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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月光

时衾发现傅晏辞这个人,爱你的时候可以很爱,想收回的时候也可以很彻底。

说不管她了之后,就真的再也不联系她,仿佛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

就连在公司里的时候,明明他们是一层楼,却再也没有碰上过。

问了同事才知道,原来二十五楼的结构特殊,傅晏辞有另一条路走,就连电梯也有他自己的专梯。

之前时衾以为在这边碰上他是凑巧,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他特意绕路过来找她的。

不知道为什么,时衾觉得日子突然过得漫长起来。

好像她和傅晏辞不欢而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陈泽越分给她的工作越来越麻烦。

时衾上大学以后很早就明白,有些事情,真的不是靠努力就能够有用的。

比如写代码,她就是怎么学都学不会。

问同事问得她都不好意思了,每个人虽然依旧亲切友善,但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花瓶。

尤其是部门里那两位姐姐,对她更加不屑。

有一次茶水间里的纸用完了,时衾在隔间里面找,听见外面她们的聊天。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不知道怎么被招进来的。”

“靠那张脸吧,每次听她在我旁边嗲声嗲气问一个特别简单的问题,我都很无语。”

“没办法,那帮男的就是乐意教啊,恨不得帮她写了吧,漂亮小姑娘谁不喜欢。”

“越哥把她招来,就是为了让她当程序鼓励师的吧。”

“那实习期鼓励鼓励差不多得了,就这能力要是给转正了,我会觉得自己当初拼过了几百份简历进来得很不值。”

这时,茶水间又走进来一个人。

“聊什么呢。”是陈泽越的声音。

“聊你的小实习生呢。”

陈泽越放下水杯,刚才她们的对话他也听见了。

“差不多得了,你刚进来的时候,不也什么都不会。人家才大二,还是小朋友,对新人宽容一点。”

其中一个姐姐轻嗤一声:“那你让她没事别老来问我问题。”

时衾确实很常问她问题,因为每次她都特别热情友好,没想到到底是给人添麻烦了。

她在隔间里待了很久,直到外面没有一点动静了,才出去。

出去时,时衾没想到陈泽越还在,就靠在隔间的门框。

“待这么久才肯出来。”陈泽越像是早就发现她在里面。

时衾垂下眼,怯怯叫了他一声“越哥”。

陈泽越听她温温软软的那声“越哥”,整个人都痒痒的。

“以后有问题都来问我。”他想了想,“我去你那教,省得她们看见了再说。”

时衾现在正愁找不到接近陈泽越的机会。

她吸了吸鼻子:“越哥,谢谢你。”

时衾听见自己一口一个“越哥”,没想到她能那么装。

陈泽越盯着女孩清澈目光,往隔间里走了一步。

时衾被逼到角落。

她手背在身后,拳头攥得紧紧,指甲嵌入肉里,怕他再进一步。

好在陈泽越很清楚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现在的距离暧昧正合适。

“谢什么,想好给我什么回报吗。”他拖腔拖调。

“你教完我再说。”时衾眨眨眼,已经克服了心理障碍,面不改色和他说俏皮话。

陈泽越笑起来,抬手揉揉她的头发:“精明的小姑娘。”

时衾忍着恶心,由他动手动脚地试探边界,忍不住想,真正精明的小姑娘,早就看出你这是职场性骚扰了,才不搭理你呢。

她想起姐姐苏锦,就是那种很单纯善良的人,不够精明,所以才一步步跌进他营造的温柔陷阱。

时衾下午找陈泽越问问题。

他到大家都下班的时候才过来,道歉说他忙着开会。

之前傅晏辞下的两周期限早就过去,人工智能部还是没有搭建好视觉学习系统。

陈泽越没有被开掉,也没有人来顶替他。

以至于他现在更加得意,因为老板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开发的进度一拖再拖,挤牙膏似的。

时衾越想越觉得不告诉傅晏辞是对的。

他那么重视这个项目,期限一松再松,如果发现陈泽越有别的苗头,不等它长大,就要插手掐了。

人工智能部的气氛却变得很消极。

因为每天都有开不完的会,大家私底下对陈泽越也是怨声载道。

时衾很想知道他进行到了哪一步,究竟有没有把代码卖掉。

中途她考完了期末考,挂了两门科,来年开学还得补考。

寒假时衾像往常一样,选择了留宿不回家,开始每天都实习,和陈泽越走得也越来越近。

时衾知道其他人背地里是怎么说她的,但只要不讲到她面前,她都当不知道。

但偏偏有人就是要撞上来。

中午食堂排队打饭的人很多,时衾排在两个女生后面。

时衾认得她们,其中一个是之前茶水间说她闲话的同事刘璐。

另一个是总裁办的行政助理陈珊,年轻漂亮,打扮时髦,常常会来她那边放别人送给傅晏辞的礼。

有时候礼品是放不住的食物时,就端着分给大家,陈删脖子仰得长长,笑容得体优雅,每个人对她都客客气气的。

时衾有时候会想,傅晏辞身边从来不缺漂亮的小姑娘。

她惹他生气了,随时可以就换下一个。

她们没有注意到后面是时衾,聊得起劲。

“你说我部门那个实习生,是不是关系户啊?为什么能力那么差,也能被招进来。”

“是不是因为勾搭上你们主管了?我天天去那边,十次有九次能看见陈泽越坐在她那。”陈珊问。

赵璐耸肩:“你都看出来了啊。”

陈珊笑笑:“是啊,我听说都上床了。”

“……”时衾觉得有时候流言传的是真离谱。

她垂眸,拿了一碗鸡蛋羹,放进餐盘里。

赵璐轻嗤:“是,陈泽越的老把戏了,专挑没什么经验的大学生下手。”

他们这些同事,虽然看在眼里,但也不会多事去管。

毕竟陈泽越是他们的上级,以后还要维持面上相处。至于实习生,来了走了对他们都没什么影响。

陈珊“啊”了一声:“这么说我想起来了,之前是不是也有个实习生,好像是叫苏锦?”

时衾拿菜的手一顿。

陈珊啧啧,像是在回忆,因为跟她是一届实习生进来的,所以很有印象。

“长得倒挺漂亮的,但那也没用,还不是被人随便玩玩——”

突然,背后有什么东西朝她砸了过来,餐盘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珊发出一声尖叫,恼怒地回头:“谁啊!”她的身上挂满了汤汤水水。

时衾不躲不闪,面无表情看她:“嘴巴放干净点。”

陈珊脸色一滞,知道自己是说人闲话被听见了。

周围视线纷纷投射过来,明显她占理。

陈珊提高了音调,骂道:“你有病吧?莫名其妙拿餐盘丢我干什么?”

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气场上压了时衾一截。

赵璐在旁边帮腔:“有事不能好好说?你看把人弄成什么样。”

“快点给我道歉!”陈珊嫌恶地擦身上油乎乎的菜饭,一边瞪着时衾。

时衾就只是那么冷冷的看着她。

陈珊对上她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威慑住了,脊背发凉,一时忘了言语。

时衾一声不吭,转身离开,没管背后人们的指指点点。

傅晏辞觉得最近自己有些消极怠工,到了中午才到公司。

路过总裁办时,看见徐启和几个同事围着陈珊安慰。

陈珊是上一任CEO留下来的人,在总裁办做一些打杂的活。

女人哭得声音娇娇滴滴,但很有穿透力,像是为了让人听见。

傅晏辞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浮现出另一张脸,哭起来眼泪落得像珍珠,却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透着一股宁静的烈度。

他烦躁起来,走过去:“吵吵闹闹在干什么。”

徐启看了眼傅晏辞的脸色,知道老板最近的心情不佳,他做事做得小心谨慎,扯了扯陈珊,“好了,赶紧工作吧。”

陈珊甩开他,扭着身子,告起状来。

虽然徐启察觉出傅晏辞和时衾之间有什么矛盾,好像在冷战。

但他毕竟见过老板对人上心的样子,不敢随意揣测,更不敢落井下石。

奈何陈珊不懂事,张口就来,告状告到傅晏辞那里。

陈珊说完了她在食堂的经历,又哭起来:“傅总,你看我这一身,让她道歉也不肯道。”

傅晏辞沉默片刻,问:“你说谁打你?”

