋友嘛,等听完脸都绿了,不过还稳得住,说:“你们兴许是找错人了,我儿子不是这样的人。”

谁会承认呢,赵秀云笑得刻薄,说:“我是想着头回咱们好商好量的,要不是你们家公子,二回腿脚能不能保住可不好说了。”

虽然大家不是一个系统,但方海还是有几分名气的。

他早年是实实在在手上有几条人命的,毕竟出那样危险的任务,没挂过血不可能,现在浑身煞气往那一坐,你都不觉得这话是假的。

陈父是推己及人,人家是公安系统的,找两个人把他儿子弄出个好歹,想全身而退不知道多容易,他态度一下子谨慎起来,觉得这对夫妇不好打发,只道:“也不能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得问问,要真是那臭小子,我给你们一个交代。”

赵秀云可不觉得自家孩子能撒谎,但人家这么说也是正常的,只道:“行,那就明天再来拜访了。”

不过他们想得挺好的,刚走出没几步,陈父就追上来说:“老师刚打电话来,现在是你姑娘把我儿子打进医院了!”

那真是因果报应,天理不爽,赵秀云心一下子紧起来,生怕孩子吃亏说:“你说打就打了,我们还不一定认呢。”

陈父一甩袖手,说:“我儿子要是有个好歹,你们给我等着瞧。“

赵秀云能怕他,马上找地方给学校打电话,夫妻俩火急火燎往医院赶。

苗苗额角有个小豁口,已经上过药,贴着纱布,一双眼睛越发楚楚可怜起来,她一向是好学生,成绩好又乖巧,哪个老师不喜欢这样的学生。

倒是没哭过的样子,只默默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看见家里人才有动静,说:“妈妈,疼。”

赵秀云心软成一片,把孩子拢在怀里说:“没事没事,妈妈在啊。”

亲眼目睹她抡椅子打人样的班主任有些瞠目结舌,咳嗽一声说:“青苗家长,你们来了就好,我打好几个电话都没联系上。方青苗跟七班的陈友泉同学打架,对方伤得比较重,骨头估计断了,正在包扎呢。”

陈父跟他们是前后脚进来,急得跳脚说:“你们还有脸找我,现在是你们该给我个交代。”

赵秀云才不理会他,只跟孩子说话道:“怎么回事?”

苗苗对着谁都是一五一十地说:“他耍流氓。”

严打才过去多久,耍流氓是什么罪,陈父跳得更厉害,说:“你少胡说八道。”

苗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呀眨,说:“他问我一晚上多少钱,大家都听见了。“

可不是大家都听见,陈友泉是来找昨天的场子,一上来就说她跟周杨有一腿,说得可难听了。

苗苗昨晚刚从父母那里得到勇气,现在一点也不顾忌,直接抄椅子朝他砸过去,当场就打起来了。

陈友泉别看说话厉害,其实是野路子,碰上她这种正经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的人,根本招架不住。

整个班都被镇住了,没想到一向文静的方青苗还有这手,是老师来才七手八脚把两个人分开。

苗苗是轻伤,只擦破点皮,老师出于某种私心,让医生给她上好大一块纱布,看上去才严重得很。

赵秀云反正看着是快吓死,女孩子容貌要紧,要是留疤,她就把陈友泉的骨头剁下来熬汤喝。

陈父还算端得住体面,毕竟他也是有身份的人,恨恨说:“就算是几句玩笑话,也不该把我儿子打成这样吧。”

这还能叫玩笑话,赵秀云脸肃下来说:“看来你们家人爱开这样的玩笑,我记住了。”

记住什么了就记住,陈父倒是理智回笼,说:“算了算了,我也不计较你们打友泉的事,大家就这么扯平吧。”

好似是他有多大度。

方海冷笑道:“你儿子十八,我姑娘十四,要不要我给你背背法律怎么规定的,你不计较,我要计较,等着吧。”

他撑死是赔点医药费,陈家这狗东西就不一定。

陈父最怕的就是这个,谁叫公检法是一家,强撑着说:“小孩子的事,没必要闹到这地步吧。”

可不是没必要,在场老师心想,传出去还得了,学校还要不要办,年终总结还写不写了,连校长都惊动,只觉得两家都是大佛,谁他都惹不起,那叫一个焦头烂额。

方海的态度很强硬,说:“总之我姑娘上学的地方,绝对不能有这样的人。”

这可是全市最好的高中,陈父不知道花多少力气才把儿子塞进来,深恨他不成器,然而人总要低头,端看方家的态度就知道有多宝贝这个女儿,又看孩子手上都打石膏,说:“不行,我儿子读书要紧呢。”

苗苗适时从妈妈怀里抬起头说:“年级倒数的要紧吗?”

赵秀云扑哧笑出声,点点她的脑袋说:“就是倒数,才更得好好补补吧。”

打人不打脸,简直是岂有此理啊。

陈父窝火得很,说:“待不了一个学校,那你们就转学。”

他这个小儿子,还没叫吃过这么大的亏,看看嚎成什么样了。

就不信了,方海不就一个公安学校副校长嘛,还轮到他只手遮天了?

他说这话也是一点没过脑子,老师比家长还急,尤其是班主任,可等着这个曾经的高考状元的妹妹给学校再创佳绩,让她转学,那真得是脑子有病才做得出来的选择。

几个老师交换眼色,都觉得陈父太自大,要是他们家真的权势滔天也就罢,眼下看来也不过如此,既然这样,方青苗当然得留下。

不止他们这么想,方海生平的阴阳怪气恐怕都用在今天,说:“我们好端端考进来的,你说转就转。”

就去看看有没有这个道理。

他听见陈友泉嚎就更来气,面无表情道:“再出声,我可以帮你永远闭嘴。”

不管是从前还是今天,他都是那个沾过血的方海,再铁骨铮铮的犯罪分子,在他面前都得抖两下,更何况是这种毛都没长齐的混小子。

陈友泉喉咙好像被掐住,动也不敢动,只觉得能教出这样姑娘的人家也不是什么软茬。

可算是清静,赵秀云笑一下,说:“我们现在说是在商量,可不是真的在商量。”

她语气像是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森森说:“你觉得呢,陈局长。”

陈父想起自己在升职的关键,猛地一寒,咬牙说:“你们别欺人太甚。”

赵秀云手搭在孩子肩膀上说:“您可以好好考虑没关系。”

还考虑个屁,陈父心里爆粗口,说:“转就转。”

什么狗屁学校,他儿子还不稀罕呢。

总算是落下帷幕,苗苗很是崇拜看着父母,只觉得他们无所不能。

赵秀云心里放不下,又带着她去找认识的医生看过,纱布揭下来之前一颗心悬着,看到伤口后扯起嘴角说:“就这?”

真是再差一点,伤口就要好了。

苗苗自己觉得也没大碍,悄悄说:“老师本来想叫医生把我整个头包起来。”

不然人家伤成这样,她毫发无损,岂不是理亏得很。

赵秀云不知道该不该笑,但还是叮嘱说:“小心一点,千万别留疤。”

苗苗其实没有那样在意容貌,不过要是有疤她肯定也是不高兴的,说:“我会很小心的。”

光小心也不够,赵秀云又让医生大张旗鼓给她包扎好,说:“接下里半个月,你都这么去上学。”

苗苗摸摸纱布,点点头说:“我知道的,我伤得很重。”

这就对了,也不是一点心眼都没长嘛。

赵秀云看着孩子很是欣慰,说:“不管有什么事,爸爸妈妈都给你撑着呢。”

她不怕孩子闯祸,只怕太忍气吞声受委屈,她巴巴捧在手掌心长大的,掉根头发都是在剜她的肉。

苗苗看看爸爸,看看妈妈,突然双手叉腰说:“我也撑着呢。”

她现在已经是大孩子了。

方海是一股火还没消下去,看着孩子这张脸,才算平复下来说:“嗯,你很棒。”

这件事到这步,也是他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毕竟苗苗没有真的吃大亏。

但换句话说,孩子要是真的吃大亏,再掰扯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方海一下子沉重起来,说:“最近你放学也在校门口等爸爸,知道吗?“

苗苗小脸垮下来,说:“你还要从单位过来,很辛苦的。“

再苦再累,方海都不怕,不给商量的余地说:“总之必须有人接。”

苗苗也知道给父母吓得不轻,没敢再说什么,晃晃妈妈的手臂撒娇。

这回任她说破天也没用,赵秀云不接她的话,只说:“这回要不是周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说起周杨,方海也觉得该好好谢谢人家,说:“晚上看看吧,他要是没来,我就写信去问问他在沪市住哪。”

一来是故交家的孩子,总得都照顾点,二来帮过苗苗,总得好好感谢。

赵秀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很感慨说:“也是巧了,他们一大家子搬到南京四五年了吧,怎么他正好在这个时候在那儿出现。”

沪市这么大,多少年没见过,居然还能认出苗苗来。

她越想越觉得孩子运气好,说:“还记得吗,你小时候第一次打架,还是周杨哥哥带的。”

苗苗心想,就这事,她这些年听过没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一切都在见到周杨的时候变得具象起来,老老实实点头说:“记得一点。”

她那会也才六岁,能记得一点都不错了。

赵秀云也没指望孩子那么点大的时候有多好的记忆力,但她记得啊,连当时的心情都回忆得起来,说得绘声绘色。

这件童年趣事冲淡夫妻俩心上的阴霾,倒是不约而同对周杨挺感激的。

第290章 常来往 第一更

周杨是按时来赴约的, 虽然昨天方青苗交代得不是很清楚,但他一猜她说的“晚上”就是放学的点, 不到五点就到校门口。

苗苗下午没去上课,一家三口掐着时间出门,老远就看到校门口有个人站着,看着虽然不是十分熟悉,但总有几分面善。

她昨天匆匆一瞥,全然没注意,今天仔细一看, 说:“周杨长得好高啊。”

可不高嘛,一米八几的大小伙, 身量高挑,手插在裤兜里松松垮垮站着,看上去怎么有点小流氓的架势, 尤其是一双风流眼,了不得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不知怎么的心里一咯噔。

苗苗倒是没父母那么多想法,但她一向怕生, 觉得周杨也在这个“生”的范围里,犹豫着要不要先打招呼。

倒是周杨一直没看到他们,一个劲盯着校门口看,寻思怎么还不放学。

赵秀云是个交际人, 离得不远不近的时候喊道:“周杨。”

周杨还以为是谁, 回过头看是大人,有点模模糊糊喊道:“赵阿姨?”

毕竟跟他妈是有通信往来的朋友,多多少少有点印象,因为长辈的变化都不大, 不像小孩子女大十八变。

赵秀云笑得一派和蔼,说:“等很久了吗?现在都长这么大啦,昨天苗苗说是你我还不敢信呢?什么时候到沪市来的,你妈都没跟我说啊。”

周杨是现在听道“妈”这个字都得抖一下,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只好说:“我才刚来,到沪市才没几天。”

有点避而不谈的意思。

赵秀云多机灵,立刻不问,只说:“走走走,别在这儿吹风啊,吃饭去。”

周杨本来不是为这顿饭来的,他是怕昨天把人打了,人家今天卷土重来,再把方青苗给收拾一顿,心里有点放心不下,其实他中午也来盯过,不过没见着人出校门,以为就待在学校里,毕竟那儿是挺安全的地方。

这会是仔细一看,出声问道:“头上怎么回事?”

苗苗碰碰纱布,她本来觉得自己这样还怪有意思的,人家一问又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只道:“碰了一下。”

周杨又不是傻的,心想真是从小到大的好欺负,下意识说:“昨天那瘪……咳咳,那男的打的?”

这句脏话,委实憋得他费劲,一口气差点没换过来,长辈面前总得端个样子。

赵秀云好笑道:“没什么,边走边说吧。”

周杨听完挺懊恼的,说:“我还以为在学校没事呢。”

早知道他昨天下手就重一点,最好让人今天起不来床。

按常理是这样的,现在各校风气都比较严肃,老师对学生管教严格,有很大的处罚权力,一般人在学校是不惹事的,可惜陈友泉是个不能按常理看待的。

赵秀云自己都没料到,不然早上也不会让苗苗去上课,毕竟快期末考啦,功课紧张,最好还是不要耽误。

她道:“苗苗也没吃亏,看着严重而已。”

周杨是不大信的,在他的记忆里,方青苗真是任人宰割,不过又觉得她父母这样紧张孩子的人,要是有事的话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有时间跟他拉家常,也就放下心来。

大人谢一句,他回一句“不客气”。

一路谢到平安饭店。

周家属于孩子多的人家,原来在沪市住的那几年,周杨也只来过一次,只记得是高端地方,连忙说:“随便吃点就行。”

随便,哪有道谢的诚意。

赵秀云给方海使眼色,他就搭着周杨的肩膀说:“走走走,今天跟你方叔叔喝两杯。”

周杨家里三位男性长辈都是这位方叔叔的老部下,对他多有推崇,说起他的丰功伟绩简直是不带停的,导致周杨对他的印象很简单,就是不好惹,僵着手脚好像是被人挟持的样子。

觉得自己孤立无援,给方青苗一个求助的眼神。

苗苗哪里接收得到,他看过来,就毫不吝啬地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笑得还怪好看,周杨心里苦笑,觉得这丫头着实不机灵,但不管他愿不愿意,一行人还是在平安饭店坐下。

赵秀云叫他点菜,他也不肯,只好自己哗啦啦翻着菜单点。

在座的是四个人,又不是四头猪,周杨眼见都点到五个菜了,赶紧说:“够了够了,真的太多了。”

赵秀云是为表自己的郑重,只说:“吃不完可以打包带走。”

等菜的间隙,还是拉家常。

周杨家里人被问个遍,心里已经在抽抽,最后豁出去说:“赵阿姨,您能别跟我爸妈说在沪市看到我吗?”

这是个什么道理,赵秀云都想着这两天给他妈陈兰兰写封信,把茶杯放下来说:“我能问怎么回事吗?”

周杨只觉得这位赵阿姨善解人意,自古哪有大人说话是用“我能问”这三个字,倒叫他不得不开口说:“我爸妈想让我去当兵。”

这也是他们部队大院孩子的首选,不管男孩女孩,几乎都是这条路子。时下都这样,祖孙三代在一个系统的很多见。

方海私心里觉得挺好的,说:“你不想去?”

周杨一言难尽道:“一点也不想。”

他的个人选择和父母选择发生冲突,半大小伙子连夜跑了,十九岁大的人还闹离家出走,多多少少觉得有点难以启齿。

赵秀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说:“你父母该多担心。”

周杨倒也不是那么不靠谱的人,说:“我有跟我妹妹交代过。”

他们家仍旧是一大家子人住得近,十个孩子里唯二的两个小姑娘不知道多受宠,帮三哥打掩护是手到擒来,也只有她们知道哥哥的下落,会给长辈报平安。

赵秀云才算放下心来,说:“那就好,否则你在沪市有个什么,我没法跟你父母交代。”

周杨倒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毕竟大人嘛,总是更爱操心一点,不过保证说:“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他十九岁,又是男孩子,家里知道人不见其实也没听说多着急,只是生气居多。

赵秀云也就略过这个话题,问道:“我记得你是中专毕业,现在是想来沪市工作?”

什么专业她倒是记不太清楚,但工作嘛,想办法还是找得到的。

周杨倒不掩饰,说:“我是听说沪市出租车公司要招人,想来试试。”

改革开放至今,开出租车可是香饽饽,因为搭乘的基本是外宾,对司机的要求可高得很,既要会外语,又要年轻长得好,会开车修车更是基础,当然工资也高,多的一个月能有上千,不知道多少名校毕业的高材生都愿意去,竞争大得很。

赵秀云上下看,觉得周杨倒是挺符合长得好这一项的,问道:“你会几门外语?”

周杨不太确定道:“一门半,英语讲得还行,德语刚学没多久。”

他中考的时候成绩不太行,只去念中专,学的是修车,毕业后分配到市公交公司上班,福利待遇都不错,但年轻人也有自己的野心,不满足于此,想着还是到外面闯闯,正好知道沪市出租车公司要招人的消息,赶上和父母大吵一架,他就连夜跑了。

说还行是怎么个还行,赵秀云倒不含糊,说:“我考考你。”

她话音一落,立刻切换成英语,不过几句话下来,心中已经有数,说:“学得不错,发音标准,用词流利。”

尤其是发音,看看多少人普通话都讲不标准就知道,是最难的一项。

周杨算是松口气,觉得能得到这句夸奖没白费功夫,说:“德语是才入门,有点难。”

难是肯定的,苗苗伸出自己的小爪子,用德语说了一句话。

周杨一愣,倒是接上了,不过说:“你会这个?”

