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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月光

之后时衾还是照常开店,照常工作。

傅晏辞请了保镖站在门口。

时衾嫌他们的墨镜西装,还有一身肱二头肌,搞得没人敢进店。

于是采取了折中的办法,让保镖穿着便装,以不那么引人耳目的形式在店周围游荡。

时衾觉得这个世道是真的不公平。

她行得正坐得端,没有做过亏心事,却要这样战战兢兢防着做坏事的人。

店里没客人的时候,她的情绪显得很低落,从工作台最底层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很旧的首饰盒。

首饰盒是胡桃木色,带着淡淡木香,是她的姐姐苏锦留下的。

苏锦以前很喜欢这个首饰盒,也很喜欢各种各样好看的饰品。

时衾记得自己的第一个蝴蝶发卡,就是苏锦用她的零花钱,几毛几毛地存起来买的。

她如今做的事情,其实更多是受了姐姐的影响。

小的时候,她用小树枝和野花笨拙地做出了一枚草戒指送给姐姐,当时姐姐笑容满面,揉着她的脑袋,夸她厉害。

只不过现在就算时衾做再多好看的饰品,苏锦也没有机会再戴了,她也再看不到那样温柔而明媚的笑容了。

时衾没办法感受苏锦当时是有多绝望,才会选择那样一条路。

有些时候,被烂人缠上,是真的很难摆脱。

苏锦没有她幸运,没有人能帮她挡在前面。

首饰盒的夹层里,藏了一本日记本。

时衾只看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打开过。

天知道当时她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读完苏锦那些压抑的文字,以很平静的口吻,叙述陈泽越的暴力和强迫,字里行间将她自己贬低到一无是处。

手机震动了一下,打断她的思绪。

时衾双手撑在桌上,按住太阳穴,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再去想。

她拿过手机,解锁屏幕,看到了一条短信。

短信里的照片,瞬间刺了她的眼睛,条件反射般将手机丢远。

时衾感觉浑身发麻,连脊髓都是麻的,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

很快,第二条短信发了过来——

“一个人来天台。敢叫其他人,我就把照片发到网络上。”

时衾立刻就知道了发短信的人是谁。

她死死咬牙,脑子里全是苏锦的脸,还有赤露的身体。

明明苏锦都死了,为什么陈泽越还要去折辱她,让她难堪。

时衾颤抖着手,给傅晏辞拨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男人低缓徐徐的声音响起:“衿衿?”

时衾一刻也等不了,急得手足无措。

“陈泽越找我了,让我去天台找他。”她欲言又止,咬住嘴唇,握紧了拳头,到底没把苏锦照片的事情说出去。

时衾快要哭出来:“怎么办啊,傅晏辞。”

傅晏辞皱眉,虽然不太明白其中原委,但听到时衾焦急的声音,他也跟着紧张起来,沉声道:“你就待在店里,哪里别去,我马上到。”

偌大会议室,同事们面面相觑,望着老板大步走出会议室,没人敢吭声。

徐启猜测应该是时衾那边有什么事,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让大家散会,紧跟了出去。

时衾握住手机,听见墙上挂钟秒针“啪嗒啪嗒”地走,仿佛捻在了她的心脏上,觉得分外难熬,害怕陈泽越真的把照片发到网络上去,他大概是真做得出来的。

很快手机又一次震动,像是扼住她喉咙。

——“最后给你五分钟。”

时衾死死咬住嘴唇,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掌心肉里,最后她将心一横,不管怎么样,也要让苏锦清清静静地长眠。

时衾拉开工作台的抽屉,翻出一把锉刀,塞进裤子口袋,跑出了店。

商业街的建筑都不是高层建筑,只有三层楼高。

时衾让保镖在一楼楼梯口等。

“要是过了五分钟我没下来,你就上来找我。”她语速极快地交代。

这五分钟,是她为了稳住了陈泽越留出的时间,如果她一上去就带了人,保不准会激怒他。

她并不清楚陈泽越想要什么,就算她很迫切地想要守护住苏锦的安宁和尊严,但也不敢真的不管不顾。

交代完保镖,时衾三步并两步得爬楼梯上了天台。

推开天台的门,时衾一眼看见了站在天台边的男人。

陈泽越的头发很长,一缕一缕黏在头皮,身上的衬衫已经洗得看不出本来颜色,脸颊凹陷,瘦得不像话。

时衾惊讶于他的变化,几乎很难把眼前这个人,与之前在首屈一指的科技公司当主管,意气风发的青年人对上号。

她余光瞥见墙上的监控,尽量使自己站在监控能拍到的位置。

在上来之前,时衾让保镖赶去了监控室,一旦发现异常,就通知楼下守着的保镖。

时衾以前来过天台,知道上面的监控很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如果陈泽越真想对她做些什么,不应该选在天台。

而应该像那天晚上一样,看准了旁边的深巷,将她拖进去……

想到那天晚上,时衾依然后怕,攥紧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陈泽越把玩着手里的手机,目光瞥见门边,看见她来,眯了眯眸子。

“磨蹭这么久才来,是不想管你姐姐了?”