陈珊忿忿道:“时衾,就是人工智能部新来的实习生。”

徐启别过脸,不管了。

傅晏辞的表情阴沉如水。

许久。

他看向徐启,命令道:“让她来我办公室。”

时衾跟在徐启后面,去傅晏辞的办公室。

路上经过HR张文的工位,小姑娘消息灵通,一下知道什么事情了,蹿到时衾面前。

“衾衾,你太厉害了。”

时衾一时没听出她是什么意思。

张文又想笑又担心,表情复杂:“我还是头一次见人因为打架被叫去总裁办公室的。”

像是小时候在学校里惹祸,被叫到校长室。

时衾:“……”

这可能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事情。

徐启在一旁心想,换了其他人,傅晏辞也不会管。

到总裁办的时候,陈珊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趾高气扬,像一只狐假虎威的孔雀。

对着她鼻子出气,幸灾乐祸地“哼”了一声。

时衾理也没理她。

徐启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然后用自己的工卡刷开了门禁。

“您自己进去吧。”他小声地说。

时衾抬眸看向徐启,不晓得为什么都现在了,他还对自己用敬称。

办公室的门半阖着,从里面透出来一股凉气。

时衾抿了抿唇,推门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傅晏辞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宽敞明亮,真皮会客沙发置于中央,一整面偌大的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置于脚下。

傅晏辞靠在黑色座椅里,西装干净整洁,银灰色领带垂下,食指在面前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轻点,露出精致的袖扣。

见她进来,男人冷淡的眼皮掀起,就那么不动声色地看她,浑身上下透着盛气凌人的气质。

时衾没来由地紧张,垂下眼帘,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缠绕在一起,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明明说不管了,傅晏辞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时衾和人打架,第一时间是让徐启把人叫来。

等他反应过来,想反悔时,已经晚了。

快一个月没见,时衾比之前更瘦了,下巴精致尖削,皮肤白得几乎透明,薄薄的嘴唇也少了些血色。

傅晏辞淡淡开腔:“打架了?”

许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时衾耳膜随之颤动了一下,痒痒麻麻。

她恨自己没出息。

时衾撇撇嘴,“嗯”了一声。

他不是已经听完陈珊告状了嘛,何必还要来问她。

傅晏辞:“为什么打架?”

“她们说我是关系户。”时衾挑了个最不难听的说。

“你不是吗?”傅晏辞没看她,伏案翻着文件,漫不经心。

“……”时衾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刺她能进来淮宇,一开始就走了他的关系。

她一字一顿:“她们说,我是上了陈泽越的床的关系户。”

钢笔在白纸上划出一道横线,划破纸张。

傅晏辞抬起头,眯了眯眸子,瞳色沉沉。

“那你上了吗?”

时衾对上他审视的目光,觉得心脏像是被刀扎了一下。

她是谁的关系户,上了谁的床,他不是最清楚。

“没有。”

傅晏辞盯着她,小姑娘的脸上写满了倔强,好像是他欺负了她似的。

“吃亏了吗?”他问。

时衾搞不懂,明明说不管她了,为什么还要来问她吃没吃亏。

她板着脸,生硬地说:“傅总,您应该也看见了,她比我狼狈。”

闻言,傅晏辞皱皱眉。

“时衾。”他出声,连名带姓叫她名字。

这是时衾第一次听他喊自己全名,她忽然觉得难受死了,鼻子里有些酸。

“别这么跟我说话。”傅晏辞道。

时衾又伤心又难过,就那么瞪着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湿漉漉的,就是不落下,带着她最后的执拗。

傅晏辞盯住她眼角那颗将坠不坠的泪珠,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拧了拧眉。

“你出去吧。”

“什么时候想好好解释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眼泪到底没绷住,落了下来,时衾眨了眨眼,抬手抹掉脸上的泪。

傅晏辞没有看她,也没看见她掉下来的眼泪。

走出傅晏辞办公室时,总裁办的人一个个朝时衾看过来。

陈珊瞧她眼眶红红的,笑了:“哟,被傅总骂哭了?”

仿佛一个得意的胜利者。

时衾别过脸,不想理她。

傅晏辞根本不用骂她,叫她一声“时衾”,就足够让她心碎了。

时衾要走时,被陈珊拦住了去路。

她双手抱臂,坐在了椅子里,高高在上的样子。

“行了,你跟我道个歉,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

时衾在里面委屈还没受够呢,到了外面还要受傅晏辞漂亮秘书的气。

她就那么瞪着陈珊,瞪得陈珊心里直发毛。

徐启在旁边看不下去:“好了,差不多得了。”

“怎么就差不多得了?”陈珊反驳。

她嫌恶地看向时衾:“年纪轻轻,少动一些歪心思,你看现在陈泽越能帮你吗?你要真有能耐,怎么不上傅总的床。”

“陈珊!”徐启恨不得她闭上嘴巴,什么话都敢说。

时衾受够了这段时间和傅晏辞的冷战,也受够了每天对着陈泽越装傻卖乖。

她转头:“徐助理,您能帮我开一下门吗,我还有话没说完。”

徐启看向时衾,明明很委屈了,却还是温温柔柔,清淡的模样,对他礼貌客气。

陈珊阴阳怪气道:“哟,你还当真了?想什么呢,傅总是你想见就见的?别见着个好的就往上扑。”

徐启沉了音调:“陈珊,你再敢拿傅总说事,明天就不用来了。”

陈珊吓了一跳,没想到徐启会突然那么严厉,想来是自己说过了,讪讪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她余光偷瞄,看见徐启竟然真的给时衾开了门,让人进去。

平时就算是总监级别的管理层想来见傅晏辞,都得提前预约和排队。

陈珊打量徐启的眼神里多了几番深意,想起前面他屡屡替人说话,她轻呵一声,这小姑娘可真行。

傅晏辞靠在椅子里,手背搭在眼睛上,钢笔被他夹在两指之间。

他闭着目,听见门口的动静,以为是徐启。

“徐启,下午的会帮我推了。”

时衾抿了抿唇,轻声说:“我不是徐启。”

“……”傅晏辞缓缓睁开双眼,却没动,目光凝着头顶的灯,“回来干什么?”

时衾:“我要解释。”

傅晏辞终于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你说。”

既然决定了要说,时衾一点不想遮掩,开门见山。

“我一开始进淮宇,就是为了陈泽越。”

傅晏辞面沉如水,抵在钢笔上的指尖泛白。

时衾低下头,眼眶红红。

“我恨死他了,想报复他,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先接近他。”她的语气满是恨意,却幼稚的像个孩子。

“为什么恨他。”傅晏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时衾咬着唇,半晌,才艰难开口,“他以前玩弄过我——”

钢笔“啪”得断了。

“——姐姐。”随着时衾没说完的话一起。

墨水氤氲了傅晏辞一手,他垂下眼,连抽了两张纸擦拭。

时衾说话大喘气,把他心脏都快说停跳了。

“所以你接近我,也是这个原因?”他的眸色深沉。

时衾眼睫颤动,忍不住心想,他可真够聪明的,一下就推测出来了。

“一开始是。”

“但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她顿了顿。

“而且你也没吃亏吧。”

傅晏辞皱皱眉。

“你再说一遍?”

大概这话换谁听了也会生气,时衾不敢看他,只重复道:“而且你也没吃亏吧,难道你没得到你想要的吗?”