苗苗老骄傲了,说:“我妈说得可好了。”

周杨是真惊讶,态度放得很低说:“赵阿姨有没有好的学习方法?”

方法肯定是有的,赵秀云一向欣赏好学上进的年轻人,长篇大论,吃过饭还意犹未尽,请他上家里坐。

天大黑才送他出门,约定好以后常来才作罢。

第291章 干活 第二更

周杨是挺常来往的。

赵秀云夫妇一来出于两家的交情, 二来出于感激,在出租车公司招工这件事上多方打听, 知道的消息自然比小孩子多。

周杨本来以为是年前招工考试,陡然知道是年后,颇有些茫然,毕竟他现在没有工作,就靠着一点积蓄,还在外面租房住,日子总得过下去。

赵秀云为此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 到大米那儿帮点忙,两份工作其实颇有相似之处, 就是要对沪市的大街小巷熟得不能再熟,工资就直接按成交单子的佣金算。

大米也正好缺人,就是两个人见面的时候有些尴尬, 毕竟他们小时候还打过架。

不过男人嘛,说两句也能说开,大家都是成年人。

周杨得以在工作之余准备考试,对赵阿姨和方叔叔的关照挺感激的, 主动提出接送苗苗学画画。

赶上年底,夫妻俩都挺忙的,有时候来不及就让大米去接,但大米有自己的正经事要做, 他们老叫也过意不去。

周杨这么一提出来, 夫妻俩既觉得不好意,说白了也有点担心,又觉得是个好选择,有些左右为难。

倒是他自己越想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说:“苗苗的口语好,路上还能帮我练习一下。“

他这回考试可是孤注一掷,连南京的工作都辞掉,要是没考上,连回家的脸面都没有,是卯足劲抓紧一切机会。

苗苗是挺愿意的,她一向觉得父母很为自己奔波,尤其是这个时候正是各单位最忙的时候,她都考虑过要不要把画画课缩短,早点下课,自己搭车回家,现在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简直是举双手支持。

她对周杨还是挺信任的,不像对别的人有些认生,主要还是想给父母省时间。

赵秀云是真抽不出时间,过年是收视高峰,她得把要播出的节目都准备、落实好,方海也忙,要带学生们上街帮忙维持治安——这个时间正是小偷小摸最多的时候,光靠派出所公安局那点人根本忙不过来,又赶上有两拨大型赛事和外宾访问,更是不可开交。

他们是没办法,只得同意,其实心里也松口气,转头抓紧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自八三年中央台举办春节联欢晚会开始,赵秀云就一直琢磨着在沪市台也办一场,人家过年三十,她过大年初一,大家错开时间办就行。

她今年忙得最多的也是这件事,早半年就开始准备节目,联络赞助商。

到一月份这个点,就是不断地彩排,想要精益求精。每天不熬到大晚上是绝不休息的。

她下班晚,方海也晚,基层缺人,甭管你是什么级别,都得上街执勤去,总是十一点多到市体育馆接媳妇。

有时候也晚一点,像今天,一看都十二点多了,夫妻俩挂心孩子,匆匆往家里赶,眼看快到家门口,方海把媳妇往身后一带,示意她别动,自己猫着腰放轻脚步过去,越靠近越直起身,然后很是疑惑道:“周杨?”

大晚上的,他在这转悠什么啊。

周杨都没听见脚步声,大晚上差点被吓死,惊魂未定说:“我看你们还没回来,想着盯一盯。”

他这些天也算是知道,苗苗回家以后就会从院子里把门锁上,二楼父母房间的灯亮着,只有方叔叔回来后会翻墙进去,再从里面开门,等他们夫妻都回来,家里的灯才会熄下来。

他本来是送苗苗到家,就回自己住的地方,为方便,他现在就在隔壁巷子租了一间小房间,地方不大,四处漏风,这季节冷得不行,不过胜在便宜,反正他年轻身体好,夜里出来跑跑暖身子再睡,顺便给方家做门神。

毕竟人家一个小女孩在家,总归是叫人放心不下的。

方海哭笑不得说:“差点我就给你按住。”

赵秀云也从后头走过来说:“你方叔叔要是不留手,今天能给你弄医院去。”

周杨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说:“我是想着也睡不着,出门跑跑。”

哪里是睡不着,估计是冷,赵秀云上他那看过,真是没有一处不在漏,窗户糊上,风都从墙缝里钻出来,但家里没地方招待人,她叹口气说:“要不我给你找个新地方住吧。”

周杨不愿意给人添麻烦,就觉得自己有多少钱就住哪里,自觉这一趟已经没什么能报答的,哪还能再叫人帮忙,赶紧逃之夭夭说:“叔、姨,挺晚的,我回去睡了啊。”

活像有狗在追似的。

赵秀云无奈,眼看自己男人翻身进院子,又叹口气说:“怎么都活得跟贼似的。”

方海正从里头开门,晃晃钥匙说:“光明正大的贼。“

赵秀云笑着看他,又把门锁好,洗完澡上楼,开姑娘房门看。

苗苗睡得可安稳了,小黄就搁床边的垫子上,躺得直愣愣地,但是比主人警惕,一下子睁开眼,它闻得出是谁的味道,没有叫。

就是有它在,赵秀云才能安心工作,进去给孩子掖被角,摸摸它的脑袋说:“你会保护好姐姐的,对吗?”

苗苗对着小黄,就是自称姐姐。

小黄在主人掌心蹭了蹭,好像是回应。

赵秀云心满意足,夫妻俩很快睡下,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

他们向来是不管睡多晚,都要起得早,打着哈欠睁开眼,赵秀云看着天花板发一会呆,才掀被子起床。

她一动,方海也动,跟平常的每一天没有区别。

苗苗今天期末考,吃早饭的时候嘀嘀咕咕背古诗,卡壳的时候就眼睛转呀转,嘴巴都不动,就顾着想下一句是什么。

赵秀云只能催她说:“快点快点,要迟到了。”

苗苗自己是不着急的,她多年来掐时间的爱好一点没变,要慢条斯理把自己的事情全做完,才背上书包出门。

赵秀云是被孩子磨炼出来,催两句也就放弃,只说:“妈妈先走啦,等下记得锁门。”

她跨上自行车就走,一路到市政府。

年底忙就忙在要开会,电视台开、局里开、市里也要开,尤其是每年一月首都会有发文,各单位都要学习贯彻。

今天做报告,明天要讲话,还得抽出时间做年终总结,陀螺都给抽得团团转,一点方向也没有。

赵秀云连吃午饭都是和同事抽空吃,也只有这会,大家才能说点和工作无关的事。

拉着家常,有人把话题转到禾儿身上,说:“赵副台,你姑娘六月份也该毕业了吧。”

首都大学的毕业生,不知道多少大单位抢着要,想定下来做儿媳妇的也不少,赵秀云这程子明里暗里的打听不知道收到多少,都被她以“孩子年纪太小”打发掉。

她这会也只笑着说:“是啊,日子快得很。”

哪天才去读书的人,一眨眼就该毕业了。

台里大部分人都见过赵副台家两个姑娘的,那真是没得说,尤其是禾儿待人落落大方嘴又甜,更叫人印象深刻,又问说:“那该放寒假了吧?”

赵秀云应道:“放了,不过今年有外宾接待活动,她有参加,要年二十九才回来呢。”

对孩子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又有高明作伴,她是一点也不担心的。

几个人就着孩子话聊起来,不过短短一会,各自收拾好又开始干活。

赵秀云工作的时候是什么都顾不上,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停下来。

她三顿饭还是准的,方海可就不一样,下午三点才吃上午饭,在临时成立的休息处,正好和郑大会碰上。

两个厅级领导是一点都不讲究,椅子不够就蹲地上,还觉得这样吃起来更香,人家叫他们坐也不坐,还忆起往昔。

他们往年出任务,有口热饭吃都算好的,雪地里头啃硬梆梆的大饼都是常有的事,说起来还得再批判一下现在的年轻人,觉得不够能吃苦。

典型的上了年纪。

方海也就跟老战友比较有话说,转着转着也到儿女经上。

要说郑大会就是结婚晚,明明两个人年纪差不多,自家的才上小学,人家家里的都要大学毕业,他想起来就有几分羡慕,说:“我们小宝将来也不指望上首都大学,能上个震旦就行,远了我也舍不得。”

他就赶上计划生育,只有一个宝贝姑娘,宠得不行。

方海想想禾儿才去上大学那阵,说:“舍不得孩子也得奔前程啊。”

这话是真的,难道考上不叫她去吗?

郑大会颇为赞同,不过说:“就我姑娘那点烂成绩,我看也悬。”

说实在的,孩子成绩方海没操过心,不过说:“才一年级,看得出啥。”

“三岁看老,我也不指望她有大出息,平平安安就行。”

方海摆出架势来,教育他说:“你做爹的都觉得孩子不行,她能行吗,你这样才是真的不行。”

他们两口子教孩子,大家是信服的,毕竟成果摆着。

郑大会很是洗耳恭听,两个人一个说,一个恨不得拿小本子记下来,同在休息处的几个人见了都吃惊,毕竟这可是公安系统里有名的双煞。

当然,也是名不虚传,外头有个姑娘叫“救命”,他俩猛地就往外扑,一下子呼啦啦全跟上。

其实就是个小流氓,下手地点没选好,跑出三步,就叫一帮子公安团团围住,自己愣神得很,都没反应过来要不要再挣扎一下多跑一会。

他倒是想,方海也不是吃干饭的,警告道:“你再跑一步,性质可不一样,是拒捕了啊。”

小流氓老老实实手举高,说:“报告政府,我有罪,别打我啊。”

抹黑谁呢。

方海让人给他带走,说:“谁打你了,别胡说八道。”

现在可是队伍建设的关键时期,口号都喊出来了要文明执法,又不是以前那套,不承认有百八十种办法收拾你。

再说,抓现行抓得瓷瓷实实的,你不认有用吗?

方海自己生闺女,最憎恨的就是这些人,抓一个那真是给社会增添一分安全。

只是这么一会,他饭菜都放凉,只能草草扒几口,又接着干活。

第292章 掏腰包 第三更

这种忙碌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年二十九, 一家三口到机场去接人,禾儿是一年一年回家都不带重样, 今年还穿上高跟鞋了,硬生生拔高半个头。

赵秀云比划一下鞋跟,说:“亏你站得稳。”

她也试着穿过一回,路都走不大好,不适合平常雷厉风行的劲头。

禾儿鞋底板踩得“哒哒”响,说:“站得可稳了。”

还敢说呢,高明揭她老底说:“那天险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不是你?”

他是说不得, 只得告点状,现在想起来都吓人, 得亏是身手好、下盘稳,换个人当场能滚到楼下去。

禾儿没料到他会说这个,立刻心虚看一眼妈妈, 不敢说话,眼睛还滴溜溜转。

赵秀云就知道,说:“你啊你,能不能小心点。”

禾儿其实就是觉得穿起来好看, 自己一下子好像变成大人,心里也觉得这样穿不方便,她跟妈妈一样,走路虎得很, 今天就是显摆一下自己的鞋而已, 立刻保证说:“以后不穿了。”

赵秀云也不是非叫孩子怎么样,只说:“你穿也穿低一些的,本身就长得高,以后有的场合你就知道, 最好不要比大家高太多。”

别看都是小事,还是挺有讲究的。

禾儿吐吐舌头说:“就是这回来的欧洲外宾一个赛一个高,我才穿的。”

她夸张地比划说:“就没有低于一米七的女生。”

赵秀云知道北欧人一向高,想想也有道理,说:“不是外宾的话就不要穿。”

禾儿轻轻松松把这件事揭过去,落在人后拧了高明一下是,说:“哼,告状。”

高明也不喊疼,只无奈道:“是我说的你不听。”

尤其是她刚学穿高跟鞋那阵,真是走路磕磕巴巴,跟小孩学走路似的,一上来非穿那么高的,还抱怨脚撞青了。

听的人都心疼。

禾儿辫子一甩,说:“我过完瘾就不穿。”

她是什么都图新鲜,非得自己试过才行。

高明好声好气地说:“穿这个你走路都不快。”

这倒是真的,平常都是雄赳赳气昂昂走在父母前面,今儿是落下一大截,连苗苗慢吞吞的性子都说:“姐,再不快点要堵车了。”

现在是全市修路,这儿挖一点,那儿砸一点,路上小轿车也多,好几个重要路口都修起红绿灯,要是赶上上下班的点,等着过去的自行车能排出两里地。

夫妻俩领先不少,原地等一会,才看到几个孩子出现,一言难尽道:“走不快?”

禾儿叹口气说:“早知道不穿新鞋了。”

本来就难穿,还有点磨脚,她觉得脚后跟说不定都破皮了,走起来都有些刺疼。

赵秀云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在她手背上拍一下,说:“活该。”

禾儿苦巴巴看爸爸,方海也没办法,毕竟现在不是小孩子,总不能他还背着走吧。

苗苗倒是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只是说:“我的脚比你小一码。”

不然她也挺想穿高跟鞋试试的。

禾儿拍拍妹妹乖巧的小脑袋,说:“没事,我能坚持住。”

坚持什么啊坚持,高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双新胶鞋,咳嗽一声说:“换了吧。”

大概是长辈在,这些平常的关心都显得有些不自然。

赵秀云轻笑一声,看方海的表情都快扭曲了,更觉得好笑。

禾儿“咦”一声,虽然觉得胶鞋跟自己的呢大衣不太相衬,但这种时候肯定是穿上更舒服,只是穿着穿着耳根都红了。

其实她行李箱里有鞋,就是太压箱底,大庭广众不大好拿,也没问高明怎么随身带这个。

苗苗现在觉得不仅父母古怪,姐姐和高明哥也古怪,不过催促说:“真的要堵车了。”

她做事情掐着点,最讨厌的就是堵车,要是堵上一会还好,再久一点只觉得一天的计划都被打乱。

方海闷声应道:“嗯,回家。”

高明听出一点不友好的意思,已经敏锐察觉到是针对自己,索性不说话,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禾儿眨巴眼看来看去,跟妈妈说自己这次寒假参加的活动,母女三个依偎着,渐渐地,高明还是不得不跟方叔叔并肩走。

方海是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平心而论,高明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要是这个人叫他再不放心,恐怕也没有更好的人。

但要他就这么点头吧,心里总有点膈应,就跟看到他那妹夫陈辉明似的。

高明揣度着气氛,越发大气不敢喘,只觉得这辈子也没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沉默就这么蔓延开,方海还是憋不下,不知道该归类于什么的语气说:“还挺贴心啊。“

高明说不好这算不算嘲讽,但想为自己加分说:“买很久了。”

以备不时之需。

方海一时噎住,沉沉说:“最好你能做到一辈子。”

高明倒是应得快,说:“只要她愿意。”

明明是好话,方海听着浑身不舒服,唯一庆幸的就是他们还不像处对象的样子,轻快起来说:“那你等着吧。”

高明可不是等着,他在这件事上太谨慎,总想得样样完美再说,现在顾虑的就是禾儿太小,她每次说起来都是说“我妈说最少要大学毕业才能处对象”。

他怕被用这个理由拒绝,一直在等着今年六月,心里想起来不是不忐忑的。

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患得患失起来,禾儿正巧回过头看,跟妈妈咬耳朵说:“我爸是不是骂高明了?”

怎么看上去可怜得很。

赵秀云心想,你爹没动手打他都是好的了,不过想想也不至于,说:“应该没有。”

禾儿摸不着头脑,到家后才悄悄问说:“我爸刚刚骂你了?”