时衾的声音僵硬而冰冷:“你想怎么样。”

陈泽越盯住她,放肆地打量,仿佛透过她,在寻找另一个人的影子。

时衾看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戒备,还有三分的恐惧,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像极了他从前最喜欢的那只小猫。

难怪见到时衾第一眼,就吸引住了他,还把她招进了公司,最后却被她狠狠地反咬一口。

如果不是他夜深人静时,突然翻起跟苏锦的聊天记录,看见苏锦发出来的,和她妹妹的合照,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这头小白眼狼,为什么要那么害他。

虽然那时候,时衾尚小,但眉眼依稀可辨,尤其眼角下那一颗浅褐色的小痣,看起来多么脆弱易碎,让人忍不住,想要毁掉。

陈泽越轻呵一声:“没想怎么样,就想和你聊聊天。”

“我和你没什么好聊的。”时衾站在原地不动,板着脸。

“关于苏锦的事你也不想聊吗?”陈泽越单手插兜,右手解锁手机屏,左右滑动屏幕,“那这些照片,我只能分享给想和我聊的人了。”

时衾气急,提高了音调:“你敢!”

半年底层谋生的经历,让陈泽越受够了轻视和不尊重,变得格外敏感。

他的脸沉下来:“注意你讲话的方式,你姐姐可不敢这么和我说话。”

“给我过来。”他命令道。

“你这样是犯法的,你还想再进去吗?”时衾尝试劝服他。

陈泽越冷笑,狠狠盯住她:“你以为我还会怕进去?”

他的人生已经被毁掉了。

“过来,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陈泽越把手机屏幕对着她。

时衾看见他的拇指在发送的按键上悬空着,好像她敢违抗,下一秒,就要把照片发出去。

时衾死死地咬牙,犹豫半晌,还是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陈泽越满意地盯着她走来。

女孩的身形纤细瘦弱,天台的风剧烈,好像一吹就会倒了。

他有些压抑不住心底那一股想要破坏美好事物的欲望。

时衾在离他三米远的距离停住,不肯再往前。

陈泽越耸耸肩,一屁股坐在了天台栏杆上,半个身体在空中晃荡。

坐上去时,他回过头,往楼下看了一秒,察觉到下面的动静,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别紧张。”陈泽越重新看向时衾,拖腔拖调,“我就只想好好聊聊。”

时衾一字一顿:“把照片删了。”

陈泽越笑:“怎么能删了,这些都是你姐姐求着我拍的,她喜欢的不得了,再没有比她还听话的母狗了。”

男人的话低俗又恶心。

时衾恨不得此时聋了,好听不见他对姐姐的折辱,她浑身发抖:“你闭嘴!”

见她被激怒,陈泽越不以为意:“想不想看?我拍了好多呢。”

他看着手机屏,像是在欣赏照片,他轻笑出声:“你看这张,绳子绑住她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多兴奋啊。”

陈泽越像是故意,又把手机屏幕翻转,朝向时衾。

时衾像是眼睛被针扎了一般,在瞬间别过眼,眼眶通红,嘴唇也被她自己给咬破了,压抑着愤恨的情绪。

突然,陈泽越沉下语气:“但她还是不够乖,竟然想跟我分手。”

“我告诉她,如果她敢,我就把这些照片发给她最亲爱的妹妹。”

陈泽越又笑起来,情绪变化无常:“你看,我说到做到了吧,她以为死了,就能摆脱得了我吗。”

他目光落在时衾脸上,从更近的距离审视:“没想到你就是苏锦以前常常提及的妹妹。”

陈泽越摊开双手,打量自己满是污垢和老茧的手:“所以你把我搞成这样,是为了给苏锦报仇?”

天知道他出狱以后,受了多少的苦和屈辱。

时衾紧紧握住拳头,狠狠瞪他,艰难挤出一句:“你活该。”

闻言,陈泽越不怒反笑,像是笑她幼稚:“光是这样,哪够啊。”

“我现在可还活得好好的。”他侧头朝天台外看去,“你说苏锦怎么想的,敢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

“要不你推我一把?这样才算给苏锦报仇。”

他笑笑,张开双臂,眉眼里尽是挑衅。

时衾从刚才上来,看他坐在栏杆上,早就恨不得直接冲过去把他推下去了。

破了的嘴唇流出血,渗透进她的唇齿,铁锈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陈泽越眼睛里闪烁异常的光亮,看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嘴角笑意更深。

反正他已经在地狱。

苏锦敢一个人上天堂,那他非得把她的妹妹也拉进地狱。

陈泽越双手扒在栏杆上,故意往天台外面坐得更偏。

好像就等着她轻轻一推,他就能摔下去。

只有几步路,时衾满脑子都是恨意,是真的想让他死,一了百了。

明明苏锦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人,平时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伤害。

凭什么她死了,害她的人还能活得好好的。

她抬起手,悬在半空,止不住地颤抖。

“衿衿——”背后响起一道低沉男声,携了三分焦急与惶恐。

时衾的动作顿住,回过头,对上了傅晏辞漆黑一团的眸子,如古井清冽,深不见底,仿佛有安抚人的力量。

她瞬间清醒过来。

“到我身边来。”傅晏辞沉声说。

时衾不带任何犹豫,转身朝他跑去。

就在这时,陈泽越却一把扯住时衾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拽,整个人要悬出天台。

时衾吓了一跳,看出他是真不想活了,还想拉她下水,她拼命挣扎,想要甩开他的手。

傅晏辞的眸色倏地一紧,大步奔来。

他一把抓住陈泽越的胳膊,用了狠劲,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碎,同时还在将他往天台里带。