她在他这里,身心可都赔进去了。

傅晏辞目光灼灼,盯住她。

“不是这一句,上一句。”

“……”时衾想了想她上句说了什么,脸颊慢慢红了起来。

她别过脸,小声地说:“我挺喜欢你的。”

明明傅晏辞之前气得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时衾轻轻的一句话,一下让他高兴起来。

半晌的沉默。

“过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携着蛊惑人的磁性。

时衾站在原地迟疑了两秒,朝他走过去,在离他一米的位置外停住。

傅晏辞发现小姑娘是不能晾着,一个月不到,就跟他生分了。

“你故意让他喜欢你,是想要玩弄他来报复?”他问。

“……”

在没有发现陈泽越有卖代码的企图之前,时衾可能还真是这么想的。

被他那么直白的说出来,她顿时觉得自己的行为简直幼稚极了。

她垂着头,不吭声。

傅晏辞叹气:“我以为衿衿是个聪明孩子。”

时衾小声说:“我要是聪明,就不会找上你了。”

傅晏辞听见她的嘟囔,还好意思跟他反驳。

“坐过来。”

时衾看见他大手搭在腿上,轻轻拍了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

她垂下眼睫,磨磨蹭蹭走过去,坐到了他腿上。

两人之间一米的距离缩小到没有。

傅晏辞胳膊揽上女孩的腰,盈盈不堪一握,这段时间不知道瘦了多少。

“衿衿。”

男人的声音清凉温柔,光是这么唤她,耳朵眼里就一阵麻。

“我不去计较你跟我开始的原因。”傅晏辞抚摸她的头发,“但以后不能再去做这种让自己吃亏的事情了。”

很久没人教她对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没有人关心她会不会吃亏。

时衾感觉鼻子酸酸的,突然觉得委屈的不得了。

“听到了没有。”傅晏辞问。

时衾吸了吸鼻子,轻轻“嗯”了一声。

她动了动腿,跨坐在他身上,整个人趴进他的怀里。

空气中有淡淡的檀木香,沉敛好闻。

“但我也拿到了一些他的把柄。”时衾闷闷地说,像是个不甘示弱的孩子。

傅晏辞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就是不搭腔。

时衾等了半天,不见他问,抬起头来,脑袋撞了一下他的下巴。

“我知道他想要把机器视觉系统卖给未科。”

未科是淮宇的竞争对手,但这几年公司内斗严重,核心的技术开发团队遭到排挤,去年被傅晏辞直接挖来了淮宇,未科在产品研发和创新上,大不如从前。

傅晏辞挑了挑眉,没想到小姑娘是真知道些东西。

之前他用时衾的电脑,无意发现机器视觉系统其实每个模块都搭建得差不多了,就差调试,陈泽越却一拖再拖。

傅晏辞立刻就猜到了他是想动什么歪心思。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陈泽越胆子那么大,竟然想的是卖代码。

“你是怎么知道的?”傅晏辞问。

时衾眨了眨眼睛:“我找机会拍了他手机的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

她拿着通话记录,一个个号码拨过去,用各种各样的借口套出了对方的身份。因为有了证据,所以她才敢来找傅晏辞。

她有些抱歉:“对不起啊,没有早一点和你说,可能会害你公司有损失。”

傅晏辞笑笑,不甚在意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时衾犹豫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傅晏辞未答,伸手按住她的脑袋,将她重新被按回怀里。

时衾脸颊贴着他的胸膛,看不见男人幽沉得可怕的眸子,像是一头被愠怒的狮子。

他的声音低低凉凉:“放心,不会让他好过的。”

“但是,”傅晏辞的大手扣住时衾的腰,“有一件事情,我想要确认清楚。”

“如果坐在这间办公室里的人不是我,你还会那么做吗?”

傅晏辞觉得,如果他识趣,便不该问这个问题。

就像时衾自己说的,他也没有吃亏。但不知道为何,还是问了出来。

“……”

时衾一时没有回答。

随着沉默的加深,她感觉到男人掐住自己时的力道亦加深,几乎弄疼她。

她并不是在逃避,而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傅晏辞,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她会做到这一步吗。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时衾从他的怀里出来,对上男人清朗的眸子。

她摇摇头。

“不会。”

傅晏辞望她,时衾的目光清澈,声音温温柔柔,说着他觉得世上最动听的情话,如夜莺婉转。

“只有你。”

没有一个人会像傅晏辞。

用世间最清雅的语气,唤她——

“衿衿。”

给了她重生。

第22章 月光

时衾在傅晏辞身上趴了一会,感受他的体温,有力的心跳,温暖而踏实。

连日来紧绷的情绪得到放松。

傅晏辞的大手在她后背轻拍,一下一下,温柔地安抚。

好像从即刻起,她什么都可以不用再去想。

门外的敲门声打破了里面的温存。

徐启也不是很想做打扰的人,但没办法,下午傅晏辞还有会议,人都到齐了,电话来催了两次。

时衾后背一僵,怕被人看到他们现在这样,不像话,匆忙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傅晏辞怀里空了,手掌虚抓了抓。

他看向门口,皱皱眉。

不过徐启倒也识相,没有直接进来,而是隔着扇门,小心翼翼地问:“傅总,下午的会您还去吗?”

“……”

半晌沉默。

“五分钟。”傅晏辞淡淡回。

徐启得了准信,松了口气:“好,那我去叫他们准备。”

被徐启这么一打扰,时衾觉得尴尬起来,脸颊红红的,她低着头,眼睫还有些湿漉,缠结在一起,惹人心疼。

傅晏辞抬手,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一会儿我让徐启把你调来总裁办。”

闻言,时衾抬起眸,错愕地看他:“为什么?”

傅晏辞解释道:“陈泽越的事情,你就别管了,待在人工智能部,之后会受到牵连。”

时衾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而且以她捉襟见肘的工作能力,确实也不适合待在开发岗,占那个位置。

“但是这样会不会影响不太好……”她抿抿唇,有些犹豫。

“影响什么。”傅晏辞起身,将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穿起。

他不甚在意道:“你现在在公司的影响已经很不好了,不如让他们看看,你到是谁的关系户。”

“……”

时衾面色一滞,白了他一眼。

“衿衿。”傅晏辞唤她,“过来帮我整一下领带,被你弄乱了。”

时衾走过去,微微踮脚,帮他重新系领带。

她不太会系,领带在她手里滑溜溜的,半天没系好。

傅晏辞按住她的手,手把手教她,一教就耽误了五分钟,系得还是勉勉强强。

他抬腕看了眼表:“算了,就这样吧,回去再教你。”

傅晏辞开会的时候,徐启没跟去,而是处理起了时衾转岗的事情。

他的执行能力很强,直接让人把时衾的工位搬到了总裁办,工位就安排在傅晏辞办公室一出门能看见的地方,生怕别人不知道时衾是傅晏辞亲自要来的人。

陈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像是吞了苍蝇一样难看。

她没想到,人小姑娘是真有本事,在傅晏辞办公室里待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被调来了总裁办。

徐启领着时衾,把她介绍给总裁办的其他同事。

总裁办里总共七个人,分别对接公司各个部门的业务管理,只有徐启直接负责傅晏辞的大小事务,其他人都向徐启进行汇报。

介绍到陈珊的时候,徐启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陈珊平时除了做些打杂的活,好像也没什么正事。

不过没等徐启想出托辞,陈珊挺了挺胸脯,趾高气昂道:“我是傅总的私人助理。”

徐启:“……”

她要说私人,确实挺私人的。

每天早上在傅晏辞来上班之前,打扫总裁办公室,备好水果和茶水,处理那些送来总裁办的礼品。

因为这些杂事总归要有人干,徐启懒得干,其他人做也是大材小用,也就由着陈珊留在总裁办了。

时衾这个人格外记仇,管她是什么私人助理,也不搭腔,径直坐回了自己工位上。

见时衾的态度傲慢,陈珊轻哼一声,心里更加憋气得不行。

她看向徐启,小声嘀咕:“把她招进来能做什么呀。”