高明微微摇头,说:“没有。”

别说真的没有,就是有,也是他该的。

禾儿还是有些狐疑,不过没多问,目送他去小麦家——那儿有三间房,除开姐弟俩住,还有一间是留给高明的。

她上楼收拾东西,才脱下袜子看,脚后跟果然出了点水泡,自己拿针挑破,跟妈妈撒娇。

赵秀云看着都心疼,给她拿纱布说:“垫着一点,这几天穿软和的鞋就好。”

话音刚落,苗苗穿着姐姐的鞋“踢踢踏踏”下楼,大一码套在她的脚上,有点强装大人的可爱。

禾儿打量妹妹说:“你穿着也挺好看的,拿走穿吧。”

苗苗显然有些高兴,照半天镜子,要出门吃晚饭的时候还恋恋不舍,说:“不能穿着去吗?”

禾儿给她看自己的脚说:“前车之鉴在这儿呢。”

苗苗怕疼,吐吐舌头换上自己的搭扣小皮鞋,觉得一下子矮不少,有些失落。

赵秀云不管小姐俩说话,只催着走,一路吆喝,把几个孩子都叫上。

禾儿虽然已经从信里知道周杨的出现,乍看到他的时候还是有些神奇,很多记忆浮上来,问道:“你哥他们都还好吗?”

不知道以为他们从前有多好的交情。

周杨想起从前家属院的“恩怨情仇”,说:“挺好的,我大哥在海南,二哥在东北,都在当兵。”

这里说的哥哥是他舅舅家的表哥,陈树林和陈森林兄弟俩,只是他们家一向走大排行,都是这么叫。

小时候打过架的人,禾儿还是挺好奇地,问道:“他们结婚了吗?”

好像是什么三姑六婆查户口。

赵秀云心里偷笑,周杨倒是挺好脾气地,问什么答什么,说:“我大哥去年结的,二哥估计也快了。”

二十出头的年纪,算起来也都差不多,禾儿有些感慨道:“时间过得好快啊。”

可不是快,周杨这些年可没想过,当年一见面就要互扔泥巴的几个人,有一天能坐下来其乐融融的吃饭,当然,他是融不进小团伙的氛围里的,只能跟情况差不多的小孩说话。

说的还都是学习上的事,没办法,论学外语,他就是比不上苗苗。

苗苗偶尔也挺好为人师的,陪着他练习口语。

这要不是知道在中国,还以为是误入什么外宾会谈。

赵秀云谁也不打断,夫妻俩自顾自凑在一起说话。

等要去付账的时候,发现有人付过,才问说:“谁付的?”

没人答应,看上去都挺无辜的。

赵秀云首先看小麦,她摇摇头摊手说:“我都没出去过。”

她左手边坐着的是禾儿,可以略过,再过去就是王月婷,嗯,她也没这样贴心。

赵秀云排除掉三个小姑娘,在三个男孩子身上逡巡,大有今天不坦白不能走的架势。

她双手抱臂,很是无奈道:“没有小孩子请客的道理,谁付的?”

高明刚要说不是自己,苗苗已经举起手说:“是我。”

赵秀云看了谁,就是没看她,有些惊讶道:“你?”

苗苗拍拍自己的裤腰包说:“对啊,大家都有份接送我画画,都很辛苦。”

这样说起来,这顿饭合该她请。

赵秀云可以接受,笑说:“行,你请。”

又说:“光吃饭不够,也要跟哥哥姐姐们说谢谢的。”

苗苗是个从不敷衍的小孩,一个一个谢过去,倒把几个大一点的逗乐,承诺过年的时候给她大红包。

第293章 有样学样 第一更

转天就是大年三十, 小麦这一天特别忙碌,她开的店现在不仅卖化妆品这些, 还提供梳妆打扮的服务,从大早上六点开门迎客,没停下来过。

禾儿一大早就出去给她帮忙,中午的时候远远看到家里人送午饭来,说:“可算能吃饭了。”

赵秀云一大早包的饺子,又炖猪蹄烧牛肉的,七八样菜, 一样一大盆,两只手满满都是保温盒, 怕凉掉,一路赶过来的。

本来就是吃午饭的点,赵秀云一家和王家双胞胎都带着吃的, 是掐着点是前后脚到,两家人对几个孩子是尽心尽力,琳琅满目在休息用的小房间里摆开一大桌,桌子撑开, 连能站人的地方都没多少。

赵秀云招呼道:“谁先停一停,能吃饭了。”

几个女孩子手上都忙得很,实在是客人太多,忙碌得很, 倒是几个男孩子, 就是帮忙结账拿东西,空闲得多——毕竟化妆、编头发他们实在搭不上手。

但撇下人自己先吃又好像不大合适,都有些犹豫。

赵秀云才不管这些,说:“快点吃, 不吃完腾地方,待会她们也没得坐。”

倒是这么个道理,休息间本来就不大,又只有半扇小窗,他们几个往里头一填,连空气都变得局促起来。

大米觉得不仅空气局促,他连脚都不知道搁哪里合适,只觉得双胞胎看自己的眼神那真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活像想在他脸上戳出个窟窿。

当然,也不止今天这样,是打今年月婷寒假回来,总去他店里帮忙,哥俩一反常态不用他晚上给人送回家门口,天天接人开始。

盯他就跟盯贼似的。

大米心中是有数的,但这种小阻碍怎么可能叫他放弃,恐怕只有“心上人不喜欢他”这件事,才能让他放弃。

他尽量坦然地吃饭打招呼,比平常更谨慎,生怕要挑出刺来。

要方海说,大米现在就是玉皇大帝,双胞胎看他都不可能顺眼。

心情不知怎么的一下子畅快起来,看着高明冷笑一声。

高明本来还想给好哥们解围,听见声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个机器,恨不得连咀嚼的动作都拿尺子量出来,一模一样才好。

他们俩都不说话,周杨更不会说,他在这些人里头还是“新人”,秉持着少说少错的精神,难得的安静。

苗苗吃着东西,觉得有些扫兴,她虽然不爱说话,可是爱听别人说,现在看满场静悄悄,只低头认真吃饭。

赵秀云把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觉得这一桌子可比晚上看联欢会有意思,不过匆匆吃完饭,出去说:“我替一下,谁先去吃。”

电视台忙起来的时候,常常是人手不够用,她这个副台长就是块砖,东一下西一下地填,这会也不含糊,撸起袖子来,替自家姑娘,又和客人搭话说:“我在电视台干这么久,你这种眉形是最好的,修一修稍微添两笔就行,多了显得累赘。”

客人本来要抱怨中途换人,这么一听,高兴起来说:“刚刚那个化妆师也是这么说的。”

心想两个人这么说,那她这眉可真是不错,对着镜子都喜洋洋起来,完全没想过,赵秀云是刚进门的时候听到这一句。

对着花钱的人,说两句好话又没什么的。

小麦是有点过意不去,觉得赵阿姨好歹是个领导,万一待会遇见哪个下属岂不是很不好,把自己手上的客人弄好,就过来要给她帮忙。

赵秀云哪里肯,只说:“趁没人,赶快去吃饭,放凉了都。”

要不是挂着十二点后不接客的牌子,这会没个消停呢。

不过也证明大家对漂亮的需求一下子高起来,搁以前,能穿身新衣服都不错,谁还顾得上化妆编头发。

尤其是家里有小姑娘的,麻花辫一小撮一小撮地编好,再上夹子和定型水,就是顶好看的发型,一般做妈的没有这种手艺,一年到头也舍得掏三块钱给孩子弄一个。

赵秀云做这些是驾轻就熟,谁叫她养着俩姑娘,只觉得这钱也容易挣得很,就是手酸。

一行人忙到下午四点才算完,把店收拾好,王月婷跟着哥哥们回家,剩下一帮子,赵秀云全带回自己家。

做年夜饭本来就是大事,她也顾不上什么客人不客人的,都使唤起来,什么洗菜剁肉擦完买酱油,一个不落。

家里的餐厅本来就不大,这么多人围着一张桌子,连走动的地方都没有,方海从厨房里看出来,跟媳妇嘀咕说:“热闹得像咱们就生这么多似的。”

谁说不是啊,赵秀云可能是上年纪,现在就喜欢热闹,说:“人多好些,还不剩饭。”

大过年的,少说做十道菜吧,这是老家传下来的规矩,意味着新一年的十全十美。

前几年小麦姐弟俩几乎是不回沪市过年的,周杨也还没出现,最多有个高明,五个人吃实在勉强,赵秀云每道菜都不得不做得秀气,是生怕剩太多,今年总算可以放开手脚,别提多高兴。

方海也喜欢,他觉得大概是中国人的本能,就是看着看着挑刺说:“那么多人,他俩非得挨着站吗。”

赵秀云顺着看过去,禾儿跟高明站得近,要她不是亲妈,都得夸一句说:“挺登对的。”

方海眼睛都瞪起来了,嘀嘀咕咕道:“叛徒。””

谁听不见啊,赵秀云轻呵一声,说:“晚上别跟叛徒睡。”

方海一下子不吭声,过会期期艾艾说:“人家说了,大过年的夫妻俩分床睡意头不好。”

赵秀云乐不可支道:“这种话你都编得出来。”

方海一脸认真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赵秀云难得被他噎得没话说,斜眼看他,只道:“去把洋葱切了。”

方海赶紧出去,生怕哪句话再说不对。

他是带着洋葱出去的,没一会禾儿就抱怨说:“爸,我快流眼泪了。”

苗苗吸吸鼻子说:“爸,已经哭啦。”

也只有他的两个宝贝女儿会这么说,他只能一个人在客厅干活,过会屁颠屁颠进来说:“切好了,切好了。”

赵秀云生理性打个喷嚏,手上一点不耽误,赶在七点,终于能吃晚饭。

家里摆的是八仙桌,坐得满满当当,菜都快没地方放。

方海把饮料放地上说:“谁要喝自己拿啊。”

禾儿碰一下饮料瓶,有些失落道:“不冰的啊。”

也不看看外头几度的天,赵秀云瞪她一眼说:“大过年的,别叫我骂你啊。”

禾儿缩缩脖子不敢说话,改口道:“不冰也挺好喝的。”

典型的墙头草,风吹两边倒。

赵秀云这才招呼道:“快吃快吃。”

往常这个点早该吃饭了,今天是个例外。

方海还破例跟几个男孩子喝点酒,毕竟现在都是成年人,还意有所指道:“人家说酒品好就是人品好,我试试你们啊。”

他也是见得多,有的人啊,看着好端端的,一发酒疯可了不得。

高明平常喝得不多,今儿是吃一口,喝一杯。

禾儿忍不住拽他说:“你少喝点,联欢晚会还没开始呢。”

高明小声安抚道:“没事,不会醉的。”

禾儿不太相信,毕竟她很少见他喝酒,眼睛转两圈。

赵秀云索性说:“大过年的,醉也没事,你方叔叔一年就喝这么一次。”

平常可是滴酒不沾的人。

过年,是做一切事的理由。

禾儿不再说话,只一个劲等着八点,又很是期待说:“妈,咱们明晚去看你们电视台的晚会是吗?”

沪市台这次晚会不对外售票,毕竟都是现场录制,说不好有什么意外,但还是会有观众席,毕竟也需要鼓掌的人,因此都是内部票。

赵秀云是副台长,当然票不少,给亲朋好友都发一圈,明晚是携家带口地都去,应道:“对,你们晚上七点半前就要入场啊。”

禾儿忙不迭说好,又问还有哪些节目。

母女俩几句话的功夫,喝酒的人已经半瓶下肚。

赵秀云都看不下去,说:“悠着点。”

手在桌子底下又掐男人一下。

方海的酒量本来是挺凑合的,但他常年是一口不喝,乍来这么几杯,只觉得反应都有些迟钝,眨眨眼说:“挺疼的。”

听上去跟撒娇似的。

铁骨铮铮的方叔叔/爸爸哦,几个孩子别开脸,肩膀一动一动的,憋笑憋得快把自己背过气了。

赵秀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推他说:“洗把脸去。”

也好精神精神。

方海不为所动,说:“你帮我洗。”

苍天哦,赵秀云都想把毛巾拧了扔他脸上,无奈道:“几杯就倒,还起哄呢。”

她还真领着人去。

高明若有所思,压着声音说:“禾儿,有点晕,我外头走走透透气。”

禾儿没什么好气道:“叫你别喝吧。”

嘴上是不高兴,还是跟在他后面走出来,还念叨着说:“走路小心点,别摔了。”

高明是一点也不晕,就是心尖都是飘的,不过外头风一吹,人就清醒过来说:“还是进去吧,挺冷的。”

禾儿打小不怕冷,原地蹦跶两下说:“还行吧。”

不知怎么的眼睛盯着鞋尖看,余光里想看他是什么表情。

高明往前跨一步,给她挡住大半风说:“那站一会吧,晚会开始再进去。”

两个小年轻看着月亮,禾儿突然说:”三十的月亮一点也不圆。”

高明不知道她好端端说这个做什么,不过接话道:“等元宵就很圆了。”

掐指一算,就剩半个月,城隍庙这几年都会办灯会。

他心念一动,说:“十五咱们去看月亮吧。”

禾儿应得爽快说:“好啊,去哪里看,沪江边上吗?”

高明声音很低,说:“都行。”

沉默片刻说:“就咱俩去,行吗?”

往常不管去哪,几个人总是一起的,禾儿有些茫然眨眨眼,犹犹豫豫说:“不跟大家一起吗?”

高明声音低得很,说:“我想就咱俩去,算是提前给我的生日礼物,行吗?”

禾儿只觉得心口都烧起来,半响才应道:“嗯。”

她话音刚落,一簇一簇的烟花在天边炸开。

高明觉得是炸在自己心口的,说:“八点了,进去吧。”

两个人出去又进来一趟,气氛都变得不一样,大米给好兄弟一个羡慕的眼神,又示意他看方叔叔,只想说四个字,自求多福吧。

方海刚刚有点甜头,现在是顾不上他,只摸着自己的手背,觉得现在媳妇是下手越发狠,说不准明天会青一块。

但他心里乐啊,连带着看高明都顺眼起来,没追究他俩在外头做什么。

禾儿莫名松口气,生怕有人问,不过大家好像心里都有数,甚至连抬头看一眼都没有,好像他们从刚刚就坐在客厅里,更显得古怪起来。

她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掩耳盗铃一样挤在妹妹身边坐。

苗苗本来就是最角落的位置,有些奇怪姐姐怎么不坐留给她和高明哥哥的位置,但还是大方腾出更多空间来,还殷勤问道:“姐,你要不要嗑瓜子?”

禾儿现在想着做点什么都行,只说要,眼睛死盯着电视,好像这是全世界最吸引她注意力的事情。

生怕别人看不出不对劲来。

赵秀云都犯嘀咕,心想才出去一会,能说几句话。

不过她也不追究这些,很快也看起电视。

只有大米最关心,跟好哥们借着电视声和鞭炮声的掩盖说着话,待听到他们元宵节要单独行动,心思也转起来,说:“回头我也问问。”

三个男孩子是坐在一排,声音透得很,周杨想想大家明明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怎么人家都有意中人他没有,真是怪哉。

但他这么听着别人说的话,心想这也不是自己该听的吧,眼睛四处转动,假装被天花板吸引。

苗苗以为他是第一次在自家过年,有些不自在,给他一把瓜子问道:“杨哥,你吃吗?”