要是陈泽越真的摔下去,凭监控里的画面,时衾解释不清楚。

陈泽越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笑起来。

他变成今天这样,这笔帐,要是算在傅晏辞身上,更值了。

原本攥住时衾的手突然松了。

时衾因为挣扎的惯性,摔到了地上。

陈泽越转而抱住了傅晏辞的腰腹,死死锁住,他向后倒去,全部身体已经挂在了外面。

傅晏辞没想到他会来拽自己,一半身体被他扯出。

栏杆承受不住两个男人的力量,只听见啪嗒一声,栏杆从底部断裂。

傅晏辞脑子嗡了一下,瞳孔放大,望向时衾。

一阵大风刮来。

时衾被头发挡住了视线,面前男人的身影忽然不见。

傅晏辞最后一句话被风带来——

“别往下看。”

时衾坐在地上,怔怔地盯着空荡荡的天台。

刚才还混乱吵闹的天台倏地安静下来,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明媚夺目。

从未像此刻这般死寂。

风的流速突然变慢,空气里上下悬浮的灰尘也静止,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时衾眼前一片空白,大脑也是白的,撑在地上的双手发麻,一直麻到了脊背。

感知神经开启了自救模式,封闭了她的五感,使她与整个世界隔绝开了。

这种感觉时衾并不陌生,之前已经经历过两次。

她麻木了许久,表情木讷,盯着断了一截栏杆的天台,只傻傻坐在地上不动。

傅晏辞说让她别往下看。

她就不往下看。

时衾想起自己总是不听话,总是和他闹脾气,总该有一次乖些了。

心脏像是被人挖走了,不知道攥在谁的手里,捏碎捏烂了一般得疼。

疼得她连呼吸都不会了。

第52章 月光

天台的门被人推开,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死寂的天台重新恢复生气。

有人推了推她的肩膀。

她抬起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姑娘,你没事吧?”上来调查的警察问她,“你和摔下去的两个人是一起的吗?刚才发生了什么你看见了吗?”

时衾张了张嘴,想问他什么,却发现自己像是哑了,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旁边一名消防员走到天台边,小心翼翼探出头,感慨:“就算只有三层楼还是挺高的啊。”

另一名消防员蹲下,检查着损坏的栏杆:“运气好啊,还好气垫放得及时。”

“……”

时衾眼睫颤了颤,浑身冰冻的血液,从心脏的位置,突然碎裂,流动起来。

大脑急迫地调动僵硬地身体,她的动作迟滞,跌跌撞撞地往楼梯口跑去。

她像是疯了一样得往下跑。

眼泪氤氲成了一片海,台阶在她眼前模糊。

时衾不管不顾,一步跨了三层台阶,还嫌不够快,恨不得可以直接跳下去。

楼梯的拐角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她来不及躲闪,猛地撞进男人怀里。

男人的胸膛宽厚而结实,空气中淡淡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时衾脑子里死死绷紧的弦,在这一瞬间断了。

傅晏辞从天台摔下去,虽然徐启报警及时,底下有气垫接住,到底还是震得浑身不适。

他心有余悸,没什么力气,被时衾这么撞了一下,又怕她摔了,条件反射地揽住她的腰,连连倒退,后背撞在了楼道的墙上。

时衾听见耳畔传来一声沉沉的闷哼。

男人箍得她很紧,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手臂的温度滚烫。

真实而可感。

是活生生的傅晏辞。

刚才强忍住的情绪,在这一刻反而彻底崩溃。

时衾像是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趴在男人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哭得宛若天崩地裂,世界将她抛弃了一般。

傅晏辞知道肯定是把她吓坏了,他忍着痛,下巴抵在她脑袋上,把人往怀里带得更深,用的力道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

衬衫被迅速打湿,仿佛浸透在了水里。

“衿衿,别哭了,我没事。”他轻声细语地安抚,手掌在她后背轻拍。

就算傅晏辞这么说,时衾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像是泉涌,汇聚成了大海。

她浑身脱力,连站住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倚靠在男人身上。

时衾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哽咽停顿许久,终于能够说出完整一句话来。

“我以为你要丢下我了。”

“……”

傅晏辞眸色沉沉,听得难受极了。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还活着。

他艰难扯了扯唇角,哑声道:“怎么会呢。”

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下他的衿衿,她已经失去的够多了。

时衾被傅晏辞扶着下楼,出去才发现街道周围密密麻麻的人,都在看热闹。

一辆救护车停在路边。

摔下去的时候,傅晏辞运气好,没什么事。

陈泽越却没那么好的运气,下坠的姿势不对,浑身多处骨折,并且还被跟着掉下来的栏杆砸到了头。

安全气垫已经放了气,变成薄薄一片,铺在地上。

明黄色的塑料布上,满是鲜血,醒目刺眼。

傅晏辞去找时衾的时候,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上面沾了太多陈泽越的血,怕吓着她。

时衾认出了气垫上那件西装,抿唇捡了起来,即使她缓了许久,情绪渐渐稳定,指尖却依然不住地发颤。

深色西装沾了血的地方颜色更深,时衾觉得湿润粘稠,低头看,才发现满手的血,红得刺目。

傅晏辞正在配合警方的调查,站在人群里,腰背挺拔,似乎半点没有因为之前的意外而受到影响,散发出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