徐启敲打她:“傅总会安排她的工作,你就别操心了,踏踏实实工作。”

偏偏陈珊是个听不懂的,脸子一甩:“你还是让她踏实点吧。”

时衾到了总裁办,剩下的代码都不用写了,甚至连开发用的电脑都还给了人工智能部。

徐启给她重新配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总裁办和人工智能部之间不互通,在楼梯间分两扇门出入,也不用担心会碰到陈泽越。

陈泽越在微信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调去了总裁办。

时衾懒得回,把他微信给删了,反正她要的证据都已经到手,也没必要再哄着陈泽越。

傅晏辞会议开到一半,回来拿资料,一眼就看见在他办公室门口,坐着的小姑娘。

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界面显示的是漫画的某一页。

时衾低着头,趴在桌子上,玩她的手链,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纯纯摆烂。

傅晏辞有一瞬间觉得,他还是不应该把人调来总裁办,应该直接把她给开了。

经过时衾工位时,傅晏辞的食指骨节敲了敲她桌面。

时衾愣了愣,抬起头,对上男人漆黑的眸子。

“别玩儿了,让徐启给你找点事干,我这不养闲人。”傅晏辞说完,开门进了办公室。

“……”时衾望着关上的门,撇撇嘴,谁让他现在是老板。

她站起来,去找徐启,路过陈珊的工位,余光瞥见她在给自己涂手指甲。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工业染料的味道。

明明陈珊也很闲,怎么不见他说。

时衾走到徐启的位置:“徐助理,傅晏辞让你给我找点事干。”

“……”

别说徐启愣了,坐在徐启周围的同事都愣了,一个个心道:刚来的小丫头什么来历,敢直呼老板的名字。

能在总裁办待下去的,都是聪明人,想到时衾的突然调岗,猜出了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时衾说这话时,没经过大脑,说完才察觉出不对。

好在徐启反应快,他轻咳一声,装模作样地解释说:“时衾啊,我们部门不比开发部门,没那么扁平化管理,傅总的名字就别瞎喊了。”

时衾忙点点头:“知道了。”

要说给她什么工作,徐启倒是犯了难。

总不可能像是陈珊那样做一些打杂的工作吧。

他想了想:“我这里有一些账目,要不你替我整理整理,然后报给财务。”

徐启翻出桌面上的一沓文件,递给她:“不懂随时来问我。”

时衾抱着文件回了位置。

要说虽然编程她学不会,但做这些事情,倒是难不住她。

时衾本身做事就细致,加上数学也好,毕竟能考上京北大学的,学习能力不会差。

没一个小时,她就把一沓的账目整理好了,拿去给徐启的时候,反而让他吃了一惊。

他翻了翻时衾做的整理,分门别类,还拿小纸条贴了备注,仔细的不得了。

徐启挑了挑眉,又给了她几沓,自己就放放心心地也开会去了。

到了下班的点,总裁办的人陆陆续续走了,时衾的工作还没处理完。

陈珊看她埋头苦干的背影,不屑轻嗤,觉得她是在故意表现,踩着高跟鞋走了。

傅晏辞和管理层开完会回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偌大的总裁办,就剩下时衾还在。

“怎么还没走。”怕她等自己,傅晏辞会开到一半,还特意发信息让她先走。

时衾刚好做完最后一个账目核对,阖上文件夹,翻了个白眼。

“不是你让我干活吗。”

徐启跟在傅晏辞后面,扯了扯嘴角,他去开会赶时间,忘记交代一句,其实这个活没打算要时衾今天做完,工作量还是挺大的。

傅晏辞笑笑,抬手在她脑袋上按了一下:“年轻人,可以多吃点苦。”

时衾:“……”

打倒资本家。

时衾没想到,在总裁办的工作一点也没有比在开发岗位轻松多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傅晏辞那一句“多吃点苦”,徐启更加肆无忌惮的压榨她,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傅晏辞倒是一点没心疼。

时衾也没什么怨言,知道他是真的想让她学些什么东西,甚至一些业务的会议也会让徐启带她一起去。

只不过关于陈泽越的处理,时衾一直没听到消息。

她忍不住去问。

傅晏辞反倒一点不着急似的,反过来安抚她别急。

直到未科的新产品发布会那天上午,几乎和发布会同时,淮宇公司内部发生了很大的震动。

信息安全部门直接把人工智能部的内网外网全部断掉,所有研发电脑上交。

法务部门带着警察到了二十五层,把研发人员全部扣留住,一个一个地问话,最后将陈泽越和几个相关人员带走了。

整个公司被这么一闹,人心惶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傅晏辞和她说了会处理,但是时衾没想到,事情会处理得那么大,连警察都惊动了。

中午时衾去食堂的时候,碰到了张文。

“哎呀,得亏你去了总裁办,才没被牵连。”张文一见到她,就拉着她说起了小话。

张文有认识的HR在未科,“未科早上动作也不小,和我们这边一样,控制了一整个研发部门。”

“不知道未科怎么想的,自己研发不出来,竟然想盗用我们公司的代码,好像这事儿还是研发管理层干的,未科老板都不知道,现在气疯了。”

“我听法务部那个意思,陈泽越这次算是摊上大事儿了,搞不好还会进去。”

“……”时衾抿着唇,攥紧了拳头。

傅晏辞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在公司,不知道在处理什么事情。

下午两点的时候,公司内部给所有员工发了一封邮件,说明了早上的情况。

陈泽越的名字被挂在上面,公司也表明了态度,会配合警方调查,严肃处理。

时衾看着那封信,很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大快人心的感觉。

报复这件事情,真的很悖论,当完成之后,其实什么也没有改变,被伤害的人也不会回来。

快下班的时候,傅晏辞给她发了微信,让她到地下车库来。

时衾早就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去问他,直接收拾东西下班。

她到楼梯口时,傅晏辞的车已经停在门口。

时衾小跑过去,在他驾驶位的那一面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男人俊朗的侧脸。

“高兴了?”傅晏辞薄唇轻勾,漫不经心问。

时衾对上他的眸子,漆黑一团,眼底有些青色,难掩疲惫之态。

许是因为处理陈泽越的事情,费了许多心神。

她一下什么也不想问了,只点点头。

时衾踮起脚,隔着车窗,勾住他的脖子抱住,脸颊蹭了蹭他的下巴。

“谢谢你。”

女孩的发丝扫过,有淡淡清香。

傅晏辞唇角的笑意更深,觉得熬这几天夜很值。

第23章 、月光

人工智能部洗牌很快,傅晏辞从部门里挑了一个各方面能力最强的上来,继续带研发团队的工作。

时衾没怎么去关心案件审理的情况,每天在总裁办的工作还不够她忙的呢。

年前的最后一天,时衾搭地铁来上班,地铁里都不见往常的人山人海。

越是到这种年节,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反而越显得冷清。

时衾到公司的时候比较早,总裁办就只有陈珊来了。

她们两个关系一直僵着。

陈珊白她一眼,继续仰着脖子,在工位剥石榴。

石榴是上好的新疆石榴,薄皮无籽,颜色紫红透明。

她一颗一颗剥到了琉璃碗里,剥了满满一碗,徐启过来,工卡刷开了傅晏辞办公室的门禁,把石榴拿了进去。

时衾撇撇嘴。

当资本家可真好。

连吃个石榴都有人耐心地给你剥。

陈珊剥完石榴,去卫生间洗手。

徐启被其他人叫走去开会。

总裁办就剩下时衾一个人,她翻开昨天没有处理完的文件,继续整理。

有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她以为是哪个同事来上班了,没在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办公室门前停下,像是想进去。

时衾抬起头提醒说:“这里不能进——”她话音未落,便发现来的人是陈泽越。

陈泽越此时的状态很差,胡子拉碴,衬衫凌乱,甚至有一边没有掖进西裤,完全不似之前的精英派头。

陈泽越看见她,也是一脸错愕。

时衾皱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泽越冷笑:“你以为我会在哪里?牢里?”