周杨可算逮着个能说话的,问道:“你用德语问我呗。”

大过年的,苗苗义正言辞道:“中国人的节日,要说中国话。”

周杨一时哽住,好笑道:“对,你说的没错,要说中国话。

第294章 联欢晚会 第二更

大年初一的早上, 五点不知道哪家开始响鞭炮,赵秀云昨晚是熬过十二点才睡, 有些发脾气道:“没完了还。”

夜里头时不时就老响动,不过不像这会这么大一波,不过一年就这么几天,哪能不让人家放啊,她叹口气掀被子说:“老话说,初一忙,一年忙, 我今年一准没消停。”

方海也得出门带队执勤,今天大街小巷的活动不少, 谁叫他们就是干这个的。不过运气好的是,他今晚正好配合电视台,带人在体育馆维持秩序, 毕竟大小领导和不少重要人士都要去看演出。

夫妻俩好歹是一起工作,不至于大过年的各忙各的。

他唯一高兴的也就这个,说:“忙吧,证明咱们今年能发大财。”

这不号召多劳多得嘛, 奖金也会不老少。

赵秀云心想,这也算苦中作乐的,起床换好衣服,下楼吃早饭——也不愿意折腾, 昨天剩的饺子一锅下了。

夫妻俩对坐着吃, 直打哈欠,孩子倒是挺有活力的,蹦蹦哒哒从楼上下来,说:“我们今天要去赶集。”

快乐的小孩哦。

赵秀云就盼着自己退休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说:“多穿点衣服,都自己小心点啊,钱放好。”

禾儿都不用妈妈嘱咐,打包票说:“会看好妹妹的。”

赵秀云给她俩拿钱说:“花吧,想买什么买什么。”

今年家里虽然没攒下多少钱,但大过年的给孩子个一百块的花销还是有的。

禾儿现在兜里其实比父母富裕,不过还是高高兴兴收下来说:“那我们走啦。”

连早饭,都是打算在外面吃。

虽然天是才擦亮,不过外头热闹得很,毕竟是初一,大家啥事也不做,尤其是孩子们,管你昨晚是几点睡,还是精力十足。

赵秀云看着孩子的背影,感叹道:“我生禾儿的时候也这么大,带她一宿不睡,第二天照样去上班,一点不带困的。”

方海只握着她的手不说话。

赵秀云也没有别的意思,笑看他说:“你今天也小心点。”

执勤其实还算安全的,有点什么事大家恨不得绕着公安走,不想触霉头,毕竟初一就惹官司,一年到头还怎么过。

但想起来,总叫人放心不下。

方海今儿其实没什么事,他这个级别,说是到基层,也是坐后方指挥的多,不用街上走来走去,倒是好得多,他宽慰说:“我都不用吹风,已经很不错了。”

赵秀云也知道,他的脾气向来是闲不住的,哪有轻轻松松坐着的时候,只说:“嗯,晚上等你来看演出。”

夫妻俩就说几句话的功夫,各自出门。

赵秀云到体育馆的时候,林林总总已经来不少人。

今天是第一届沪市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成不成就看第一步走得好不好,台里上下对此都很重视,毕竟已经准备了大半年。

赵秀云每个节目都细细想过,他们到底不比中央台背后有首都支撑,可以调动全国上下各单位的文艺力量,她这回是下血本,但又预算有限,只能在全市范围内想办法,再找一些外援。

比如这次,他们就请了一位香江歌手,是赵秀云之前跟香江电视台打下的良好关系,那边正好也想打入内地市场,虽然是知名歌手,收费倒不高,只是手续上颇为麻烦,前前后后跑了两个多月。

这也是这次的重磅节目,连对接都是她亲自来。

人家歌手也挺好说话的,听说赵秀云姑娘是粉丝,一口气给签十来个名,不知道以为她要拿去批发似的。

就是普通话不大好,说得老费劲了。

赵秀云听倒是听得懂,她在语言上的天赋总是能发挥各种作用。

她沟通一会,又转去看别的节目。

有的在台上练走位,有的在过道里和后台做最后排练,大家一遍又一遍,生怕出错。

人走来走去,也不知道都在忙什么,紧张地气氛倒是足足的,赵秀云有条不紊,到处转悠着说话,做最后的安排。

中午晚上都是管饭的,菜色还不错,毕竟最少要忙到夜里头。

赵秀云是凑合着扒拉两口,一直到孩子来找才有休息的时间。

禾儿给妈妈带了好吃的饼,捂得仔细,还是暖和的,打报告说:“看到我爸了,不过他也很忙。”

可不是忙,前前后后有没有什么安全隐患都得查,门票虽然不出售,但是座无虚席,市里的商会、华侨组织、各级领导、退休老干部们都来。

这些人,哪怕有一个出点什么事,大家都等着引咎辞职吧。

赵秀云也没空跟孩子说几句话,只打发他们找地方坐好。

禾儿带着妹妹从后台溜到前面,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高明跟她挨着,说:“快开始了。”

准时八点得开场,不然就是直播事故了,赵秀云在舞台一侧盯着看,中间倒是有点小意外,什么群舞手上的扇子掉了之类的。

但这种都还好,毕竟镜头里那么多人,都挤在十几寸的屏幕上,看着也不是太清楚。

她最怕的是主角们出问题,什么走音、忘词的,那才真是大事故。

好在她担心的问题都没出现,一切都按照排练时候的样子,井井有条,从现场观众的反馈来看,应该是还不错。

赵秀云是没法盯着电视机前的观众,心里希望着将来有技术可以实时观察收视率,省得她每次都得等第二天看口碑,一晚上别提多忐忑了。

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她说好大家就认的。

她不错眼盯着舞台,都没注意边上忽然多个人。

方海怕吓着她,咳嗽一声做提示。

音乐砰砰响,赵秀云哪里听得到,依旧双手抱臂,目不转睛。

是要回头找个同事说句话才看到他,一回头连本来要说什么都忘记,又惊又喜道:“什么时候来的。”

方海刚刚其实进来过两回,可惜她都忙得很,就没好意思打扰,这会也只说:“才进来的。”

赵秀云信以为真,趁着灯光暗下来的时候摸他的手说:“还挺暖和的。”

方海一年到头手心就没怎么冷过,更何况他又不是真的干坐着,今儿少说绕体育馆走了十圈,后背都在发汗,反扣住说:“回头找谁呢?”

被他一提醒,赵秀云又想起来了,看几个同事都开始假装对地板感兴趣,有些不好意思说:“都怨你。”

方海也不反驳,只说:“你要是结束得早,就先回去,让孩子等等你。”

他怕自己没那么快好,要她等太久。

赵秀云先是跟同事交代几句,才跟他说:“我哪有那么快,散场才更要忙呢。”

只有连最后的事情都安排好,才叫圆满结束,不然有点什么岔子,都叫功亏一篑。

夫妻俩几句话说着,就到最后一个节目。

今天不像大年夜有倒数,只演出到十点,总共两个小时,大家的心就悬两个小时,等结束的时候都松口气。

赵秀云依旧四处转,刚散场的时候孩子来问过一次要等她回家吗,得到否定回答就先回家了。

反正他们人多,没什么好担心的。

方海那边散得早,靠在某根柱子上看媳妇的背影,在外头的时候和家里不一样,连背都透着一股撑着的劲,是系统里有名的爽利人。

在家不是,絮絮叨叨,好像永远有操不完的心。

方海喜欢这种温情,他年轻的时候,说是刀尖舔血也不为过,想要的就是这种生活,心里不由得庆幸。

他也是忽然掐指算,有些恍然大悟想,到今年国庆,他们就结婚二十年了。

二十年,怎么感觉夫妻才没几天。

他心里有点念头,琢磨着人一辈子有几个二十年,说不准得好好庆祝一下,就跟过寿差不多。

赵秀云不知道丈夫在想这件事,毕竟现在也没什么结婚纪念日的说法,只是看都弄得差不多,松口气说:“大家都辛苦了,明天能睡晚的都晚点。”

电视台忙起来就是这样,一天天不带停,所以休息时间也比较自由,没事的话可以多缓缓,毕竟大家都有家庭要顾。

当然,她自己也有。

赵秀云朝男人走过去,觉得他有点走神,说:“困了?”

方海本来是没想着困,被她这么一说打哈欠道:“是有点,可以回了?”

赵秀云也困啊,点点头应,把围巾裹好说:“回家吧。”

这个点也没有公交车,孩子们特意给他们留了一辆自行车,赵秀云坐在后座,觉得所有的风好像都背前头人的背挡住,仗着没人不自觉环住他的腰,有些困倦地靠着。

方海感觉得到后背的温度,怕她真睡着摔下去,只能搭话。

有一搭没一搭,赵秀云炫耀道:“今天夸我的人可多了。”

毕竟是她一手办起来的,不夸她能夸谁。

方海当然觉得她全世界最好,说:“我没看全场,不过看到的每个节目都有意思。”

赵秀云也需要一些反馈,问道:“你觉得哪个最好。”

方海一下哽住,说:“其实没看,就顾着看你了。”

他也就偶尔能回下头,哪里有空管台上表演的是什么。

赵秀云抿着嘴偷笑,说:“那回去给你看个够。”

脚在后座上一晃一晃的,好像自己是十八岁的小姑娘。

第295章 元宵节 第三更

沪市台的联欢晚会一经播出, 录像带从初二重播到初七,尤其是小品《回家了》, 火得一塌糊涂。说实在的,赵秀云都没想到它能这么火,台词广为流传,多少人坐在电视机前就为等这个节目。

这种意外之喜,为第二届的联欢会举办打下基础。

赵秀云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是她一手主办,能有个顺利的开头是好事。

别看只是一台晚会, 带来的影响是惊人,靠着重播, 广告都不知道挣了多少钱,台里都已经在算年后第一个月要发的奖金了。

为庆祝,也为夫妻两个人终于脱离忙碌, 赵秀云决定元宵节那天带孩子上街玩。

她想得挺好的,一说出来,禾儿就面有难色道:“我都跟他们说好了。”

不能言而无信嘛。

赵秀云点点头说:“行啊。”

又问小的说:“你呢?”

苗苗也有去处,说:“我要跟王雪她们去看灯会。”

孩子长大, 不像小时候一样黏着父母,早有自己的安排。

赵秀云不免有些失落,跟方海说:“有时候盼着她们像小时候一样。”

方海倒是有不同见解,说:“唉, 我倒是跟以前一样天天粘着你, 你还嫌烦。“

赵秀云有时候是嘴上嫌弃他,心里其实还是高兴的,看他说得这样可怜,好声好气道:“没有, 我可喜欢啦。”

方海也是要人哄,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不过挺享受几句好话,摆了一下架子才说:“没事,孩子长大会飞我不会。”

他岂止不会,是恨不得自己那根线一直拽在她手里。

赵秀云心想,少年夫妻老来伴,孩子总要去过自己的日子,她当初怎么会觉得,两个人做一对互不相干的夫妻能过一辈子。

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收起来,说:“行,看来只有咱俩去玩了。“

大概是久违的夫妻俩一块出门,元宵这天,赵秀云特意打扮过,难得没穿得很厚,牛仔裤上面配毛衣和长的呢子大衣。

毛衣是禾儿给妈妈买的,很显身材,腰细有胸,不过外套一穿倒不显得有什么。

方海看她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说:“有这么冷?”

赵秀云尤嫌不够,说:“还得戴围巾才行。”

又说:“要是年轻的时候跟你出去,我倒是能想着穿单薄又好看。”

现在不行,三十八的人了,顾不得什么好不好看。

方海只怕她不够暖和,临出门前还摸着手心说:“挺冰的。”

赵秀云两只手插兜里,说:“没事,我坚决不把手拿出来。”

那手要是能放自己兜里就好了,可惜人那么多,到底有些不合适。

方海有些遗憾,跟出门晚的小女儿嘱咐几句,又嘀咕说:“你姐出门也太早了吧。”

苗苗今天起得特别早,陪姐姐挑了一早上衣服,这会打着哈欠说:“还穿得特别漂亮。”

赵秀云心想老大本来就爱打扮,没往心里去,只说:“你也特别漂亮,就是八点得回来,知道吗?”

要是再晚,外面可不太安全了。

苗苗倒是豪气万丈,说:“杨哥说跟我们一起去。”

赵秀云还是才知道,有些奇怪道:“周杨不跟小麦他们一起吗?”

苗苗也没细问,只说:“他还有半个月要考试,比较着急吧。”

说外语,对她来说本来就不是难事,家里一个礼拜也有两天是要说的,简单得跟吃饭差不多。

但对周杨来说,要找个练口语的好搭档可不容易,外头花钱的话可贵得很。

为此,他过年可是给苗苗包了个特别大的红包,估摸着就是他的全部积蓄,看这孤注一掷的架势,要是没考上还不知道要怎么办。

赵秀云想想说:“那下次再好好玩吧,先帮他练练。”

苗苗倒是不介意,说:“那我可以晚一点再回来吗?”

九点的时候会放烟花,听说可好看了,王雪还要带相机,她们说好要在烟花下合影的。

要是有周杨送,赵秀云还是能答应的,说:“行啊,但还是得小心点啊。”

苗苗兴高采烈,目送父母出门。

赵秀云走到大街上,只觉得今天是很热闹,小孩子几乎都提着灯笼,什么样式的都有,最时髦的是今年流行起来的电动灯笼,提手里装两截电池,吊着不同的卡通人物,会发光又会唱歌。

她看着有点感慨,说:“ 我以前小时候,连纸糊的灯笼都没有,现在的日子是真的好啊。”

其实乡下纸糊的灯笼不难得,就是费点功夫,好些疼孩子的人家都会做。

但赵秀云从来没得到过这种疼爱,只得艳羡地看着弟弟。

这种羡慕在多年后流露出来,方海心中一动,说:“咱们买一个吧。”

赵秀云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么大人了。”

她以前给孩子买的时候还会提在手上过把瘾,但到底不是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么多年好像有一块地方是缺着的,年纪越大,越想着要填上。

方海也是头回听她说起,道:“那有什么关系。”

谁也没规定大人不能买灯笼啊。

赵秀云有些犹豫,看大街上,超过十岁的孩子哪有还提灯笼的,更别说这个岁数,想想还是拒绝说:“算了,得一路提着。”

想想还有点麻烦。

方海又换一个提议,说:“要不我回头给你做一个。”

做手工,真是赵秀云的世纪难题,她以前不是没试过,糊出来的东西真是一言难尽,风吹就散,有些雀跃道:“好啊好啊。”

难得露出几分孩子气。

方海只恨自己没早发现,马上承诺道:“以后每年都给你做一个。”

他今年肯定来不及做太好了,以前也没学过,孩子小时候都喜欢店里买的,但明年,他肯定从腊月就开始做,不然都不够精心。

赵秀云觉得也挺好的,说:“好啊,要不同样的。”

敷衍可不行。

方海应承得挺好的,说:“行,明天我就开始做。”

赵秀云也不着急,说:“慢慢来,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反正一辈子,总能做出一次最好看的来吧,当然,没有也没关系。

第296章 有好有坏 第一更

元宵之后, 方海紧锣密鼓地开始制作灯笼。

说实话,他的动手能力本来是不错的, 但灯笼想做得好看,需要细致,哦,还有点艺术审美,两样都是他所欠缺的。

尤其是他想在灯笼上画点花,更是难于登天,为此特意跟小女儿求教。

已经开学, 苗苗的学业愈加繁重,对爸爸的请托倒是挺乐意的, 唯一为难的是,她爸毫无绘画天份,半个月过去, 画出了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鬼东西。

方海对自己的水平也很困扰,只是眼看要出正月,再不送就没那个意思,只能期期艾艾把成品给媳妇。

也是奇怪, 赵秀云一眼看出“鬼东西”是玫瑰花,但委实不太分明,好笑道:“纹理这么难,怎么不画点简单的?”