时衾望着他的背影,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差点忍不住又要崩溃。

等处理完现场的事宜,他们两个人都被带到了警局接受调查。

好在天台的监控里,很明确能够看到是陈泽越故意把傅晏辞拉下去的。

傅晏辞的律师团队出面,妥善地解决了当前的问题,剩下的则是对陈泽越的起诉。

徐启从医院打来电话,同步了陈泽越伤情的状况。

他身上有多处骨折,尤其头顶的伤,极为严重,经历了一次开颅手术,目前在ICU病房里仍然处于病危状态。

另外,徐启还发现,原来陈泽越在不久前,确诊了胰腺癌晚期。

就算这次捡回了一条命,也没几个月活了,可能他都活不到判决书下来的那天。

难怪他会那样拼得鱼死网破。

虽然傅晏辞表面上没有什么外伤,在警局做完笔录后,时衾还是坚持要去医院做一个全身的检查。

等所有的检查结束,确认确实没有大碍后,时衾才算是彻底放心下来。

他们从医院回到家,天色已经全黑。

时衾早就已经疲惫不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呆滞地坐在沙发里,手死死抓着傅晏辞不肯放。

傅晏辞看出了她精神状况不对劲,知道她是还没缓过劲来,拍了拍她的背,轻轻安抚:“先去洗澡吧。”

时衾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想到下午天台上的那一幕,虽然傅晏辞没有出什么事,但在淋浴声的遮掩下,眼泪又掉了下来,不受控制。

等到好不容易止住了哭,她才出去。

傅晏辞早也已经在主卧的浴室里洗完澡,换上了家居服,懒懒散散地陷进客厅沙发里。

听见浴室开关门的声音,他抬起眸子,看见走出来的时衾。

傅晏辞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问道:“又哭了?”

时衾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明明她已经刻意去藏了,她抿抿唇,没否认,嗓子眼里粘稠湿润,轻轻“嗯”了一声。

她走过去,坐在了客厅地毯上,靠着男人的腿边,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

电视的声音嘈杂,给客厅增添了一些生活气息。

傅晏辞望着蜷缩在他脚边的小姑娘,乖巧温顺,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电视,他抬手在她脑袋上轻揉。

“怎么感觉你比以前爱哭了。”

男人抚摸她头发的手掌温热厚实,时衾盯住电视屏幕,电视机里演的什么,她压根没看进去。

她吸了吸鼻子,满口胡言乱语:“因为你总欺负我。”

傅晏辞被她说得气笑了,架着她的两条胳膊,把人抱到沙发上。

“你可真够没良心的。”

“今天的事我还没说你呢。”

原本看她哭了一天可怜兮兮,想着过两天再教育,谁知道她这么不识相。

“让你在店里等我,你自己跑上去做什么?”

时衾被他圈在沙发里,眼睛湿漉漉的,像是一只受伤的小鹿,一声不吭。

陈泽越的事情闹到现在,配合警方调查的时候,时衾没办法,把所有的经过都交代了。

傅晏辞望着她,无奈轻叹。

“是,我知道你是为了你姐姐,但是不管做什么事情,是不是都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以为你带个锉刀,让保镖在楼下守着就没问题了?”

陈泽越就是个疯子,如果不是他赶到及时,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他现在又能找谁哭去。

时衾眼睫低垂,听着他一句一句的数落。

如果她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会害得傅晏辞差点没命,怎么样也不敢了。

眼泪又默默流下来。

傅晏辞没想到把她说哭了,小姑娘可真能哭啊。

但又没办法,不说狠一些,不长记性。

时衾眨了眨眼,挂在眼睫上的泪珠滚落。

她抬起头,泪眼蒙蒙望着他:“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

“……”这下轮到傅晏辞懵了,他错愕地看她。

怎么现在是脾气大了,一点都说不得了?还敢跟他提分手。

“理由呢?”他忍着不揍小孩一顿的冲动,尽量耐心平静地问她。

时衾觉得她这个人,大概真像算命说得那样,是一颗灾星,克六亲,谁挨着她,都会不幸。

她不想以后连累到傅晏辞。

她哭得伤心,一抽一抽哽咽地说:“我怕我把你克死了。”

傅晏辞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好气又心疼。

“你可别咒我了,我命硬得很。”他替时衾擦掉脸上的泪珠,泪珠烫得灼人,“好端端信这些。”

泪珠擦了又流,怎么也擦不干。

傅晏辞由她宣泄,掐住她下巴,扎实地吻上了她湿润的唇瓣,强行撬开堵住,省得她再把分手挂在嘴边。

时衾以同样的热烈回应,通过进入彼此的深处,缓解那萦绕不去的恐惧和不安。

傅晏辞对她极不温柔。

时衾支撑不住,终于求饶。

“以后还敢再说分手吗?”他问。

时衾被他抱在怀里,眼泪从眼角流进头发,声音嘶哑地喃喃道:“不敢了。”

第二天,时衾没有去店里,傅晏辞也推了工作在家陪她。

两个人什么事也没干,懒懒散散度日,不知厌倦的拥抱和亲吻,好像经历海上波澜后,无比珍惜平静时刻。

傍晚的时候,徐启从医院打来电话,说陈泽越的求生意识并不强烈,在ICU里没有挺过去。

时衾听完,既不觉得解恨也不觉得唏嘘,陈泽越落得现在的下场,都是他咎由自取。

而她更多只感到无尽后怕,后怕之后又是万幸。

万幸躺在ICU里的人不是傅晏辞。

陈泽越的事情发生之后,时衾晚上常常做梦,常常半夜梦中醒来,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脸上都是眼泪。