他保释期还没过,就那么盼着他进去是吗。

时衾不和他装腔作势以后,态度非常冷漠,只“嗯”了一声。

陈泽越盯住她,想起之前律师给他看的证据,淮宇提供了他和竞争对手的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

视频里拍到了手机的日期和时间,他记得那时候只有时衾和他在一起。

那天他发烧,人不舒服,时衾给他买了药。

陈泽越吃了药,就在趴在她的工位旁边睡着了。

谁知道,原来温温柔柔的小姑娘,在背后扎了他那么深一刀。

陈泽越想不通,双手按住了时衾的肩膀,压了过来。

“我有亏待过你吗,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他的身上有浓重的酒味,时衾觉得难闻,脸上嫌恶,挣扎道:“你别碰我。”

时衾的表情和抗拒的动作刺激到他,咬了咬牙:“怎么,现在碰都不让碰了?”

她越是挣扎,陈泽越血液里暴力的因子更加活跃。

他掐住女人的脖子,抬起手,巴掌就要甩下来。

时衾的脖子被他死死地掐住,嗓子眼里又疼又难受。

眼见巴掌要打到她的脸上,她就那么狠狠地瞪着他。

忽然,耳畔传来一道冰凉低沉的声音——

“你动她试试。”

陈泽越要扬下去的巴掌一顿,他扭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傅晏辞单薄的眼皮掀起来,冷冷睨他。

“你要敢动,就不止进去待几年了。”

男人清淡的两句话,吐字清晰干净,却携着一股强烈的威压。

时衾的眼睫颤了颤。

陈泽越悬在空中的手微微发抖,许久,缓缓放下。

最后他被保安带走。

时衾呆滞地坐在位置上。

傅晏辞看见她脖子上被掐红的一圈,眸色沉沉,拉着她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一关。

时衾睁着眼睛,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一颗一颗落下来,止不住似的。

傅晏辞将她抵在门后,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

“衿衿不怕,没事了。”

时衾浑身哭得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陈泽越巴掌打下来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想到了姐姐。

想到苏锦以前也经历过那样的暴力,但没有人帮她。

她越想越难过,抱住傅晏辞,双手放在他后腰上,把他的衬衫都抓皱了。

傅晏辞垂眸,凝视她乌黑的发顶,怀里的人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只有很微弱很微弱的抽噎,胸口衬衫湿了大片。

哭得他肝儿都疼了。

傅晏辞把人在怀里抱紧,大手在她后背轻拍。

时衾大概哭了十分钟,知道不能再哭下去了。

明明她不是那么容易情绪失控的人,但男人的安慰和拥抱,像是催泪剂一般,让她肆无忌惮地释放。

许久,她吸了吸鼻子,从傅晏辞怀里出来。

“我好了。”她的声音喑哑,携着湿润的水汽。

傅晏辞伸手帮她擦脸上的泪水,因为实在太湿了,他带着小姑娘到沙发坐下。

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一点点帮她擦干净脸上的水渍。

时衾哭得满脸通红,眼睛也是肿肿的。

傅晏辞看见茶几上的琉璃碗,里面是剥好的石榴,他拿起递过去。

“吃点石榴,补补水。”

时衾低头看那石榴,粒粒饱满。

她摇摇头:“不要。”

傅晏辞:“不爱吃石榴?”

时衾看他两秒,别过脸,“那是陈珊剥给你的石榴。”她才不要吃。

傅晏辞好笑看她,知道她是什么心思,计较这些小事情,谁剥的不是一样。

不过瞧她哭得那么可怜,小姑娘说什么,他都得顺她的意。

他端起琉璃碗,起身出去。

总裁办里人人都到了岗,听见办公室的门打开,虽然各自在若无其事地办公,耳朵却竖了起来。

“徐启。”傅晏辞叫人。

徐启赶紧过来。

“之前送来的石榴在哪?”

每次有谁给总裁办送东西,徐启都会和傅晏辞象征性地说一声,傅晏辞也就听听,压根也不管那些东西的去向,倒是难得今天问起。

没等徐启回答,陈珊站了起来:“我收起来了,傅总您还要吃?我去拿。”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走远了,没一会儿,拿两个石榴回来。

“我给您剥好送进去?”她殷勤地笑道。

傅晏辞把琉璃碗放到她桌上。

“不用。”他淡淡道。

“以后也不需要准备水果了,不必做你工作范围之外的事情。”

陈珊一愣,注意到琉璃碗里面装着满满的石榴,一颗没动。

没等她反应,傅晏辞拿过那两个石榴,进了办公室。

时衾靠在沙发里,怀里抱着一个靠枕,就那么看着傅晏辞剥石榴。

男人的动作慢条斯理,用小刀划开一道口子,然后一点一点地剥皮,剥了半天,也没见里面的果肉出来。

估计他以前也没剥过石榴,不知道要顺着石榴的皮肉去切开。

时衾忍不住,从他手里抢过石榴,一边示范,一边教他。

她在石榴的头部划了几道,顺利地剥出了五瓣瓤,把其中一瓣剥进杯盏里,才甩手还给他,“你来吧。”

傅晏辞从茶几上拿过另一个喝茶的杯子,照着她的样子剥起来。

时衾盯着他,男人的十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

石榴皮薄汁水多,偶尔不小心弄破一个,将他的手染上了淡淡的粉色。

剥石榴是个要耐心的活。

傅晏辞不急不躁,剥得缓慢,终于剥完了剩下四瓣,杯盏装满,快要溢出来。

傅晏辞把这一盏推到时衾面前,把刚刚她剥好的那一盏拉到自己面前。

“吃吧。”

时衾注意到他换杯子的动作,眨了眨眼,慢吞吞地一颗一颗吃石榴。

所以就是非得她吃他剥的,他吃她剥的。

两个人就是不吃自己剥的。

时衾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装模作样地拿了份文件。

傅晏辞没说话,由她别扭地遮遮掩掩,倒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他们之间什么关系,总裁办那么多聪明人,用不了多久就能看出来了,而且他也不打算藏着掖着。

果然时衾出来时,总裁办其他人明镜似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纯当没看见。

压根不管她为什么早上不在,却从傅总办公室里出来。

只有陈珊见她出来,瞪大了眼睛,尤其是注意到她指甲上染了石榴的颜色。

陈珊脸上的表情愤愤,想起刚才傅晏辞让她以后不用准备水果,以为是时衾抢了她的活。

小姑娘真是有手段,剥石榴还剥到办公室里去了。

她气呼呼地打开手机,指甲戳着屏幕翻照片,很快找到了一张照片。

陈珊通过公司内部的通讯软件,把照片发给了时衾。

时衾坐在电脑前,看见屏幕右下角的消息弹窗,显示的消息发送人是陈珊。

她皱皱眉,双击点开。

展开的聊天界面里,有一张被缩小的照片。

陈珊:【劝你少动歪心思,傅总是有女朋友的。】

“……”

时衾抿唇,点开照片。

照片里,傅晏辞懒散靠在椅子里,身上趴着一个女人,被他的身形衬托得娇小玲珑。

女人的脸埋进他脖子,背对镜头,看不清楚长相。

傅晏辞冷淡的眼皮掀起至一半,唇角勾着一抹笑意,手搭在女人的腰上,举止亲昵。

时衾一下认出了里面的女人是谁。

她的脸瞬间红了,火烧火燎。

时衾打字回复:【照片哪来的。】

陈珊余光瞥她,见她满脸通红,以为是羞愧的,轻嗤一声,慢悠悠地打字。

陈珊:【你管我哪来的。】

她又补了一句:【反正公司谁都知道。】

“……”