方海挠着头说:“高估自己了。”

他摆开架势的时候那叫一个信誓旦旦, 还以为自己有一个能做艺术家的姑娘, 也颇有一点天赋,谁知道毫无进展。

赵秀云爱花嘛,打眼看说:“还不错,起码我认出来了。”

方海是叫苗苗打击的, 拿出来都觉得送不出手,听她这么说,又抖擞起来道:“我就说还可以,你姑娘老嫌弃了。”

赵秀云想起小女儿对画画的坚持,说:“嫌弃得也有道理。”

方海振作的那点精神又萎靡下去,闷闷“哦”一声。

连眼角眉梢都是耷拉的,像极刚从赌场倾家荡产出来的失意人,好不可怜。

赵秀云疑心他现在都是拿这招对付自己,但还是哄他说:“可是是送给我的,不是给她的,我特别喜欢就行。”

即使是块破布,她也没有不喜欢的道理,人珍重的始终是心意。

方海脸上乌云散去,叫人不觉得他刚刚是装的都不行,这情绪变化也太快了,笑着拍胸脯说:“我从现在开始准备,明年一准做个更好的。”

一年更比一年强,他还就不信了,三年五年的没能做出好东西来。

赵秀云期待这种话里的未来,把灯笼挂在床头说:“放这儿吧,明年换新的。”

她是放得挺开心的,苗苗每回进父母房间看了,都得欲言又止,长叹口气。

今天是进房间拿钱,趁爸爸不在,眨巴着眼跟妈妈说:“我爸在画画上毫无进展。”

方海为着下一年,正在学画画,学得别提多费劲,比当年蹦出第一个单词都难,始知自己在读书上也不是毫无天赋。

赵秀云看他画的时候都有点想捶墙的意思,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说:“别打击你爸的自信心。”

不然还怎么往下学。

苗苗不是刻薄的孩子,她就是悄悄在心里说,乖乖巧巧点头,又说:“妈,小雪生日,我要给她买礼物。”

王梅生意做得大,但对方家的姑娘始终关照,有这么新鲜玩意,一准记得给家里两个孩子留一份,现在王雪过生日,当然得送大点的礼物。

赵秀云拉开抽屉,给她二十块钱。抽屉里头放的全是零钱,会放个一两百块左右,一家四口都有钥匙,平常父女俩的花销全从里头拿,交代一声对得上账就行,花哪她从不管的。

这会她也只说:“想买什么买什么。”

苗苗握着预算,觉得比自己想象的多,原来想买的东西好像太便宜了,她平常连吃饭的钱都要攒一半,但这是专款专用,必须要花光,颇有些苦恼起来,说:“那我再想想吧。”

赵秀云也不管她是怎么想的,总归是几个小孩子自己的交情。

只是没多久王雪生日,王家好像是大办的意思,王梅特意来请,要在平安饭店开席。

这样郑重其事,赵秀云夫妇又额外买了一份礼物,一家三口准时赴宴。

王梅现在可是名人,上过报纸,她的亲妹妹过生日,要是真想大办,来祝贺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这次请的人不多,主要还是王雪的几个朋友,福子、白若云、苗苗、赵秀云夫妇、赵明宇和他妈陈红莲。

连同王家一大家子人,也就一张大圆桌。

几个大人说着话,几个小孩也凑在一块,但王雪的眼眶是红的,也不知道跟几个好朋友说了什么,苗苗眼泪掉下来,抿着嘴哭,抽空看一眼妈妈。

祖宗诶,怎么给哭成这样,赵秀云脸上全是诧异。

倒在王梅的预料之中,她很是无奈道:“自己说要等快快乐乐过完生日再说,还没上菜呢就忍不住。”

赵秀云奇怪道:“怎么了?”

反正都这样了,什么时候宣布都一样,王梅叹口气说:“我要送小雪去美国,那儿有技术可以治她身上的胎记。”

这是她是才决定没多久的,自从年初的《公民出入境管理办法》出来,对出国旅游、探亲的签证放宽,甚至打开自费留学的口子,出国一下子成为热潮。

王梅现在认识的人多,几位和她颇有来往的华侨都建议她送妹妹出国治疗,国外的技术和机器都更先进。

她自己也是多方打听,才下这个狠心。

王雪自己是愿意的,她不想一辈子被人叫“丑八怪”,尤其是十六七岁,已经到爱漂亮的年纪,但又舍不得好朋友们,对新环境也有一种恐慌,那毕竟是离乡千万里的地方。

她为此心事重重好久,本来想过完生日再说的,但还是没憋住。

赵秀云一听,觉得这对孩子是件好事,笑着说:“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

王梅也说:“是啊,我都想好了,最迟你上完大学就可以回来。”

那可就是五六年,几个小姑娘哭得更大声了,唯有陈红莲很是无语,说:“赵明宇,你是男孩子,你哭什么。”

赵明宇现在也是高中生,擦一下说:“我才没哭。”

其实还是舍不得的。

谁能舍得呢,赵秀云看着都挺难过的,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只能好言安慰自家姑娘说:“放寒暑假,小雪会回家的,可以的话,你也能去美国看她。”

甭管是什么大饼,先给画上再说。

苗苗是哭哭啼啼到家门口,反正这几年都没见这么伤心过。

周杨已经来方家门口转好几圈,看到人话都到嘴边了,一下子卡住,不知道是不是说好消息的时候。

赵秀云可没顾忌,问道:“是不是成绩出来了?”

周杨脸上全是高兴,说:“对,叫我下礼拜就去报道。”

他为考出租车公司可是费大劲,尤其感激苗苗,这会看她好像在哪受委屈的样子,说:“等我发工资了,得给苗老师送份大礼才行,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就跟哄孩子似的。

苗苗是想恭喜他的,从哭里挤出来一个笑说:“那你能带我去美国吗?”

当然,她知道这话说得很不合适,自己摇摇头说:“对不起,我胡说八道的,杨哥恭喜你。”

可怜哦,周杨笑着应道:“行,我以后要是有本事,就带你去。”

他是真心话,苗苗只当是大人哄孩子的,眼泪一擦说:“我太喜欢这个好消息了。”

赵秀云也松口气,实在是孩子太难过了,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哄,赶快说:“哪里要这么客气,也是你努力。”

又说:“也挺晚了,赶快回去睡,明天家里吃饭,给你庆祝。”

就刚刚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几个孩子难舍难分,好像吃完这顿饭王雪就要上飞机,耽误不知道多久,这才到这个点。

周杨就是想早点把这件事说出来,省得大家为他挂心,这会一看确实不早了,虽然他心知自己回去也是兴奋得睡不着,还是说:“不用不用,我请客,吃平安饭店,明天晚上七点。这回能考上,多亏您和方叔叔,还有苗苗,阿姨你们一定要到啊。”

苗苗现在听不得平安饭店几个字,立刻又要放声大哭,简直是悲从中来,好不容易缓下去的情绪又上来。

周杨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有点瞠目结舌,他一向觉得苗苗是个镇定小孩,好像什么事都不见慌张,一下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办,觉得自己闯祸了。

赵秀云头疼地捂着额头,只得跟他解释怎么了。

周杨也见过王雪,有些了然道:“你们是好朋友,不是应该为她有更好的未来高兴吗?”

苗苗一心顾着难过,都没仔细琢磨过,这会抬起头说:“那我也要哭。”

心想已经丢脸了,不差再哭一会的,她反正是憋不住。

周杨只好转移话题说:“你不是想去海边写生吗,等我开上车了,送你去。”

就是多花钱的事,他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赵秀云都来不及拦,孩子已经一口应下,看着兴高采烈起来,好像期待这件事很久了。

她只能叹口气说:“给哥哥添麻烦了。”

周杨倒不觉得是麻烦,说:“我应该的。”

只要小丫头能别哭就行,哭得人脑瓜子都嗡嗡响,方圆五里地都能听见。

苗苗其实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毕竟自己已经十五岁了,但还是确认道:“一言为定吗?”

周杨好脾气道:“一言为定。”

第297章 破车 第二更

三月, 沪市下了特别大的雨,人家说一场雨, 一点春。

这回的雨是下得要要一步到夏天似的,压根没停过。

别说是什么本来就下水不好的小巷子,连大马路上都淹得不行。

赵秀云一家三口天天穿雨鞋出门,连客厅的门槛都被沙子挡得高高的,生怕进水把家具弄坏。

他们独门独户的还好些,世纪初建的那些房子简直是不得了,群众怨声载道。

方海又带着一帮学生天天上街, 挨家挨户给人家修下水道,转移居民。

马路上随处可见子弟兵, 到处闹哄哄的,清淤泥,扫落叶, 帮各单位抢救资产,上上下下忙得很。

市委已经开好几次会议,提出城市建设五年发展,总而言之就一个字, 拆。

拆旧房子盖新楼、修大马路,连地铁规划书都出台了。

不过这些轮不上电视台的份,人家都是大工程,哪怕这次下雨台里没能落好也一样。

储藏室漏水, 泡坏好几卷带子, 几乎都是不能修复的珍贵资料。

赵秀云心疼坏了,在办公室大发雷霆,说:“开始下雨我就说,一定要天天检查, 你们到底有没有照规定办事!”

负责这件事的几个人也没办法,说:“广电大楼太旧,我们是糊了旧缝添新缝,如果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有把所有东西挪出来大修才行。”

大修,说得容易。

赵秀云看着这几间储藏室都直叹气,要是想修的话,这经费都不知道要多少,电视台挣的钱可基本是上交财政,现在想申请下来一笔大钱可不容易,只怕是她都有得头疼。

但不修,肯定是不行的。

这栋楼是世纪初就建的,市广播台成立以来就在这办公,建国前还经历过两次大轰炸,到现在几乎是摇摇欲坠,每年倒是没少修修补补,木地板全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痕迹。

当时腾给电视台用的还是比较破旧的三楼的一半,虽然随着台里的发展,现在整个三楼归电视台使用,但地方还是很局促。

赵秀云看着旧叹气啊,心想要是只环境艰苦一些,她还是能接受的。

但她现在最想修的是演播室,还不止一间,毕竟现在早午晚都有新闻播出,一天到晚的节目排得满满的,现有的两间演播室简陋得没法看,还偶尔得跟广播台轮着用。

总之,为电视台的发展,扩大地盘是势在必行了。

赵秀云为这件事筹划起来,心想申请经费那是想都不要想,不如还是自己多想想办法。

还是那条路子,多挣点钱呗。

电视台现有的路子就一个——广告费,跟各大品牌都有合作,一年到头能挣不少,奖金没少发,是出名的效益好的单位。

当然,这也得看是什么节目,晚上的电视剧开播之前的时间段标价最高。

但只有这么一个黄金项目怎么能行,一天二十四小时呢,赵秀云看得很清楚,只有电视台的每个节目都好起来,能创造的效益才会越来越多。

这才是挣钱的关键。

她为此跟电视制片厂连轴开会,希望在这一年每个月都有新电视播出,毕竟重播的话肯定是不如第一遍播出的热度大。

一个月一部,别的不说,剧本、演员、资金、场地、质量都是个问题,现在压根没人这么干。

尤其是资金,拍摄可是需要成本的,没播出就没法回笼,哪来那么多钱拍下一部,中间事情可多着呢。

赵秀云苦思冥想许久,借鉴不少海外电视台的实例,决定在电视剧中插入广告。

比如某个演员需要喝饮料,那喝哪个牌子的饮料可大有讲究。

品牌把广告放在开头结尾,不少人还是会跳过,再黄金的时段也一样,可要是插在电视里,谁还有办法跳,这效果可差不了。

当然,大家也有疑虑,毕竟这算是头一个吃螃蟹的人,效果到底如何也不好说,还得先交钱,这可真是没法说,做生意的人都精明着呢。

市场处于观望状态,赵秀云正想着找谁来打破,王梅自己找上门,第一句话就是说:“秀云,给你送钱来了啊。”

赵秀云没想到会在办公室见她,有些惊讶道:“咦,怎么来了?”

正式工作场合,王梅也不来虚的,直接说:“我呢,打算开个服装店,想做做广告。”

那还真是送钱,赵秀云请她坐,说:“是打算什么形式的?”

王梅也是打听好才来的,说:“我听说,现在能在电视剧里插广告?”

赵秀云这事才起步,说:“能啊,可是服装店,做广告有点划不来吧。”

一个店能挣多少钱,现在哪怕是最简单的一句话广告,也得小几千啊。

王梅当然知道,不过说:“我呢,主要是想给服装厂做宣传,我们还是以批发为主,现在竞争也挺大的,最好在全国,都能打出名头来。”

瞌睡有人送枕头,赵秀云登时灵感都出来,说:“你要是舍得花钱,我直接给你们厂拍部电视剧。”

王梅吓一跳,说:“这得多少钱啊。”

十万块钱说不准都打不住的。

赵秀云一点不含糊,说:“要是别人我不敢说的,但要是你,我建议你试试。”

风险和收益并存啊,成则一炮而红,败则一塌涂地。

王梅知道她不是乱说话的人,只道:“你说来听听。”

赵秀云就是灵光一闪,只说:“咱们就拍一部女厂长,所有服装厂真实信息都用上,到时候再额外说明一下。就是剧本内容还得再琢磨,但这两个基调定下来就行。内容肯定不会次的,我们台的口碑也很要紧。”

王梅一开始想的就是哪个主角能上自家的服装店转悠一圈,现在听这个想法更是心动。

但再心动,确实是笔大花销,厂子虽然是她的一言堂,也不是能马上定下来的,只道:“我得回去开会讨论一下。”

赵秀云也没指望马上说成,只道:“没事,不管行不行,我都先让人把故事梗概写出来。”

王梅了然同意,她前脚走,后脚赵秀云立刻叫开会,这一天又忙到夜里快十点才下班。

十点,方海已经靠在一楼的柱子上看半天书,他现在可是全系统出名的上进,领导点名表扬过他这种“活到老、学到老”的精神。

他现在是压力颇大,不得不时时刻刻在学习,学得也挺杂的,什么内容的都有。

赵秀云下楼就能看到他,放轻脚步想靠近吓他一跳。

方海是什么人,能没听见,对媳妇这种乐此不疲的行为有些不解,但还是很配合,装出没听见的样子说:“什么时候来的。”

装的一点都不像,赵秀云撇撇嘴说:“你早就知道了。”

方海心想在,自己要是不知道,早八百年就回乡下种田,哪还能混到这一步,他有几分无奈道:“不然你早叫我按倒了。”

赵秀云当然知道他的身手,但她有时候就爱这样,有些娇蛮道:“你按一个试试。”

真是个祖宗,只能哄着。

方海赔笑说:“舍不得啊。”

夫妻俩笑笑闹闹,一路回家。

方海骑自行车没几步,忽然停下来说:“咦,怎么踩不动。”

赵秀云从后座跳下来说:“得,又坏了。”

就这家里,有什么是不坏的。

她大手一挥说:“给你买辆新的吧,这级别,天天一辆自行车吱吱呀呀响,也不好看啊。”

岂止是不好看,公安学校门口还有个坡,那儿是学生们的卫生包干区,大家都能看到副校长老牛拉破车似的,弄这辆旧自行车。

方海挺舍不得的,说:“又得花钱,修修还能骑。”

赵秀云斜他一眼说:“摩托车也不要了?”

方海一激灵,说:“要要要。”

他真是做梦也想买一辆。

不过很犹豫道:“真买啊?咱们有钱吗。”

没钱赵秀云也不夸这个海口,说:“有,全进口的,我都跟王梅说好了。”

要不是这车坏得实在巧,她还没想着说呢。

方海很是高兴,只殷勤说:“来来来,您请上车后座,我推您走。”

边说边躬身请她,有模有样的。

赵秀云摆架子,手往他臂膀一搭说:“成,给我扶着点啊。”

方海是乐着呢,不过说:“咱家好不容易攒下的家底。”

一年又一年,总有那么些花钱的地方,别看挣得多,仔细算起来这些年真是没什么积蓄。

赵秀云也没想瞒他,说:“老大赞助一千,说给你买生日礼物,老二掏了两百。”

合着这一家子都知道,光他不知道。

方海语调都高起来,说:“要不说姑娘贴心呢。”

赵秀云敢断定,不出三天,方圆八里地都能知道这件事,夫妻俩总想把那些替他们生女儿忧愁的人的嘴全堵上,时时刻刻得叫全世界看看家里孩子有多好。

她只了然说:“别说漏嘴啊,禾儿说是惊喜。”

不然送礼物的人也该失望了。

方海现在满脑子都是摩托车,含含糊糊应,只盼着提车的日子快点到,脚步愈发轻快起来。

第298章 摩托车 第三更

方海心心念念的摩托车在四月底到货, 配件进口、国内组装的嘉陵摩托,售价四千多, 车身是军绿色,很符合他的审美。

现在谁家能买辆摩托车可了不起,毕竟这钱要是平房都够买两间房的,开进巷子里那叫一个轰动。

引擎声一点也不扰民,大家恨不得他来来回回骑,看着都觉得热闹。

苗苗被爸爸载着溜达一圈,只觉得风都从她脸上拂过, 从后座跳下来问道:“爸,你哪天能到学校接我一下吗?”

那样她一定倍有面子, 小丫头心里也是想显摆的。

这有什么不行的,方海要不是心疼油,能一路开到郊区去, 再挂个横幅隆重宣布一下自家有摩托,这会拍胸脯说:“明天就接。”

赵秀云含笑看着,觉得他结婚那天也没有这样乐开花,打断道:“晚上记得给禾儿打电话。”

人家掏好大一笔钱呢。

方海点头应, 又说:“也谢谢苗苗,口袋都掏空了吧?”