只有抱住旁边躺着的男人,感受到他身体温度时,才能从恐惧中解脱出来。

傅晏辞睡眠一向浅,小姑娘一点异样就能感受到。

连着几天如此,他觉得不能这样下去,索性放下工作,买了两张去江浙的机票,带时衾去普山寺拜佛上香,去去晦气,免得梦魇再缠上。

普山寺坐落于一座青山之上,名气虽然不大,但据说非常灵验,求什么都能心想事成。

商寂每年都至少会来一趟,傅晏辞也是听他说,才知道这座寺庙。

南方的夏天比起北京要热得够呛,在室外待几分钟,浑身就汗得黏黏糊糊。

时衾习惯了北方干燥的气候,反倒一时不适应。

上山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搭缆车,另一种是步行。

傅晏辞没有带她坐缆车,拉着她爬山,说爬上去才显得有诚意。

上山的时候,他们遇见了一个老婆婆,背着一篓子的桃在卖。

选择爬山的游客,一个个都爬得气喘吁吁,没人愿意买桃子,给自己上山的路负重,尤其还是毛桃,洗也没地方洗。

老婆婆的身形瘦小干枯,默默坐在一级台阶上,也不叫卖,就那么默默看着行人。

旁边蹲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乖巧伶俐,作业本铺在高一级的台阶上,一笔一划认真写字。

此时正是正午,滚烫阳光直直晒在她们身上。

时衾要了五斤的桃子,把还没开的水和伞都给了老婆婆。

老婆婆为了感谢时衾,又往她的塑料袋里硬塞了至少两斤的桃子,不停用当地方言说着“菩萨保佑”。

时衾走的时候,看见小女孩躲在伞里写作业,觉得不做缆车也挺好的。

就是这负重七斤的桃子,着实有些难为她。

傅晏辞没让她提,接了过去。

时衾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买多了。”

傅晏辞淡淡道:“没事。”

刚才他默默看着时衾和老婆婆交流,知道她买桃子不是为了吃。

他拧开喝了一半的水瓶:“手伸出来。”

时衾一愣。

傅晏辞提醒她:“刚摸了桃子,洗一洗。”

时衾对毛桃表面的绒毛过敏。

捡桃子的时候虽然是老婆婆代劳,但是后来往里多塞桃子的时候,时衾想阻止,来回里还是碰到了桃子。

她乖乖摊出手,冰凉的水流涓涓,冲洗掉手上沾到的绒毛。

因为是工作日,普山寺清幽安静,没什么人。

古寺清幽,时衾的心境仿佛也在其中沉静下来。

他们在寺庙门口买了香火,沿着主殿向里参拜,把普山寺大大小小的庙宇都拜了一遍。

时衾以为按傅晏辞的性子,应该很快会没耐心,毕竟他一向不是什么会信神佛的人。

谁知道,傅晏辞每到一尊佛前,参拜比她还虔诚,就连寺庙后山小小的土地庙也没落下。

时衾拜到后面,有些敷衍了事,草草拜完,扭头盯着傅晏辞,他薄唇轻抿,眼眸阖上,对着金色的高大佛像,缓慢而郑重地拜了三拜。

她有些好奇,参拜时,傅晏辞心中默念与所求是什么。

出了偏殿,时衾忍不住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什么也没许。”傅晏辞解释道,“我这次来是还愿。”

又是还愿又是许愿,未免显得有些太贪心了。

时衾歪着脑袋,更好奇了:“那你还的什么愿?”

傅晏辞垂眸看她。

烈日炎炎,将她的脸晒得通红,像是烂熟的苹果。

他抬起手,挡在时衾额前,替她遮了些阳光。

“愿望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没想到他卖关子不肯告诉自己,时衾小声嘟囔道:“都已经实现了的愿望怎么还不能说。”

傅晏辞轻笑,“嗯”了一声,牵起她的手,继续往里走。

时衾嫌热,拉得手心都是汗,抗拒挣扎。

傅晏辞不顾她的反抗,大手攥得紧紧,不肯放开。

他垂下眼睫,闻着寺庙里香烛燃烧的烟味,听着小姑娘在他耳畔温温软软的说话,唇角淡淡勾起。

即使是实现了的愿望,他也不敢说,害怕他的愿望会被收回。

那是一个卑劣的愿望,一个他没想到能实现的愿望。

如今,他的愿望被他握在手中。

拜完佛,到了放斋饭的时间。

想要吃斋饭,只需要在门口功德箱放香火钱就能进去吃,放多放少皆随意。

普山寺的斋饭简单,拿不锈钢的碗自己打菜盛饭,唯一的要求是不允许浪费,吃完的餐具需要自己去到水池清洗干净。

时衾早就饥肠辘辘,打饭的时候有些眼大肚小,吃到后面还剩不少,硬塞也塞不下了。

最后是傅晏辞帮她吃完。

时衾把碗推到他面前:“多吃些,你拎桃子拎得辛苦。”

傅晏辞无奈好笑看她,明明是自己吃不下,还要说些卖乖的好听话。

吃过斋饭,离开时,经过长长的僻静回廊。

有一位穿长袍的僧人唤道:“傅施主。”

傅晏辞停下脚步,看见了从侧面走来的老住持。

时衾也顺着声音方向望去,没想到在寺庙里竟然有僧人认识傅晏辞。

傅晏辞道:“空禅师父。”

比起平时,语气里多了几分尊敬。

空禅的长相和善,精神矍铄,看起来六十几岁,但实际上的年龄,比看起来要大二十多岁。

他微微颔首,清明的眼睛在傅晏辞脸上停留了几秒,后又落在时衾身上。

时衾被他不带掩饰的打量,非但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仿佛年迈僧人在这两瞥的打量里,将她的一生过往和未来都看穿。

“老衲观傅施主面相,似乎有些变化,上次为你算的命,恐怕不准,你要不要再算一次?”