时衾瞬间崩溃。

陈珊见她半天不回复自己,又去敲打小姑娘。

陈珊:【别以为你给傅总剥个石榴,你就多特殊了。】

时衾无奈,回道:【我没给他剥。】

消息刚发出去,总裁办公室的门打开。

傅晏辞从里面出来,他端着一个装满石榴的杯子出来,放到时衾桌上。

“另一个我也剥了,你慢慢吃。”他的声音温柔缓缓。

“……”

时衾抬头看他,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不叫她进去,非得送出来。

闻言,陈珊回过头,一脸不可置信。

第24章 、月光

自从时衾去了总裁办,除了上班是自己来,下班基本上都是和傅晏辞一起走。

时衾坚持和他错开个十几分钟。

在总裁办其他人眼里,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晚上如果下班早,时衾就回学校,晚的话,才去傅晏辞那里。

这天下班的路上,经过市中心的商圈。

街道两边已经是过年的气息,挂上了火红的灯笼,偌大的广告牌也换成了穿着红色唐装的一家人。

时衾没看窗外,低着头默默地玩手机。

傅晏辞目光在远处的广告牌上停留了两秒,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食指轻轻敲击,像是在想什么。

半晌,他开腔问:“过年你有地方去吗?”

时衾抿抿唇,兴致恹恹:“我在学校过。”

“不和你姐姐一起过?”傅晏辞记得时衾提过她还有一个姐姐。

时衾垂眸,沉默半晌,轻轻地说:“她在陪爸爸妈妈。”

“……”

傅晏辞的反应很快,一下明白她话里是什么意思,愣在那里。

时衾看出来他的不知所措,笑了笑:“跟你说了我的名字很不吉利。”语气里是故作出来的轻松。

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

傅晏辞眉心微蹙,很认真地看着她。

“衿衿,你是个大学生了,不要信这些。”

时衾真的很喜欢他喊自己“衿衿”,两个音符在齿间碰撞,像是薄荷一般清凉。

她把自己缩进靠椅里,点点头,乖乖地应声:“我不信。”

傅晏辞凝视她,女孩纤长而浓密的眼睫敛下,遮住了瞳孔里的情绪,眼角下的那颗小痣,像是一滴泪珠,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的忧郁。

“要不跟我过。”他说。

闻言,时衾怔了怔,扭头看他:“你不和家里人一起过节吗?”

怎么样也是家人更重要吧。

傅晏辞本来想说一年到头多得是机会见,而且他也不是很想回傅家给自己找不痛快。

但想到时衾是想见都见不到,他斟酌着改了口:“他们今年都在国外,最近有个项目比较忙,我走不开。”

“这样啊,你不想他们?”

自己一个人过年很难受的,每年到这个时候,时衾觉得最难熬了。

傅晏辞“嗯”了一声,似在思索,半晌,找了个借口:“年后我会抽时间去看他们的。”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在关于家人的话题上,那么小心谨慎。

傅晏辞和家里的关系一般,他七八岁的时候,因为傅贺远出轨,父母就离异了。

母亲常年在国外工作,几乎不怎么管他。傅贺远对他又过于严厉,少有父爱的表现。

从小他只跟祖父亲近,但自从傅老爷子去世后,他对亲情就没那么看重了,甚至显得有些冷漠。

只不过他的这种态度,却不敢在时衾面前表现出来,怕让她难受。

听到傅晏辞说要一起过年,时衾其实挺高兴的。

确定他不是特意为了自己才留下来的,她笑笑:“那好啊。”

“我买一些东西到你那里去。”时衾打开手机,行动力十足地买了一堆年货。

除夕那天,时衾一大早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

傅晏辞醒来的时候,发现床边已经空了,被单冰凉。

他搭在空床一边的胳膊收回来,虚抓了一把空气,整个人还处在没睡醒的状态,坐在床上醒了会儿神,他起身出去找人。

厨房飘出来一股炖肉的味道。

傅晏辞抬腕,看一眼手表,才早上八点。

他走进厨房。

时衾背对他,站在炉灶前,不知在忙活什么。

她的鬓发乌黑,用一根木簪子随意地盘起,露出一截雪白脖颈,碎发轻轻扫过,时间在那一瞬里慢了下来。

开放式的厨房朝东,此时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笼罩在她的身上,仿佛有碎金浮动。

傅晏辞的眸色深沉,凝望这一幕,心脏像是被击中了,突然觉得生活就该是这样,踏实而温暖。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环住女人盈盈细腰。

“在做什么?”

突然被人抱住,时衾微微瑟缩了一下,闻到空气里熟悉的檀木香气,很快又恢复如常,由着他抱自己。

“包蛋饺呢。”

傅晏辞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盯住她的动作。

时衾左手拿一个铁质汤勺放在灶火上烤,切成小块的猪板油在上面滑上一圈,滋滋冒出猪油,浸润整个勺子。

然后浇上鸡蛋液,来回滚动,摊成薄薄一张蛋皮,在中央放上调好的肉糜,将蛋皮裹着肉合上,一个蛋饺就做好了。

他余光看见盘子里已经堆了满满的蛋饺。

“包多久了,怎么包了那么多。”

“一个小时吧,”时衾继续包下一个,“难得做一次,多包一些冻冰箱,随时都能吃。”

男人压着她的肩膀,影响她的动作,时衾皱皱眉,耸了耸肩膀。

“哎呀,你别来碍事。”

傅晏辞偏要碍着她,把人抱得更紧,脸埋进她的脖颈处蹭了蹭,隐约闻到一股淡香。

“衿衿这么辛苦,早知道在外面定年夜饭了。”

时衾被他打扰得烦了,放下手里的勺和筷子。

“那你现在定,我不做了。”

傅晏辞:“……”

“但我还是想吃你做的菜。”

时衾翻了个白眼:“那你跟我说什么客气话?”

“去帮我洗菜。”她不客气地命令道。

傅晏辞看着她,因为靠近炉火,脸上红红的,鼻尖渗出细密的小水珠。

小姑娘在厨房里颐指气使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他拖着懒散的尾音应了声“好”,然后走到流理台,打起了下手。

在北京过年,市区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除了联欢晚会的背景音外,没什么年味。

时衾和傅晏辞两个人都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性子,就连吃年夜饭,也是安安静静的。

不过菜倒是做的多,明明就两个人,桌上却摆了七八个菜,还有一条红烧整鱼。

时衾家里以前过年的习惯就是这样,就算没有多少人,妈妈也会做很多很多菜,寓意年年丰收,年年有余。

傅晏辞吃了很多,边吃边玩笑说:“衿衿,你要养刁我的胃了。”

时衾红着脸,不搭他的腔。

吃过晚饭,傅晏辞自然而然地收拾餐桌和厨房,厨房水槽里有一堆时衾用脏了的锅碗瓢盆。

时衾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春晚。

手机震动响起。

她倾身去桌上拿,看见了来电显示,是她的舅舅时建业。

“衾衾,过年好啊。”时建业温和的声音传来,听得出心情不错。

时衾笑笑,回了一句:“舅舅新年快乐。”

“今年过年怎么过的?”时建业问这话时,有些小心翼翼,“还是在学校吗?”