苗苗实诚摇摇头说:“我还有钱。”

每天一块钱伙食费,她都习惯性攒下来五毛钱,姐姐还总给她塞钱花, 她的小金库, 这会指不定比家里多。

起码赵秀云是又在等下个月两口子发工资了,有些奇怪地想,她以前觉得谁要事把日子过成这样,指定是疯了, 人手里头没余钱怎么活。

现在自己也成为“疯了”的那些人,忽然明白什么叫烽火戏诸侯,真是有就愿意给人花,口袋空空也高兴。

摩托车给方海带去的余韵长得很,连上班这件事都变得兴奋起来。

他以前骑自行车再怎么踩出风来,总得快半小时才能到单位,现在时间缩短一半,陡然空出不少时间,宝贵的中午时间,都能拿来和媳妇孩子吃饭了。

本来赵秀云中午要是有空,都会从单位去苗苗学校门口,和她一起吃饭,两个地方不远,走路十分钟就能到。

现在是一家三口一起吃,更加热闹。

方海心里高兴啊,觉得这摩托车买得太值得,这天吃着饭不由畅想起来说:“等以后咱家买车了,就更方便。”

还能去远一些的地方,而且冬天也不怕。

不过现在最便宜的轿车都得两三万,赵秀云顿觉得压力大,说:“城市建设五年规划,咱家买车最少也要五年。”

还不一定的事呢,要是摊上孩子结婚早,嫁妆总得一大笔吧,到时候岂止是掏空家底,说不准还得借钱。

倒是苗苗掐指一算,说:“还有五年我就大学毕业了,到时候也能挣钱。”

她对这件事可是充满畅想,毕竟自己到现在都没凭画画挣上钱,赵老师一直说她卖的第一幅画是很要紧的,需要等好时机。

赵秀云从来不图孩子的钱,连这回买摩托也是禾儿自己提出来,事先跟妹妹商量好的,不然她还想着再攒几个月,到暑假再买。

他们夫妻是只付出不求回报,只希望她们一辈子好好的。

不过女儿这话听着还是窝心得很,做妈的高兴,说:“那是,我们苗苗厉害着呢。”

苗苗觉得自己不厉害,她是个有想法的孩子,知道姐姐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很能干,已经挣不少钱,而自己还是只花钱的人,一直有些惆怅。

但她这些话,她不能跟父母和姐姐提,最亲近的好朋友王雪又在准备出国,只能在某天周杨来接她的时候冒昧问道:“杨哥,你上班能挣很多钱吗?”

要是别人问,周杨未必会具告以事,但对着她还是知无不言的,说:“我们现在跑一公里是八毛钱,五公里以上收百分之五十的空驶费,单日营业额只要超过五十块的部分,按百分之七发奖金。像昨天我跑了我两百块钱,奖金就有十块多。”

苗苗眼睛都瞪大了,说:“那一个月奖金就有三百!”

她不是没见过钱,这回给爸爸买摩托车的两百都是她的一半积蓄,但也不是自己挣的。

周杨看她的眼睛越发圆滚滚,方向盘一打说:“嗯,要是赶上结婚人多的日子挣得更多。像上礼拜六,公司安排我从早到晚接了九对新人,一天就挣三五十,人家还给发烟发红包,管饭吃。”

这时候谁家结婚要是能请一队车,那可真是风风光光。

赶上黄道吉日,所有出租车全上都转不开,活都是公司接的,时间给你安排得满满的。

但是多劳多得嘛,也没人抱怨,不然这份工作怎么会抢破头,竞争力大成这样。

苗苗听着都羡慕,说:“那你挣得比我爸妈多。”

周杨倒是正经起来,说:“你爸妈要是愿意,肯定能挣得比我多,但他们有他们的选择。”

这话是真的,苗苗觉得父母就是世上最有本事的人,说:“他们可厉害了。”

语气真诚到不行。

周杨真觉得方青苗是世上最幸运的孩子,她被父母和姐姐保护得很好,有一种和世俗不容的天真和赤诚。

他踩下刹车想,也许艺术家就是要具备这种素质才行。

不过“艺术家”很快打破这一偏见,“俗气”地问道:“那我有没有办法也挣到钱呢?”

最好是多多的钱。

周杨本来是把车停在巷子口,要送她回家,锁上车说:“你缺钱花?”

不应该啊,小丫头看着老富贵了。

苗苗老老实实摇头说:“不缺。”

她吃穿花用,从来都是好的,哪怕人家吃不上白面的日子,也没谁短过她,但莫名的,她就是有种紧迫感。

周杨只当小孩子想法多,说:“你还是学生呢,好好读书就行。”

苗苗有些不服气,说:“我姐就能挣很多。”

还不是从现在开始,是从以前就可以,相比之下,她好像什么也没给家里帮上忙。

周杨想起自己隐约听说过的,关于方青禾的事,说:“每个人擅长的不一样。”

能考高考状元的人,本身就很了不起,做出什么事都不稀奇。

苗苗还是有点闷闷的,“嗯”一声不再说话。

周杨觉得这孩子有点失落的样子,掏钱包给她十块钱说:“想买什么就买。”

现在谁家给孩子零用钱,能给个五毛的都不少,他觉得自己还挺大方的。

苗苗当然不能收,又不会推让,快速打开院门,自己能从门缝里进去,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把门关好说:“杨哥再见,路上慢点啊。”

周杨晃着十块钱,轻笑出声说:“好,门记得锁好啊。”

他话是这么说,还是又盯了一会,到赵阿姨两口子回来,跟他们说几句话才走。

赵秀云进屋的时候还在说:“周杨跟小时候倒不大像。”

以前可不像是那么细心的人。

方海倒觉得孩子长大是这样的,说:“成年的男孩子了,总该妥帖些。”

说也是,赵秀云还说:“我跟他妈通信,他妈还说呢,家里兄弟姐妹这几个,就数他想法最多。”

不然怎么会一个人跑到沪市来。

夫妻俩说着话,洗洗倒头就睡,这时候谁也没想到,隔几天周杨会给这个家带来一件天大的好事。

第299章 卖画 第四更

自改革开放以来, 沪市作为对外交流第一线,外宾一直不少。

五月份, 几位海外收藏家和市博物馆取得联系,想捐赠一批早年流落海外的文物回国,其中包括两幅白石老人的画,价值高达七位数。

市委领导非常重视,安排的接待也是最高规格。

现在各单位的状态都属于用车难、买车更难,想批经费是难上加难,因此一旦有重大活动, 都是包出租车使用。

周杨是此次博物馆接待的司机之一,一大早就在机场等着。

这活其实还不错, 给的工资高,事情没多少,毕竟外宾也不是总用车, 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车上等着发呆。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

就好比今天,有位收藏家许如山老先生想去书画街转转,这属于私人行程, 没有接待跟着,就由他顶上。

周杨对本地风土人情都很清楚,尤其是书画街,他领着苗苗来过两次, 更是对口, 跟人聊得倒是挺合得来的。

就是到其中一家店的时候,老板看见他就说:“来拿画吗?”

苗苗是逮谁就送画,周杨也有一幅,之前本来已经挂上, 谁想到钉子不牢靠,摔了个稀碎,前两天才又拿来重新裱的。

他本来都没意识到这是自己裱画的店,一抬头才反应过来说:“今天先不拿,我这工作呢。”

老板东西都拿一半了,收回去说:“行,那你随时来拿啊。”

许如山今年不过六十,眼睛还是亮的,只瞥一眼,就很感兴趣道:“我看一下可以吗?”

周杨心念一动,这几天他也知道这次的访问团都是些什么人,给苗苗戴高帽子说:“这是我一位长辈家的妹妹画的,她是从小跟国画大师赵千学习的。”

赵千这两个字,只要收藏国画的大家一定知道。

许如山也不例外,更加精神了,说:“这次来,我也是希望能拜访一下赵老师的。他祖父崇山先生的《万马图》,一直收藏在我家中。”

得亏苗苗,周杨还能知道谁是崇山先生,说:“巧了,这孩子倒是临摹过一幅他的《秋山吟》,现在就挂在家里。”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许如山已经细细端详起手里裱好的画。

画中是一枝红梅,别看简单,想画好可不容易,尤其是一打眼瞧,连花后头的簌簌寒意都透出来,又有春将来的明媚。

说真的,周杨看着就是一枝花,不晓得有什么值得看这么久的,只观察着许如山的神色,心想上年纪的人就是沉得住,也看不出人家到底是觉得好还是坏。

心里替苗苗有些着急,觉得这对她来说可是个好机会。

许如山一言不发,沉默半响,他们做收藏的就是要有一双好眼睛,这画虽然稚嫩,但着实有潜力,以他的预感来看,假以时日,国画界又要出一位大师。

到时候,即使是再稚嫩的作品,也是值大钱的。

他心中有决断,说:“小周啊,不知道你肯不肯割爱。”

周杨当然是不肯的,开玩笑,那可是专门送给他的,送的时候苗苗还说:“你那屋太冷了,聊赠一枝春驱驱寒吧。”

当然,他现在已经不住那四处漏风的破房子了,今年冬天一准不用挨冻,但那也是心意,怎么能给别人。

他摇摇头说:“实在不好意思,这是专送我的,您要是感兴趣,我倒是可以问问她。”

许如山也不强求,说:“行,那劳烦你帮我牵个线,就说我想有意收藏这孩子的画。”

话说得客气,周杨当然应,听到“收藏”眼睛一亮,毕竟人家肯定是拿真金白银来收,心想真是凑巧,苗苗那天还惦记怎么挣钱,这钱就马不停蹄来了。

真不愧是方圆八里投胎投得最好的小姑娘。

他招待完许如山一天,就赶快到方家宣布这个好消息。

这回捐赠文物的事,赵秀云是知道的,电视台还要出一集专门的节目,她对几位收藏家都有基本的了解,提起其中的许如山老先生,更是一清二楚,说:“许家在收藏界很有名,据说手上还有王羲之的真迹。“

这些周杨是不大清楚的,只说:“别的不说,要是苗苗第一幅画能被这样的收藏大家买走,将来可不用愁了。”

他就是这么世俗,想到的也只有这个。

赵秀云也是这么想的,跟孩子一说,苗苗当场就点头说:“我听老师说过他。”

毕竟算半个同行,赵老师知道也是正常的,其实他本来都跟人约好,到时候重磅推出晚年收的这个小弟子,不过到时候人家多半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比这样的偶遇来得好听。

更显得学生的真功夫。

赵千转天知道这件事高兴异常,说:“不错,许老师可是收藏大家,花开需有人知道,你这朵是要香飘千里啦。”

他也没想着可以帮衬什么,毕竟这花现在开得自然,勉强说不定就折了,只交代几句让她到时候谦逊一些,毕竟是对着年纪稍长的人。

赵秀云教的孩子,从来都不会差。

苗苗平常不管是什么性格,待人接物都是没问题的。

就是有些紧张,等着人上门的时候有些不安地拧着裙角说:“妈,我这样穿好看吗?”

赵秀云夫妇虽然也很重视这件事,不过说:“好看。没事的,就当是有老师来给你做点评,好不好咱们都接受。”

生怕到时候人家没看上,孩子太失望。

苗苗眼睛眨呀眨,也想到这种可能,给自己鼓劲说:“我胜不骄败不馁的。”

听听这话,真是叫人又怜又爱。

赵秀云摸摸她的发尾说:“这么想就对了,很棒。”

但话是说得都好听,心里还是期待着孩子能迈出好的第一步,不然也不用一家三口这么严阵以待。

就在这种气氛里,周杨领着许如山和几位收藏家到。

双方坐下来,相互介绍之后就进入正题。

许如山眼睛四处看,问苗苗道:”墙上都是你的画吗?“

苗苗点点头,咽口水介绍道:“对,有些是最近画的,有的是以前。”

她时不时都会换着挂,一年四季都有不一样的搭配,全看她的心情。

如果说前几天那幅画是惊鸿一瞥,今天这些才是真的惊艳,许如山有些惊讶道:“将来你要开画展,都不用请专门的策展人。”

每一幅摆放都得当,跟家里的东西相得益彰。

这样的评价,无疑是好的。

赵秀云心里一松,说:“都是孩子瞎折腾的,许老师过奖了。”

许如山倒不是那种刻意贬低别人价值,来抬高自己利益的人,摆摆手说:“我还是有几分眼力见的。”

在座几位收藏家,哪位单拎出去不是赫赫有名,但往这一坐,都得以他为首,这就是本事,不然今天怎么会都来。

赵秀云像任何孩子被夸奖的家长一样,高兴地说:“那借您吉言,希望她将来有开画展的机会。”

许如山心里觉得准是有的,不过少年天才他没少见过,还是得看将来啊,只说:“到时候我一定光临。”

又寒暄几句,他才正式看画。

看的时候,苗苗也会做讲解,她画时的心情,取的什么景。

世上没人比她更懂她的画,恐怕是最合适的讲解员。

艺术嘛,也不是人人都看得懂的,但经她这么讲,连周杨都觉得听懂几分,连连点头。

苗苗历年来的所有得意之作几乎都裱好放在亭子间,今天是林林总总全摆在客厅。

许如山看中的还不少,实话实说道:“本来你是新人,大家会刻意压价的,但这画我私人实在喜欢,就看你肯不肯割爱了。”

苗苗听这话本来有点咯噔,有些拿捏不准是什么意思,不过等看到价钱,很是高兴,脸上的雀跃都藏不住。

没办法,热爱艺术也得有钱才行啊,她要不是有家里撑着,早上街要饭去了。

几位收藏家一共带走八幅画,苗苗按大小不同,收到四千块钱。

这钱,搁在她老师赵千身上是不算多,但对她这样初出茅庐的新人来说可是大钱,尤其是打小没挣过多少钱的人来说。

不过高兴归高兴,苗苗还按规矩要给周杨中介费,他们跑出租的平常也挣这份钱,给人介绍生意的话都有抽成。

周杨哪里能收这个,两个人推得差点没打起来。

赵秀云看得好笑,做主道:“周杨,你就给她收下,本来就该你的。”

周杨是觉得自己没做什么,想想说:“要不你再送我一幅画吧,等将来你有名,我也发达了。”

画在苗苗这儿是最容易得到的东西,有些不乐意道:“这样诚意不够。”

她可是真心实意想表达感谢,一点水分都不掺的,现在画像是值点钱的样子,可要是不卖就一文不值,哪比得上真金白银够意思。

周杨鞠个躬说:“我可是诚心诚意想要啊。”

又故意说:“难道舍不得给了?”

苗苗才不是小气的人,说:”我一定给你画一幅最大最好的。”

周杨想想自己就租了间小屋子,回头还不知道要挂哪,但还是说:“行,我等着。”

苗苗这才心满意足,回过头还跟父母郑重宣布说:“这笔钱,要攒下来给咱家买小轿车的。”

赵秀云有些惊讶,说:“小轿车爸爸妈妈会挣钱买的,你的钱就自己留下来。”

方海也是这么想的,夫妻俩还有手有脚,怎么就到靠孩子过日子的地步,哪能行啊。

跟着摆摆手说:“不用不用,给你开个存折攒起来,回头爸爸凑一点,给你再买套房子。”

但苗苗可不是征求意见,小手一挥说:”就这么定啦。”

还是老样子,打定主意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

夫妻俩劝都劝不动,就想着让老大说说妹妹。

谁知道不给她去信还好,去了她也来劲,煞有其事寄回家两千块钱,坚称这是买车基金,还附上一份三年买车计划,落款九个大字——希望全家人共同努力。

就这么赶鸭子上架,买小轿车成全家人的共同目标了。

第300章 自尊心 第一更

许如山是收藏大家, 很有国际声誉,他这回到沪市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呢。

几乎是人前脚刚走, 后脚国内搞收藏的一帮人就闻风而动。

收藏在国内还是比较新鲜的事,因为这都是有钱人在做的事,改革开放到现在才几年,发财的还都不是知识分子,也就这一两年,才兴起买点艺术作品壮壮门面,陶冶一下。

对万元户来说, 几百块钱买幅画能算什么,要紧的是格调。

但对苗苗来说是件好事。

家里的亭子间老早放不下她的画了, 家里的墙能上钉子的地方也都打上,连她自己的衣柜,打开都是衣服一半、画一半。

总之是多到叫人烦恼, 又都舍不得扔掉。

现在有人捧着钱上门要买,她是忙不迭全拿出来,恨不得清空才好。

很多都是她刚学画时的作品,说实在的, 不够成熟,不过买画的人多半也不懂,只求一个眼缘和意头好。

苗苗有时候说这画一般,人家也不在乎。

连陈年库存都卖掉, 家里陡然清爽许多, 还有大笔钱进账,赵秀云就琢磨着,想给孩子买间屋子当画室。

别像以前一样,在房间里画都快挪腾不开。

她把这话一说, 苗苗是反对的,说:“就差一点点可以买小轿车了。”

其实还差着小一万块钱呢,哪里是简单事。

卖画这种事也不能天天,物以稀为贵,那是旧库存清掉也就算,以后可不能这样,毕竟哪个大师有千八百幅作品流传于世的?