命运命运,并不是持久不变的,有些是命定,有些又是随着周遭事物变化,存在变数的。

若不是空禅师父提起,傅晏辞倒是忘了之前他为自己算的命了。

当时算他一生大富大贵,事业有成,但感情不顺,恐孤独终老。

现在他却觉得,算命这种东西,没什么可信,难道谁还会真守住一句判词过日子吗。

说他会被车撞,就真不出门。

说他孤独终老,就真的不爱人?

傅晏辞紧了紧握住时衾的手,婉拒道:“多谢大师好意,只是这未来走向谁也料不定,算和不算,没什么太大区别。”

时衾站在旁边,感受到男人攥她手的力道加深,想起很久以前她无意听到商寂的调侃,知道空禅给傅晏辞算的什么命。

她既然不打算信自己的命,也不信傅晏辞什么孤独终老的命。

时衾没忍住附和道:“没错,命算多了会薄。”

她这话说得不算客气,空禅反而笑起来,并不介意,他稍稍施了一礼:“二位通透。”说完,便缓步离开。

下山的路比上山好走,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半山腰。

山腰处有一株巨大古树,树干粗得三人环抱都抱不过来,树上挂了许多木牌,用红色绸缎绑在枝桠上,木牌上有秘密细细的小字,看不太清楚。

有风吹过时,木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树下有一圈长椅,供行路人休息,时衾走累了,坐在树下喘气。

带上山的水喝完了,傅晏辞去给她买水,卖水的摊子离得远,没让她跟。

有个斜跨了黑色帆布包的中年女人手里拿了个红绸木牌,在树下一个人一个人地售卖。

“女孩子,和树神许个愿吗,很灵的,三十块钱一个牌子。”

时衾微笑着摇头拒绝,对这种类似景区卖许愿牌许愿的生意没什么兴趣。

中年女人倒也没有过多纠缠,讪讪离开,去找下一位客人。

很快她就找上了坐在时衾旁边的年轻情侣。

这种许愿牌营造出来的仪式感,对情侣来说,比较有吸引力。

他们果然买了一个木牌。

中年女人从帆布包里翻出一根记号笔,递过去。

“写些什么好呢?”女生嘟囔,纠结半天没下笔。

男生站起来:“看看别人怎么写的呗。”

女生跟着从长椅上起身,仰头看向树里纵横交错的木牌。

半晌,她手肘捅了捅男友:“你看看这个,人家写得多好。”

男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他有些近视,看不太清,伸手去够树枝,想把木牌往下压。

结果用力猛了,一小截树枝折断,木牌啪嗒掉下来,正正好掉到了时衾腿上。

木牌的质感温润,像是被风磨平了棱角。

时衾低下头,拿起木牌,目光无意落在木牌之上,却突然愣在那里。

木牌上的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一看就是那种练过多年书法才能写出来的字迹。

一笔一画,一撇一捺,是端正的楷书,皆入木三分。

木牌上寥寥数字,写了一句话——

“愿我的衿衿,一世顺遂。”

“……”时衾怔怔地盯住木牌,立刻就知道了这块木牌的主人是谁。

对应着一个一个字,耳畔似乎同时间响起了男人低缓沉沉的声音。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没砸到你吧?”旁边男生连连的道歉将她思绪扯了回来。

时衾眨了眨眼,朝他摇摇头,继而攥紧了手中木牌。

男生的女友在他肩膀拍一巴掌:“哎呀,你没事压树枝干什么,还把人家许愿牌都弄下来了。”

他有些窘迫,挠挠头:“我重新挂上去就好了嘛。”

时衾没有把木牌递给他:“我自己来吧。”

“不用不用,太高了你够不上。”男生摆手说。

老槐树稍微矮一些的树枝上早就挂满了木牌,再要往上挂,只能往高处挂。

时衾攥紧了手中木牌,目光看向远处,男人身形挺拔,于人群里格外瞩目,正朝她大步走来。

她抬起头,朝男生道:“没事,让木牌的主人自己回来挂吧。”

男生一愣,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时衾笑笑,不遮不掩地袒露:“这个木牌是我男朋友写的。”

闻言,一旁的女生不由暗暗惊叹,没想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巧的缘分。

木牌正正好落下,又正正好落入和它相关的人手中。

她白一眼还愣愣的男友:“你快想想写些什么好。”讷得像块木头,不解风情。

男生嘿嘿傻笑:“我再看看,再看看,找找灵感。”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女友绕到树对面去了。

时衾坐在长椅上,直直看向前方,和傅晏辞的目光对上。

傅晏辞望着小姑娘视线黏在他的身上,像是一刻也不能离人的小奶猫,唇角轻轻勾起,步子不自觉加快,走到她面前。

他拧开矿泉水瓶的盖子,递过去:“喝吧。”

时衾接过水,没喝,放在了一边的长椅上。

她伸出手摊开,木牌躺在掌心。

“你的木牌掉下来了。”