时衾看一眼厨房里忙碌的背影,抿了抿唇:“没有,在朋友家里。”

闻言,时建业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有人陪你就好。”

按理时衾无依无靠,最应该去他们家过年,但他这个做舅舅的没做好,在家里不做主。

舅甥两个人简单的寒暄结束,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陷入长久的沉默。

“行,那你继续和朋友玩。”时建业说。

时衾淡淡“嗯”了一声,和他道别,挂断了电话。

时建业家里。

周娟推了推他胳膊,不满道:“让你问申诉的事情,怎么又不问。”

时建业有些烦:“大过年的,跟衾衾说这个干什么!”

周娟不高兴地嘟囔:“我替外甥女操心还有错啦?”

时建业嘲讽:“你那是操心吗?你那是见钱眼开。”

“我为什么见钱眼开?还不是儿子他爸没本事。”

周娟愤愤道:“你儿子马上要结婚买房了,如果你姐姐那个案子,真能像美国那起案子一样赔好几百万,再找时衾借还不好借啊。”

“你好意思。”时建业拿起筷子继续吃饭,“借钱的时候晓得找衾衾,每次过年都不肯她来家里过。”

周娟面色一滞,瞪了时建业一眼。

她以前找了个算命先生,算了时衾克六亲,她怕克到自己家里,压根不让时衾进门。

周娟不服,默默嘀咕:“祸害没落你头上,不晓得怕。”

傅晏辞收拾完厨房出来时,看见时衾恹恹地躺在沙发上,霸占了一整张沙发。

他走过去:“让让。”

时衾缩了缩脚,自觉地给他腾位置。

傅晏辞没坐她脚边,而是走到她面前。

电视被挡住,时衾皱了皱眉。

眼前出现了一个红包,棱角分明。

傅晏辞的声音温柔清雅:“衿衿,新年快乐。”

时衾怔了怔,盯着红包,愣在那里许久。

印象里她已经很久没收到过红包了。

时衾接过红包,轻轻一捏,里面没塞很多钱,但比起正常红包的份额,肯定是多的。

傅晏辞知道她不想要他的钱,只不过走个过节的形式,哄小孩开心。

“躺下去些。”他靠近,揉了揉时衾的脑袋。

时衾得了红包,乖乖地挪位置。

傅晏辞坐进沙发,让她枕在自己腿上。

男人裤子布料蹭着她的脸,时衾藏在头发里的耳朵有些红。

春晚今年的歌舞表演曲高和寡,看得令人犯困。

时衾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困了?”傅晏辞的手指在她的长发里,一下一下地顺。

“这个年过得是不是很无聊。”他问。

年轻人都喜欢热闹,他却不是能带动气氛的人。

时衾摇摇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往他怀里蹭得更深。

虽然她表面上的情绪起伏很平静,但却是她这么久以来,过得最好的一个年了。

因为春晚实在太无聊了,两个人很早回了主卧。

时衾洗完澡,窝在床上。

傅晏辞在浴室里,传来淅沥的水流声。

时衾看一眼浴室,从卫衣口袋里摸出刚才他给的红包。

傅晏辞出来时,就看见时衾眯着眼睛,食指在红包里,一下一下地拨弄,探头探脑地数钱。

他觉得可爱又好笑,揶揄她:“小财迷。”

没想到数钱被人逮了个正着,时衾轻轻哼了一声。

“里面为什么还有那么多零钱啊?”她问。

红包里除了红色的钞面,还有二十块、五块,甚至还有一张一块的纸币。

她还是第一次收带了零钱的红包。

傅晏辞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头发,还是湿漉的。

“算上零钱,加起来一共是一千零六十六。”

他一边解释,一边从旁拿过吹风机,站在床边,帮她吹头。

热风吹在脸上。

时衾眨了眨眼。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低缓徐徐的声音——

“希望我的衿衿,一生平平顺顺,健健康康。”

时衾捏着红包,眼眶一热,赶紧睁大了眼睛,微微仰头。

好险。

差点又要绷不住了。

第25章 、月光

过年放假的这段时间,时衾没回学校,一直住在了傅晏辞那。

傅晏辞的工作很忙,即使休假在家,每天依然有开不完的会。

时衾自己没事,就鼓捣她的手工,做了各种各样的小饰品。

前段时间,在苏圆圆的怂恿下,她在某书上开了一间饰品小店,现在每天能接到一两单,挣个饭钱。

时衾对挣钱这件事没什么太大的热情,或者说对钱本身,没那么看重,她更享受自己做的饰品被别人喜欢时的那种成就感。

傅晏辞从书房出来的时候,看见了盘腿坐在客厅地毯里的小姑娘。

茶几上铺满了各种五金工具,时衾埋头对着金线敲敲打打,认真而专注,工作的时候都不见她那么认真。

傅晏辞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过两天有一个珠宝展,想不想去看?”

傅家的业务里,涉及了珠宝行业,经常会有珠宝展的邀请函送来

他对珠宝首饰没什么兴趣,以前倒是从来没去过,只不过看时衾好像喜欢,才提出来。

时衾抬起头来,眼睛亮了一下,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小动物。

她兴致勃勃:“好啊。”

参加珠宝展之前,傅晏辞请助理送来了一套礼裙,他亲自挑的。

时衾没想到去参加珠宝展需要那么盛装打扮。

“因为是私人展会,大家穿得都会比较正式。”傅晏辞解释。

时衾点点头,表示理解:“你们上层阶级的聚会,是需要装模作样。”

傅晏辞被她直白的话惹得又好气又好笑,在她脸上捏了捏。

“少埋汰我。”

要不是为了哄她高兴,他才懒得去装模作样。

时衾换衣服的时间花了格外久。

傅晏辞斜斜地靠在沙发里,等得百无聊赖,食指在沙发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

等了半个小时,傅晏辞终于忍不住出声去催。

“衿衿,好了没有。”

“好啦。”女孩娇软的声音从主卧传出来,紧接着,主卧的门被打开。

傅晏辞薄薄的眼皮掀起,最先看见的是一抹裙角,月白色的缎面,有钉珠点缀,透着少女般的轻盈烂漫,像是一朵初开的栀子。

时衾的长发漆黑,没有披散开来,而是编成了盘发,妆容精致,眼尾染上了桃花色。

肩膀上两根细细的吊带,遮不住她如象牙般细腻的皮肤,锁骨深邃,尾端凹出的浅窝似能斟酒。

傅晏辞的眸子凝在她身上,久久不能移开,突然觉得自己这条裙子挑的不算太好。

太扎眼。

时衾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脸红,她的眼尾俏皮地上挑,玩笑道:“这下是不是给你长脸了。”

就怕是太给他长脸了,傅晏辞心想,忍住想要反悔的冲动,舍不得把她带出去,像是珍宝要私藏。

他们参加的私人珠宝展,主题是游园惊梦,多是西洋古董首饰,展出了百余件欧洲馆藏级别的珠宝。

展厅的装饰低调奢华,光线偏暗,每一件珠宝都被小心翼翼地封藏在透明玻璃里。

时衾跟在傅晏辞身边,沾了他的光,展会负责人亲自带他们导赏,甚至还试戴了一件维多利亚时期的绿宝石项链。

翡翠色的宝石圆润亮泽,坠在锁骨中央,衬得她皮肤雪白,添了三分的优雅。

“好看吗?”时衾眨了眨眼睛,睫毛小扇子似的上下轻扫。

不经意地抛出一眼,就能把人的心搅乱。

傅晏辞在她纤细脖颈处停留了两秒:“戴着吧。”

时衾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傅晏辞拉起她的手,便继续往前走。

展会负责人也不阻止,锁上了空玻璃展柜,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

反而时衾戴着项链,不自在地问:“不用还回去吗?”