赵秀云心里是觉得不用急的,但多少摸到点孩子的心思。

苗苗是觉得当年买房、今年买摩托,姐姐都出了大力气,现在轮到自己挣钱了,当然也要为家庭做贡献,她始终觉得自己是花家里钱最多的人,一直有些过意不去。

赵秀云知道老二的脾气,说得迂回道:“我就说一点啊,车买回来只能停在巷子口,早晚被偷。”

要是停在家门口,路就被挡掉三分二,能被街坊邻居给骂死。

苗苗一下子有些气馁,但很快振作起来说:“那我们就换靠大马路和大院子的房子。”

这样车就有地方可以停啦。

现在买辆吉普212,最便宜也要三万三,已经是多少人还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可要是和靠大马路的大房子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

就说李老爷子家附近吧,那儿就没有小房子,最便宜一套也要五万块钱,正经三层小洋楼,还带个百来平的院子。

这目标陡然都给孩子拔高不少,而且听这话音是既要换房,又要换车。

赵秀云哪有这本事,算给她听,说:“咱们不着急的,钱可以慢慢攒。”

苗苗才刚挣点钱,有些丧气说:“那我们更不要买画室了。”

她也喜欢在房间画,画到一半妈妈会叫她下楼吃饭。

画室只有自己一个人,一定很寂寞,她才不去。

她老老实实在这套逻辑说给妈妈听。

赵秀云想想孩子坐在那儿画画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可怜,说:“那等换大房子,再给你弄一间画室吧。”

苗苗显然更同意这个说法,兴致冲冲在买车计划上又添一笔。

等爸爸晚上回来给他看,方海简直是眼前一黑,说:“天呐,我得多少辈子才能挣到这些钱。”

苗苗一点也不着急,说:“我们有四个人在挣钱呢,快得很。”

方海惯常觉得养家糊口该是自己的事,这会叹口气说:“掐指一算,好像这个家我挣得最少。”

他是死工资,这些年除开一些奖金,也就是今年要出版一本侦查相关的教科书,内容还在审查,要等九月份开学才会上市,到时候还得看有没有学校愿意订,毕竟这书一般人也用不上。

赵秀云最知道他的想法,说:“不能按工资论贡献的,苗苗能出成绩,你的功劳最大。”

每天风雨无阻的接,不然孩子哪能上这么久的课。

苗苗也很用力地点头说:“爸爸最辛苦。”

像之前上夜校的时候,下完课到赵老师家要骑半小时自行车,要是没有接妈妈的话,直接到家又要快半小时。

方海是希望自己又能出钱、又出力,但也知道凭这份工作是不可能的,谁叫他现在也是有自己追求的人,故意调节气氛说:“那我就多出力,挣钱的事靠你们了。”

这是一家三口在的时候说的话,夫妻俩夜里也有几句话要说。

赵秀云一向有点时间就写稿,能投多少出去算多少,也是家里的大进项,这会趁着还没到睡觉的时间,奋笔疾书。

方海半靠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说:“你挣钱,我只有高兴的份。”

赵秀云手一顿,回头看他,不懂好端端的怎么跑出这句话来。

方海无奈捏着鼻子说:“咱家的钱不对数吧?”

他是不管帐,对存款数字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概念,但是不傻啊,寻思怎么一到要花大钱的时候,家里钱就跑出来,但没细究过,今天是恍然大悟,说:“男人有自尊心没错,可要是媳妇挣得比自己多就没法活,也不算个男人。”

赵秀云有些尴尬,说:“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她现在的稿费其实不少,一个月也有个两百,不然家里花销这么大,她哪可能去年掏钱给两个孩子买房,今年又变出三千来买摩托。

但她自觉的男人多半是在乎这些的,尤其是家里这个,一向觉得挣钱养家是自己的事,要是知道心里还不知道要怎么有压力,索性就不说。

方海确实有压力,但他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说:“你挣钱是好事,应该全家都一起高兴的。”

怎么能为他一个人,搞得跟偷偷摸摸似的,每个人贡献都不该被忽略,他可不是这种人。

赵秀云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想,说不准这样孩子也不会觉得家里太缺钱,点头说:“确实该跟她们说一下。”

方海只拍着床说道:“来,先跟你男人交代一下藏了多少‘私房钱’吧。”

赵秀云嗔他一眼,拉了灯说:“行啊,怎么交代?”

第301章 琐碎 第二更

方海一直以来过日子都很没数, 有人持家啊,每个月三百块钱工资一到手, 转身就交上去,一概不管。

他只知道自己拉开抽屉就能看到钱,知道家里几样大花销,但每个月能攒下来多少只有个模模糊糊的概念,这回是心血来潮、加加减减,才觉得家里不该有这么多钱的。

但钱又不是自己飞进口袋的,总得有人挣才行。

不是他, 就是媳妇,这点是清清楚楚摆着的。

方海也不是蠢人, 略一琢磨就明白,跟媳妇交完心,就发现小账本上多出一千块钱, 有些惊讶道:“这么多?”

要不是接连买房又买摩托,家里还有更多呢。

当然,也不单是她在挣钱,家里明面的收入也不低, 现在的花销其实比从前少,苗苗画画的学费低不少,禾儿眼看也要毕业,家里要不是整日惦记着吃好的, 估摸着早买起大房子了。

方海也是正好拿出账本, 翻看一会说:“咱真是一家子饭桶啊。”

怎么一天天花这么多钱吃东西。

赵秀云觉得这两个字虽然不好听,又是实话,说:“还真是,顿顿吃肉的估计也就我们。”

大家都是苦日子过来的, 哪怕现在手里头阔一点也一样,而且肉现在不便宜,猪肉就要一块多,牛肉的话更贵。都是那点工资,总得留在更有用的地方吧。

方海自己也是无肉不欢,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条件,不得可劲吃,反正这工资吃不垮。

他想想说:“多亏现在好买肉。”

赵秀云赞同道:“说是下个月起副食品票都要取消。”

当然,这是正式发文,其实世面上早就没什么人在用,你现在没票,哪怕是百货大楼也可以买到东西,为此,郊区农民们进城的积极性都高起来,搁以前,进城对他们就意味着什么都是只能看不能买。

方海想起以前买什么都得到处换票的日子,明明才过去没几年,都像是上辈子。

夫妻俩认真探讨了一下民生经济,最后总结道:“不过物价还是涨得太快。”

工资倒是没涨多少。

国营单位就是这样,福利待遇加起来只能算还不错,胜在稳定,大家有时候图的就是稳定,不然外头现在各种小厂、小作坊那么多,挣钱机会大把有。

职工就那么多,私人老板也舍得花大钱挖人,对有能力的人更是不吝啬。

像赵秀云,就有家广告公司肯花每个月一千块钱请她。

本来是双方都有合作的关系,正好在吃饭谈事情。

对方老总试探性说:“赵副台这样的人才,在电视台未免太屈就了。”

赵秀云打太极说:“我是待惯了,不爱挪窝。”

“人挪活,树挪死,您这样的人,要是到外头,少说每个月能挣一千。”

一千都是少的,现在市里好几家外企四处挖人,人家还是开的美金。

赵秀云别看工资没多少,眼界高着呢,心想一千块钱到底算什么,说:“上年纪,没闯劲了。”

反正一句话,就是不答应。

当然不止她,方海也有人来挖。

现在外头不太平,什么拦路抢劫的事多得是,但凡是出门的做生意人,少说得带一个保镖,否则叫人杀了都不知道。

保镖生意不就发达起来了,有人专门发这个财,请方海去做总经理,既管训练,也看重他在公安系统的关系。

其实说白了,大家看中的都是关系,沪市还好些,对干部们管得紧,小一些的地方,对干部及家属不能经商这条执行不严格,有的人要么从机关调到国企去,或者停薪经商。

私人企业对国营厂的冲击还是挺大的,东北甚至有建国来第一次国营厂破产,消息传到沪市来,可以说人心惶惶。

市里现在好几家国营厂的效益都大不如前,南方那边的货又便宜质量又好,尤其是广州福建等地,像以前沪市进点麻袋都能卖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不过私营厂倒是蒸蒸日上,尤以王梅最红火。

电视台为她的服装厂量身打造的电视剧《女厂长》已经到最后阶段,这种工厂全款投资拍摄的,集宣传和内容为一体的剧,可以说是国内首创。

赵秀云也拿不准会怎么样,所以当时在剧本和演员上精益求精,成本上又一减再减,所有群众演员都是从服装厂挑出来的。

也不用租什么场地、设备,反正拍摄场景全都在厂里。

她这么做也是力排众议,一来,这次是王梅全部投资,但播出渠道在电视台,所以最后分成只有三七开;二来,这种为资本倒头的作为,很是引起一些人的不满。

大家普遍觉得这种公众发声渠道,可以向钱看,但不能只顾钱,尤其是一些比较老派的人,已经私底下在传赵副台搞资本主义复辟。

赵秀云听说后也没怎么样,只是把这几个人的奖金划掉,一下子把所有声音都压下去。

反正想得到她的好处,就少给她弄这些有的没的。

但不管怎么说,《女厂长》播出的顺利与否,还是很关键的。

为此,在最后制作阶段,赵秀云又开始加班了。

方海最近不怎么忙,是先骑摩托把女儿接回家,再去接媳妇,倒不至于叫苦叫累,就是心疼人,说:“天天忙到十二点,什么时候才是头。”

赵秀云累得打哈片,说:“快了,暑假就能播出。”

说起暑假,方海又问说:“那禾儿的毕业典礼你有空去吗?”

一眨眼的,孩子也到该毕业的时候,当年是全家送去的,今天也得全家接回来才行。

哪怕是工作保不住,赵秀云也是要去的,点点头说:“去,就是待不了多久,顶多参加个仪式。”

反正坐飞机,来回也不要多久,这点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的。

方海有些遗憾说:“还想着去看升旗。”

上次在首都的时候就没去,大冷天的,天不亮就得在广场上吹风,谁也受不住啊。

赵秀云知道他这样从部队出来的,对升旗这件事有执念,想想说:“去,看完我就回沪市,你帮孩子搬东西。”

方海想起女儿有多少行李,也头疼起来说:“她的衣服都不知道有多少。“

爱打扮,感觉每次看的时候都穿得不一样。

赵秀云快四十的人,都觉得自己一辈子没穿过这么多衣服,更别提方海,说:“比咱俩的加起来都多。“

摩托车上的风呼啸,方海说:“以后你也多买点衣服吧。”

不然他工作图什么。

赵秀云是从以前的习惯,说:“有得穿就行。”

她买的都不是便宜货,一件能穿七八年呢。

方海觉得她长得这样好看,很该多打扮,劝道:“孩子毕业是大事,穿新衣服好些。”

说起来也是这个道理,赵秀云说:“行,我们全家都穿新的。”

这样女儿也更有面子。

只是说着这个话题,难免感慨说:“日子过得真是快啊。”

可不是快,十九岁的大姑娘,亭亭玉立,搁老家都是能嫁人的好年纪,赵秀云这么大都生禾儿了。

她现在觉得孩子晚结婚好一些,自由日子就那么几年,照实说出来。

方海冷笑道:“有人虎视眈眈,恐怕你说了不算。”

赵秀云好笑,没接话,任风打在自己脸上。

第302章 典礼 第三更

六月里沪市又刮台风, 正巧在要出发去首都的前两天电闪雷鸣,全市各单位放假、学校停课。

方海要带着学生们上街警戒, 只有母女俩在家待着。

苗苗有些不安道:“妈,我们会不会来不及?”

这天气,飞机也飞不了。

赵秀云也拿不准,看着天说:“看明天怎么样吧。”

台风这种事,有时候来一阵就走,有时候是完全不消停的。

苗苗鼓着嘴巴,眼睛滴溜溜转说:“要不我们现在去坐火车?”

她都想好久要去姐姐的毕业典礼, 生怕错过。

赵秀云也是有些忧心,说:“你爸还没空, 等明天再看吧。”

苗苗为此什么事也不干,搬把小凳子坐在客厅门边看天。

赵秀云偶尔进进出出,都能看到她格外专注的背影, 觉得又可怜又好笑,索性拿相机拍下来。

小黄老老实实趴在小主人脚边,倒显得有一些愁绪的样子。

苗苗不时摸着它的脑袋,小狗呜呜咽咽两声, 好像没什么活力的样子,从今年开春,它就提不起什么精神。

连有生人来,都反应迟钝。

大米人都到跟前了, 小黄才象征性叫两声。

苗苗本来在走神, 清醒过来说:“大米哥。”

大米几个,对她向来都当是亲妹妹,态度温和说:“怎么坐这了?”

苗苗挪到更旁边的地方坐,说:“我在等雨停。”

大米也是在等雨停, 心想大家的着急估计都差不多,说:“会停的。”

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她。

苗苗颇为沉重叹气,说:“我妈在楼上。”

在她眼里,大人都是来找大人的,反正跟自己都没关系。

不过大米这次还真是来找她的,说:“苗苗,你回头放假,有空帮哥画幅画吗?”

苗苗当然有,欣然点头说:“可以啊,要画什么?”

大米也是突发奇想,想在房间里挂一幅画,这会说:“威猛一点的老虎能画吗?”

那当然可以,苗苗觉得在这儿坐着也没什么意思,说:“我现在就上去画。”

说完和下楼的妈妈擦肩而过,一溜烟没影了。

大米忍不住喊道:“不着急的。”

又说:“啥时候给都行。”

赵秀云没听见他们说话,也不追问,只说:“这么大雨怎么还来了?”

就是雨大,知道方叔不在家,大米才刻意来的,但是说:“今天不开门,随便走走而已。”

赵秀云能没看出来他的意思吗,问道:“家里没事吧?”

“没事,哪里都没漏。”

现在下大雨,最怕的就是家里进水,只要这个没问题就行。

赵秀云放下心来,说:“我这儿也没事。”

大米就是来看看,看完就放心回了,他姐还一个人在家等着呢。

他前脚走,后脚周杨也送蜡烛来,说:“北街那边全停电了。“

这种天气,停电都还不算什么,赵秀云只有些紧张问道:“你今天还出车了?”

今儿虽然天气不好,但是舍得打车的人也多,周杨早上跑了几趟,这会说:“刚要休息。”

雨越来越大,他也不想有钱没命花。

赵秀云松口气,说:“那就好。”

又问道:“家里有吃的吗?”

周杨一天到晚在外面跑,自己只租着间小房子,锅碗瓢盆一概没有,回家待着指不定要喝西北风。

不过他早有准备,说:“买了方便面。”

赵秀云心想光吃面也不够,这么大小伙饭量大得很,看时间差不多说:“也没回去了,就在这吃吧。”

周杨要推让,到底说不过长辈,只帮着洗菜切菜。

赵秀云也不是白留他,打听道:“你今年二十了吧。”

周杨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说:“我妈给您写信了吗?”

赵秀云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说:“那我是不是不该接着往下说?”

周杨倒不会对长辈这样无礼,但是说:“人家说立业成家,我这事业才刚起步。”

这话明晃晃的,赵秀云也再说了,只道:“你妈也是担心你一个人在沪市。”

周杨最知道他妈,说:“她觉得只要结婚,世上的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赵秀云被这个说法逗笑,真心实意地说:“要是没想好就结婚,问题只会更多。”

不过她也不是人家亲妈,只说这一句就够,随便炒两个菜,才要端出去,一道雷劈过,家里的灯都灭掉。

屋里陡然暗起来,苗苗在楼上叫一声。

周杨连忙应说:“要不要给你拿手电筒?”