傅晏辞见那木牌,眼眸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反应过来,大方一笑:“怎么到你手里了。”

“它自己要掉下来让我看见。”时衾把木牌给他。

傅晏辞被她的说法逗乐,拿起木牌,抬手去挂。

时衾凝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内里被填得很满很满。

她走过去,抱住男人的腰,把脸贴在他后背蹭了蹭。

傅晏辞动作一顿,小姑娘做事不分场合,哪有在佛门清净地搂搂抱抱的。

他无奈提醒:“衿衿,注意一下,你像什么样。”

时衾像是故意,又把他抱紧了一些,完全不管周围行人异样眼光。

空气里有淡淡檀香,沉敛好闻,以一种默默无言的方式,浸润她的五脏六腑。

她在心里默念许愿。

“愿我的傅先生,终其天年,长寿善终。”

第53章 、月光

陈泽越的事故发生时,动静闹得很大,楼下不少看热闹的群众,不知道谁把拍到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各大社会新闻媒体争相报道,直接就被顶上了热搜。

视频里,能够清晰地看清陈泽越像是疯狗一样,把时衾拽住,被傅晏辞扯开,又去抱住他往下跳。

时衾点开视频只看了几秒,傅晏辞坠下去的那一段,她始终不敢去看。

网上对于陈泽越的骂声不断,即使有媒体报道他已经抢救无效去世,还有网友说死得好,几乎没有同情。

傅晏辞在行业内外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平时很少在公共平台露面,但很快就有人扒出了他的身份。

所幸网络上对于事故纠纷产生的原因,方向走偏了,都认定陈泽越是对当年盗卖公司源代码被判刑后的恶意报复,并没有牵扯上苏锦和照片相关的信息。

至于陈泽越为什么一开始会找上时衾,网友的解读很浪漫,总结来说就是因为恨傅晏辞,所以要毁了他的爱人。

时衾看到这个说法,觉得好笑又羞耻。

网友纷纷感慨万千,热衷于深挖他们之间的故事。

傅晏辞不是什么喜欢招摇过市的人,微博上的消息很快就被撤了下来,没有再流传。

虽然微博上是被压了,依然阻挡不了消息传千里。

时衾不知道收到了多少朋友的热切问候,她实在是疲于应付。

好在网络上的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时衾的个人信息被傅晏辞保护得很好,完全没有透露出去。

休整了一段时间后,工作生活继续。

时衾照常开店营业。

这一天,店里来了她之前的熟客。

宋郁从包里翻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推到她面前,笑道:“前段时间准备婚礼的事情太忙,倒是忘了把这个还给你。”

时衾盯着面前的小木盒,怔在那里。

她缓缓拿过木盒,打开盖子,里面安安静静放着一对戒指。

银色的戒指,被保存得很好。

尤其男式的那一枚,内圈镶嵌的月光石,发出温润的光。

在朗伊尔城的时候,时衾看到这一对戒指便难受,离开时没有带走,倒是没想到宋郁会替她保存。

宋郁:“那么好看的戒指,说不要就不要了,我想你回来肯定要后悔了。”

时衾将小木盒紧紧攥在掌心里,唇角勾起,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

“谢谢你。”

她确实是后悔了。

宋郁不甚在意地摆摆手,说起了此行的另一件事,想要定制一对长命锁,给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宝宝。

时衾讶异,没想到她刚办婚礼没多久,这就已经怀上了。

宋郁将她脸上表情看在眼里,有些不好意思:“度蜜月的时候不小心。”

她羞愤地小声骂道:“都怪我先生。”

因为是意外,他们没做备孕,宋郁还挺担心的,得亏今天早上去医院产检,胎儿的发育情况很健康。

这时,门口风铃声响起。

时衾下意识抬眸,看见了从外面走进来的男人,身形挺拔高大,长相俊朗英气。

男人一进到店里,视线立刻便落在了宋郁的身上,眼神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朝她径直走过去。

时衾光从一个眼神,就能看出他们夫妻之间感情一定很好。

两个人虽然没什么特别亲昵的举止,但相处里透着让人很舒服的感觉。

傍晚的时候,店里没什么客人,时衾空闲下来,懒散靠在椅子里,等傅晏辞下班来接她。

她手里把玩小木盒,戴上了自己的那枚戒指,拇指抵住无名指上的戒指,来回打圈,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

时衾将戒指取下来,重新放回了木盒子里。

以前她年纪小,送戒指只当作是好玩儿,但放到现在,她再把戒指送出去,更像是在暗示些什么了,暗示他们要进入更深一步的关系。

时衾撇撇嘴,在这件事上,她才不要先主动呢。

她拉开最下一层放杂物的抽屉,把小木盒藏了进去。

傍晚,华灯初上,傅晏辞推了原本晚上要开的会议,提前下班。

徐启作为总裁助理,发现自从时衾回国,和他老板重新复合以后,他变得异常繁忙,替傅晏辞开各种会议,代劳许多事物,被资本家无情压榨。

徐启辛酸之余,看到今年涨的工资和股票分红,又心甘情愿为资本做牛马。

傅晏辞推开店门,一眼看见了挂在墙上的那幅《月光》。

弦月清冷,发出幽蓝色的光。

他不由想起时衾身上的那一小片纹身,傅晏辞垂下眸子,移开了视线。

店里光线昏暗,时衾埋头在工作台上制作首饰,听见动静,好像知道是傅晏辞,立刻抬起头来,像极了一只小兔子竖起耳朵。

傅晏辞对上她的目光,唇角勾起,轻轻唤她:“衿衿。”

男人的声音低缓温润,每次这么喊她名字,时衾都觉得有柳絮落在她的心脏上,痒痒麻麻。

她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朝他走过去,像平时一样,进到他怀里。

“今天怎么那么早。”她问。

傅晏辞“嗯”了一声,抬手抱住她,大掌在她后背摩挲。

空气里女孩身上的隐约淡香让他瞬间放松,扫去了日常公务带来的繁琐疲惫。

时衾听着男人有力心跳声,觉得人真是很奇怪。

明明以前她和傅晏辞六年都分开过,现在不过是一个白天没有见面,她却觉得格外难熬,好像要是一刻也不分开就好了。

他们就那么抱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时衾脸颊有些红红的,不自在地将碎发别到耳后。

天色昏暗,她随意伸手,按下墙上灯的开关。

顶灯发出一道强光,瞬间闪烁又瞬间熄灭,伴随“砰”得一声巨响,灯泡炸裂,玻璃碎片四溅开来。

时衾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做其他反应,旁边男人却已经一把揽住她腰,大手按住她脑袋,把她整个护进怀里。

灯泡爆炸的时候只在一瞬,很快便无声无息。

时衾的眼睫轻颤,盯住男人胸膛怔了两秒,才抬起头来。

她背对着灯泡爆炸的方向,什么也没感知到。

傅晏辞的额角被溅射的玻璃划伤了一道两厘米的口子,渗出殷红的血。

他却好像完全不在意,垂下眼眸,将她稍稍拉远,上下检查。

“伤着了吗?”

“……”时衾抿唇摇摇头。

她踮起脚,指尖触碰男人额角伤口边缘:“你这里划伤了。”

时衾拿上手机和钱包:“我去买药,给你处理一下。”

那么一道小小的口子,傅晏辞倒是觉得不碍事,不过却也乐于享受小姑娘偶尔的照顾。

他在店里等时衾回来,看了眼顶灯,皱皱眉,走到工作台前,取备用的灯泡。

傅晏辞记性一向好,熟门熟路地拉开最下一层抽屉。

小木盒受到惯性,滚动出来,盖子被撞开。

傅晏辞看见了小木盒里安安静静躺着的那两枚戒指。

其中一枚,他曾经戴了多年。

他的眸色沉沉,想起了之前时衾找他要回他那枚戒指时的情景。

那时候的滋味可够不好受的。

男人的食指抵在抽屉边缘,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侧脸隐匿在昏暗光线里,看不清脸上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他阖上了小木盒的盖子,将它放回原处,找出备用灯泡。

时衾回来的时候,发现店里亮堂堂的,顶灯已经换上了新的灯泡。

傅晏辞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里,眼眸低垂,听见门口风铃声响起,才抬起头来。

时衾朝他走过去,按住他额角,用棉签蘸了碘伏消毒,然后贴上创口贴。

动作间,两个人凑得很近。

女孩的手指柔软细腻,触碰得他浑身上下都一阵发麻。

伤口处理好,时衾收回手,途中却被傅晏辞攥住手腕。

她愣了愣,对上男人漆黑一团的眼眸。

许久的沉默。

傅晏辞凝着她,缓缓开腔,声音低沉悠长:“我的戒指,什么时候能还给我?”

时衾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们在恋爱了,不结婚不好收场吧。”

“……”

时衾没想到“结婚”这个词,会被他那么随意地说了出来,一点都没她想象中的慎重与精心准备。

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和晚饭,过于自然。

她不高兴了,气呼呼地看他:“傅先生,没有人这样求婚的。”

傅晏辞听她拿腔銥嬅拿调喊他“傅先生”,薄唇轻勾,望着她:“那傅太太,你想要怎么样的求婚?”

男人的嗓音清冽,字正腔圆,纯粹好听,“傅太太”一词喊得她面红耳赤起来。

傅晏辞将她抱坐到自己腿上:“是觉得我爱你爱得不够,需要用什么仪式感来证明吗?如果你想我也可以。”

时衾和他面对面,手掌撑在男人胸膛,听着他直白话语,心情复杂,好笑又好气。

虽然她一直知道傅晏辞从来讲究实际,不是会搞浪漫的人。

本来还想要辩驳几句,但当她盯住傅晏辞,看见他额角的创可贴渗出淡淡血渍,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心软了。

时衾在心里发出一声轻叹。

算了。

就这样吧。

反正她也不想等了。

时衾从抽屉里翻出小木盒,丢给他,用命令的语气。

“给我戴上。”

傅晏辞的眉眼里尽是笑意,握住她的手,将银色戒指套入她的无名指。

多年不戴的戒指,套上之后,时衾习惯性用拇指蹭了蹭戒指,金属的触感冰凉,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她从小木盒里拿出那款男式的戒指,攥住男人的手,为他戴上。

温润清冷的月光石藏在他手指间。

时衾望着他,没说话,也不需要再说什么。

谁也没有言语。

爱意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

傅晏辞温柔捧起她的脸,在她的唇畔轻吻。

窗外月色亦是温柔。

时衾望着窗外月亮,抱住男人的腰,双手拢上他后背。

——将她的月光爱人私有。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月光渡我》正文部分到这里结束啦!更多甜甜在番外,该有的都会有,依旧日更,记得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