苗苗自己摸着楼梯扶手下来,说:“不用,我一点也不害怕。”

其实打小就怕黑,自己在家的话非得把全屋都点得亮亮的,还得有小狗陪着才行。

连周杨都知道她这毛病,不过没戳破,说:“行,很勇敢。”

赵秀云都替她不好意思了,跟刚刚叫这么大声的不是她一样,有些无奈摇摇头说:“把蜡烛点起来,吃饭了。”

有人在,苗苗其实才没那么害怕点,翻抽屉拿蜡烛,现在一年到头总是停好几次电,这东西家家户户总是常备的。

她一口气点好几根,家里能放的地方都放上,也不算亮堂堂,好歹有点光。

吃着饭,说着话,屋外的狂风暴雨好像打扰不到里面的宁静,直到有人敲门才打破。

方海浑身是水,进屋先去换衣服,才下来说:“今晚没轮上我。”

没轮上就轻松些,赵秀云给他拿毛巾、盛汤,一大碗给他灌下去,才说:“人手够吗?”

方海觉得身体暖洋洋起来,说:“够的,指挥处人多着呢。”

他也放心不下家里,能忙得开就回来,还说:“气象局说明后天估计就能停。”

那看来这次的台风不严重,赵秀云松口气说:“要是没去,禾儿不知道多失望。”

孩子说不准连要在哪里拍照都想好了。

不过说是这么说,她还是格外关注天气,一直到登上飞机才放下心来。

毕业季,各校的时间都差不多,不过首都外贸和首都大学还是差着几天。

大米估计是想和双胞胎错开时间,故意提早,跟他们一家三口出发。

出机场的时候,感觉和沪市阴沉沉的天气不一样,还有几分夏日的燥热。

大晚上的,赵秀云没叫孩子接,四个人搭出租车到学校附近的招待所,草草住下。

她这阵子时间紧,苗苗要期末考,母女两个都是掐着点来,要掐着点回沪市,倒是方海有空,可以留下来帮孩子搬行李。

第二天,一家三口起大早,到禾儿宿舍楼下等。

苗苗好像是真不知道,有几分天真说:“大米哥要去哪?”

赵秀云错开话题说:“你上去喊姐姐,行吗?”

要是她进去的话,还得登记,苗苗这么大的估摸着就觉得是学生,能省点时间。

禾儿今天也起得很早,看到妹妹惊喜地说:“你们昨天晚上几点到的?”

苗苗模模糊糊说:“好像是十一点。”

他们本来是下午的飞机,不过晚点不少才起飞。

禾儿心想还挺晚,从走廊往下看,冲父母招手,又跟妹妹说:“我再换套衣服。”

她是优秀毕业生,今天要上台发言,不知道已经换多少套,都觉得不是很满意。

苗苗老老实实在椅子上坐好,说:“再慢妈就上来了。”

禾儿吐吐舌头说:“反正今天不会骂我。”

她大概是仗着这个,又折腾好一会,务必连头发丝都好看,才肯下楼。

高明已经跟赵阿姨方叔叔聊了一会,哪怕是天天看的人,今天也让他觉得惊艳,愣了一下没说话。

方海骨头里挑刺说:“觉得不好看?”

高明迷茫地发出一个“啊“,很快反应过来说:“好看。”

好看不夸,可见笨嘴笨舌,方海有几分挑衅,生平最大的热情把孩子夸得都快不好意思。

禾儿打量自己,觉得这身衣服也没到天仙下凡的地方,觉得爸爸有几分古怪,不过没说什么。

走路的时候,她自发在妹妹和妈妈的中间,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路上不时和同学打招呼,看得出来,她有好人缘。

倒是方海耳朵尖,听见有人嘀咕说“高明跟方青禾都见过家长了啊,说不定下个月就发请帖”,很是不愉地瞪了一眼高明。

高明压根没听见,无辜得很,不过觉得将来自己要是有女儿,估计差不多,老老实实顺眉搭眼的,恨不得自己是隐形的。

心里怀念起小时候长辈的慈爱。

方海对他当然还是长辈的慈爱,不过又夹杂着一些复杂的情绪,最后还是在他列队之前,拍拍他的肩膀。

眼前这个已经是和他一样高的少年人,甚至因为年轻,意气风发得更加挺拔。

高明难得有些赧然笑笑,走向队列的脚步愈发坚定。

首都大学的毕业仪式挺简单的,唯一的重头戏大概是依次上台领取毕业证书。

一届学生那么多,场边的人等得都快中暑。

苗苗最怕晒,躲在树荫下伸脖子,听到姐姐的名字才精神起来。

赵秀云唯恐没把孩子拍好,快门按个不停。

禾儿视力好,虽然看不见家人是什么表情,但是朝着那个方向露出一个笑来。

美人明眸皓齿,她向来是这届学生里的翘楚,爱慕者颇多。

不过再多人有心思,往另一个方向看,都看得到一个高明。

两个人青梅竹马的感情,虽然都说没正式处对象,但多半是早晚的事。

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觉得自己没捅破窗户纸就没什么,其实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跟处上有什么区别。

高明眼里也只有这么一个人,不自觉扬起嘴角。

排在他后面的舍友调笑道:“今天准备说了?”

四年舍友,朝夕相对的,彼此感情都不错,还帮他出过不少主意呢。

高明好不容易把紧张压下去,长舒口气说:“对啊。”

又难得关心起自己的打扮说:“这样穿能行吗?”

其实他长得颇为硬朗,眉目分明,尤其是身板挺拔,就是乍看有些不好接近。

不过他的意中人不在乎这些,所以不用管。

宿舍里几个男人,可是帮着高明挑一宿,这会纷纷说:“当然没问题。”

不过也有人敏锐指出说:“你这是打算当着老丈人、丈母娘的面说?”

这得是多大的胆子才行啊。

高明还是怕被方叔叔收拾的,摆摆手说:“晚上不是散伙饭吗。”

他可不想今天是人生最后一天。

这边他们在说散伙饭的事,禾儿也在和家里人说。

赵秀云自己就是经历过的,说:“跟同学们都好好聚聚,有的人可能是一辈子最后一面了。”

四年朝夕相对,禾儿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想想天南地北的,确实说不准,有些遗憾道:“要是大家能都在一座城市生活就好了。”

和城市什么的没关系。

赵秀云提醒她说:“沪市那么多你的高中同学、初中同学,是不是也很多人毕业后没再见过?”

禾儿脸上有不符合年纪的忧伤,听见熟悉地喊她的声音,回头看,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最起码有个人,她应该是一辈子都见到的。

高明要是能听到她的心声,估计就没此刻的忐忑了,尤其是做贼心虚一样,都不敢和向来尊重的赵阿姨对上眼。

赵秀云也没留意他的异常,只有时时关注的方海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眼睛都眯起来,警惕得很。

可惜他也不能时时盯着,今天可是孩子的重要日子,要和同学们一一道别的。

禾儿连午饭都没跟家里人吃,赵秀云也好像就是来见证孩子人生最后的校园时光一样,一家三口自己在外面溜达。

苗苗看着姐姐的样子,对大学又充满期待起来,说:“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大家不用跑很远就能去参加。”

好像十拿九稳自己能上震旦一样。

赵秀云对孩子也是有信心的,顺便提起她的学习成绩,说:“九月份开学就是高三了,画画的时间只能少,知道吗?”

苗苗和父母早有约定,点头说:“我一天只画半小时,不然手会生的。”

和之前比起来是少很多,赵秀云也不可能让她完全放弃,带着鼓励说:“等明年上大学,就可以接着画了。”

大学到底是什么样的,苗苗充满好奇,不过人生只有她自己经历过的才算数,也许不会有别人那样精彩。

十五岁的姑娘,亭亭玉立,蓝色裙摆一晃一晃,像坠在父母的心间。

赵秀云不吝啬给孩子拍照,像她现在,几乎想不起自己在这个年纪是什么样子。

夫妻俩对小女儿都有着一种纵容,苗苗走在老胡同里,想停下来画两笔就画两笔,一回头就能看到在身后不远的父母,怡然自得得像在家里。

晃悠一整个白天,一家三口也没再去学校跟孩子打招呼,只有第二天看完升旗仪式,赵秀云带着苗苗回家,方海才去帮老大搬行李。

方海是两头忙,先送媳妇和小女儿到机场,才返回首都大学。

毕业时分,校园里全是搬行李的人,家长都可以进宿舍,不论男女。

方海按照记忆上楼,哪怕门是半掩着的,也垂头说:“青禾在不在?”

禾儿很少听见爸爸叫自己的名字,探出头来说:“在呢在呢。”

又问道:“妈妈和妹妹回去了吗?”

这是早就说好的安排,禾儿还得在学校办手续,最快也要下午才能走,拖出一个大袋子说:“爸,这些都是要卖掉的。”

学校附近有专门收旧货的店,虽然卖得便宜,好过带回家不知道怎么处理又扔掉。

方海早知道她东西多,不过长久以来的节俭还是忍不住说:“都是衣服吗?”

禾儿摇摇头说:“不是,脸盆棉被这些的。”

她可没有旧衣服,每一件都是要穿的。

方海心里嘀嘀咕咕着,面上不显,说:“行,南门是吧?”

父女两个说这话要往外走,高明提着早餐上来,和方叔叔四目相对,心抖了一下,装作和平常没两样,问道:“方叔,你吃过早饭了吗?”

方海这时候要是回过头看一下他的宝贝女儿,兴许能看出端倪,不过他这会的注意力全在心疼东西上,说:“吃过了,你们还没吃吗?”

他以为这个点怎么也该吃了。

禾儿昨晚还喝几杯酒,差点没睡到起不来,没敢说,她这会也心虚着呢,强装镇定道:“还没。”

方海琢磨着自己知道南门在哪,索性说:“那你们吃,我自己去吧。”

都不容拒绝,大步往外跨。

他一走,禾儿松口气说:“我好久没这种战战兢兢的感觉了。”

好像小时候闯祸的时候一样。

高明大着胆子握她的手说:“要是知道,也是先宰我。”

楼梯上都是人,禾儿有些不好意思,拥有着和在父母面前不一样的小女儿情态,说:“才不会呢。”

又有些不安道:“我爸要是知道了,骂你你也不准发脾气。”

高明好说话得很,反而安慰说:“没事,骂我也是应该的。”

一双小儿女,完全没意识到爸爸/方叔叔去而复返,已经在冷笑,打断道:“你知道就好。”

第303章 叹气 第四更

方海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 虽然没拿高明怎么样,但从首都回沪市的路上, 冷笑连连。

笑得禾儿有些发毛,对着爸爸很是撒娇道:“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方海恨不得自己下地狱那天才知道,说:“我可不希望。”

禾儿对付爸爸向来有一套,那是从小练出来的,娇气地说:“是爸爸第一次,第一个知道我的人生大事哦。”

方海心有触动,两个孩子从小到大, 他错过的事情太多,什么学走路、学说话一概无从见证, 女儿又自然跟妈妈更亲昵,说真的,这话确实打动他。

说到底, 他的掌上明珠,再不舍得能怎么样。

脸色虽然稍有缓和,还是不豫道:“处对象可以,结婚不行。”

禾儿哪里想过这些, 瞪大眼说:“我才十九。”

方海心想,十九还不够吗,你妈这个年纪都够生你的了。

但他嘴上肯定不会说,只赞同道:“没错, 你才十九。”

说这话的时候意有所指, 高明只当自己是透明的,他不管心里怎么期盼的,都是以心上人的意志为主。

反正说一句,方叔叔针对一句, 不如一句不说才不会错。

当然,方海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还要问道:“最起码到三十,你说是吧高明?”

高明着实没意见,松口说处对象他都要去烧高香,忙不迭点头说:“当然。”

有点小狗腿的样子,禾儿看不下去,手肘碰他,嘴巴都翘起啦。

她就是对着某几个人,脾气大得很,样样都要顺她的心才行。

高明给一个安抚的笑容,心想待会又有得哄,但终究是他甘之如饴。

方海是眼不见心不烦,索性一直走在最前面,进家门的时候也是,只是进去后说:“高明啊,就不送你回去啦。”

高明脚步顿住,跟新上任的对象换过眼神才走。

赵秀云是真的忙,没空去机场接,毕竟来回就要两个小时,只带着小女儿在家里等着。

苗苗本来看到姐姐是很兴奋,不过察觉到气氛有些古怪,她在家向来什么也不顾及,更遑论看谁眼色过日子,说:“姐,我晚上能睡你房间吗?“

禾儿一边是妹妹,一边有些女儿家的私房话,想跟妈妈倾诉,颇为犹豫道:“好啊。”

苗苗一下子察觉到,说:“不可以吗?”

小姑娘明显有些失落,眼尾都耷拉下来。

禾儿从小就疼妹妹,说:“可以可以,我就是怕晚上要收拾东西,你睡不好。”

苗苗从小没为睡眠困扰过,说:“睡得着的,我还可以帮忙。”

姐妹俩两句话的功夫,方海已经跟媳妇嘀嘀咕咕完了。

说实在,赵秀云既觉得意料之外,又是预料之中,想起昨晚看到大米喜洋洋的样子,心里还有另外的猜测,不过没说出来。

只道:“洗洗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禾儿松口气,其实和爸爸摆在面上的情绪相比,她更有些担心妈妈的反对。

不管怎么样,她始终希望自己的每个决定都得到父母的支持。

方海是男人,有些话总是不方便跟女儿说的,有些着急想让媳妇多说几句,赵秀云只一个眼神过去。

他出乎意料就平静下来,说:“睡吧睡吧,我也累了。”

当然,话是这么说,他一点也睡不着,睁着眼看天花板说:“我第一次见禾儿的时候,她才三岁吧。”

已经是会说会跳的小姑娘,见到素未谋面的爸爸有些怕生,但大概是被妈妈宠得有些无法无天,胆子也挺大的,只要愿意哄着,很快能亲近起来。不像来随军的时候,明明是更大一点,那种抗拒也更深。

关于孩子的事,赵秀云从来没忘记过,说:“对啊,一眨眼都这个年纪了。”

手脚缩在被子里给人勇气,她难得探出手牵着枕边人说:“长大都是会有自己的家,看来最后只有咱们老夫老妻过日子了。”

这样一想,也怪美的。

方海有些畅想道:“到时候咱们也去公园打太极。”

赵秀云脸色一变,手缩回来说:“你自己去打。”

她才不要动,就不能看看剧、压压马路,做点轻松的事情吗。

方海满腹心思全消散,说:“你真是嘴上动起来都不愿意啊。

小女儿这点跟妈妈一模一样,从不乱承诺,好像说出来话就是束缚,一定要做到一样,所以连敷衍也不愿意。

赵秀云叹气说:“可能是打小太累,我听我同事说去爬山放松,都觉得是不可思议。”

爬山怎么能叫放松,对她来说那就等同于砍柴、放牛、挖野菜等,叫干活才对。

方海一下子又有些心疼,说:“那是应该多休息才对。”

别的不说,最近就没看她好好歇几天,也顾不上说两句心里话,催促道:“睡吧。”

刚刚还愁绪满怀,现在全然忘记。

赵秀云好笑道:“我都听见你叹气了,怎么睡?”

方海一直觉得自己是心里叹的,惊讶道:“我发出声了?”

赵秀云本来是说夸张话,这会顺着道:“可不是,一声接一声。”

方海有点讪讪,说:“那我控制一下我自己。”

听上去像是很有难度的事情一样。

赵秀云靠他更近一些,说:“高明对禾儿不好吗?”

她不求孩子找个什么富贵人家,禾儿并不缺这些,但求她有个全心全意只有她的。

方海也得承认,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只有一个。

但他就是觉得有点别扭,最后还是说:“算了算了,反正老来相伴的也就咱俩。“

孩子会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哪还有功夫放在父母身上。

他顾好枕边人就行,女儿打小有主意,要是不好的人他还能说两句,但平心而论,方圆五里地,高明是最适合的,虽然他家里有那么些不尽人意的事。

但方海自己也是男人,知道这种事靠的就是男人的心,他愿意处理,一切都不是问题 ,日子是两个人过的才对。

他越琢磨,越觉得挺好的,只是需要点时间来接受,又说:“不叹啦,儿孙自有儿孙福。”

赵秀云在他怀里挪两下,说:“这就对了,睡吧。”

她是累极,呼吸渐渐平稳下去。

方海也困,打哈欠闭上眼,只是睡前还惦记着,明天要再警告高明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