傅晏辞:“展会结束了再说。”

时衾皱皱眉,歪着脑袋看他,警惕道:“你别给我买。”

傅晏辞垂眸望她,时衾略撅起嘴,一副娇憨的模样。

过年给她一千来块的红包高兴得很,送她几百万的首饰反而不要。

“晏辞?”突然,身后一道女声传来,叫他的名字,唤得很亲昵。

傅晏辞回头,看见了沈婷。

沈婷穿着一条黑色镶金边的鱼尾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明明长相看起来还算年轻,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却打扮得很过于成熟贵气。

沈婷倒是头一次见傅晏辞身边有女伴,她的目光落在时衾身上,不客气地打量,尤其在她颈间那条项链上停留了许久。

不知道为什么,时衾觉得女人的眼神里含了轻蔑与不屑,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

沈婷除了一开始的打量,之后一眼都不分给她,转头对着傅晏辞笑道:“难得你也来看展,早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要把老傅拖来陪我。”

“过年你也不回来,他念叨了一晚上,什么时候再来家里吃饭啊?”

傅晏辞一向不怎么愿意和他这个继母接触。

“再说吧。”他敷衍。

当着这么多人,看在傅贺远的面子上,给她脸。

沈婷像是习惯了他的冷淡,没在意,朝另一边招手,“妙同——”

“你过来。”

时衾的视线望过去,看见那个被叫做“妙同”的女人走过来。

苏妙同着一件酒红色旗袍,披一条坎肩,收身旗袍勾勒出她极好的身材,起伏有致。

她的步态婀娜,纤细修长的腿从侧边分叉处露了出来,性感得不像话。

长相亦是妩媚妖娆那一挂的,凤眼微挑,红唇轻轻勾着,自带蛊惑人的笑意。

时衾瞬间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单薄得像个小朋友。

沈婷向傅晏辞介绍:“她就是苏妙同,上次吃饭的时候和你提起过,现在是首都歌舞剧团的首席。”

傅晏辞的眼眸微垂,在苏妙同的脸上停顿,总觉她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

沈婷将他目光的停顿看在眼里,一脸意味深长,没有男人能捱得过苏妙同一眼。

“你要有时间,带妙同逛逛展?”

闻言,傅晏辞的眼皮掀起,看向沈婷。

“没长眼?”他的声音清凉淡淡,“看不见旁边站着我女朋友呢?”

“……”突然被点名,时衾怔了怔。

腰上搭了一条胳膊,男人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像是替她在宣誓主权。

从身份上算,沈婷好歹是他继母,怎么着辈分在那,却没想到被他说得下不来台,尤其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苏妙同的情商很高,出声替她解围道:“那边的珠宝我们还没看,要先去吗?”

沈婷借着她的话茬,点点头。

临走时,苏妙同余光看了一眼傅晏辞,女人目光盈盈,仿佛沁了春水,看谁都像是在勾人。

时衾虽然被傅晏辞搂在怀里,却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她被主人打扮上漂亮的裙子,戴上昂贵的珠宝,捧在掌心里。

但其实没有人会真正在意这么一个洋娃娃,不管是沈婷还是苏妙同,都当她不存在。

回去路上,听傅晏辞解释,时衾才知道沈婷是他继母。

时衾的情绪有些低落,以前她没想过那么多,由着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等见到傅晏辞的继母,才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能走多远,好像也没那么确定。

尤其是想起苏妙同,时衾有一种自卑的感觉。

傅晏辞很好很好,而她自己不够好。她除了年轻,没什么别的资本。

像是菟丝子,只能依附于他。

傅晏辞开着车,感受到了旁边小姑娘的气压很低。

“不高兴了?”

时衾眼睫颤了颤,没吭声。

傅晏辞很喜欢她这一点,不会说谎,不答就是不高兴了,很好琢磨。

“为什么不高兴?”他问。

“……”时衾双唇轻抿,扭头看向窗外,“我不想说。”

傅晏辞略带审视的目光看向她,半晌,他收回视线。

“衿衿。”

“别想那么多。”

男人的声音清朗好听,好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时衾垂下眼帘,没有吭声。

车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回去的路上,交通拥堵,走走停停。

傅晏辞食指在方向盘上轻敲,节奏里透露出他的躁意。

到家以后,时衾脱了鞋,小声地说:“我先去换衣服。”然后便往主卧走,好像一刻也不想再穿这身漂亮昂贵的裙子。

忍了一路,傅晏辞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把人留住。

“不急,我们谈谈。”

时衾还没来得及抗拒,就被他拉着,进到了书房。

书房是一个比较正式的环境。

这会儿天还没有全黑,夕阳从大面的窗户洒进来,笼罩在红木桌案上。

桌案上铺着白色宣纸,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狂草。

时衾有一瞬间的错觉,以为自己是在学校的校长室,被校长叫进办公室谈话。

她必须小心翼翼,不能让自己藏着的胆怯暴露。

傅晏辞让她在真皮座椅里坐下,他的椅子很大,衬得时衾小小一个。

“还是不想说?”他问。

时衾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傅晏辞垂眸,盯住她写满执拗的脸,轻叹一声。

他拖来另一条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那我等你。”

“什么时候想说了,什么时候再出这个书房。”

闻言,时衾抬起头,不可理喻地看向他。

她想站起来要走,被男人摁着肩膀坐了回去。

时衾又气又恼,瞪着他。

傅晏辞手肘撑在扶手上,双手合十,指尖抵在一起,仿佛有足够的耐心等她。

书房里安静了足足半个小时。

只有男人手表微弱的走针声,一下一下,催得人难捱。

时衾到底年轻,最先熬不住。

她耷拉下脑袋,把憋在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不高兴是因为我觉得和你之间的距离太远了。”

傅晏辞眸色渐深,缓缓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时衾撇撇嘴:“各个方面。”

她悉数:“你有钱,有地位,有能力,长相也好,什么都好。”

傅晏辞冷不丁听时衾突然夸他,一时不知作什么反应。

“我除了年轻一点,漂亮一点,其他什么也没有。”

时衾想起下午见到的苏妙同,又觉得自己可能连漂亮这一点都没有。

她抬起头问:“你觉得我漂亮吗?”

傅晏辞看着她,目光澄澈,素净的小脸仰起,细白如瓷。

他轻笑,将她脸上的碎发别至耳后:“不用怀疑你自己。”

“你纠结的这些东西,不过是因为我比你多了几年的资历。”

“而且也该是我担心才对,等我四十岁的时候,你还是很年轻,到时候该你嫌我老了。”

时衾抬起眼,对上男人漆黑的眸子,似笑非笑,好像在嘲弄她庸人自扰。

刚才纠结的情绪,在他轻描淡写的几句劝慰里,一下子消散了。

“是啊,我是会嫌你老的。”她故意说。

傅晏辞盯着小姑娘一开一阖的嘴。

她可真知道怎么刺他。

“你敢。”男人的声音低低沉沉,吻上了她张开的唇角。

时衾还没来得及反应,下巴就被他掐住,抬得更高,被他用力吮吸。

她一刹那涨红了脸,嘴唇像火烧火燎一般。

而后,时衾整个人离地,被他抱起,按在了桌案上。

桌上零碎的摆件落地,发出清脆响声,没有人去管。

时衾大惊失色,下意识挣扎。

傅晏辞单手扣住她的腕子,置于头顶。

男人清凉的手指从她的侧脸,到下巴,脖颈,锁骨,一直往下,像是赏玩瓷器一般缓慢。

“我的衿衿是一块璞玉。”

他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夜色将夕阳最后的余晖吞进。

朦胧月光洒进书房内,照不清满室旖旎。

桌上宣纸浸湿了一层又一层,墨迹氤氲成一团。

安静的书房里,有小动物般的呜咽。

时衾懂了。

傅晏辞说他自己老可以,但她不能说,以后也不敢了。

第26章 、月光

一转眼,寒假就快要结束。

时衾开学要应付两门课程的补考,学得绞尽脑汁,很是吃力,就连在公司上班的午休时间,也拿来学习了。

以前她从来不觉得学习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但是自从学了电子信息专业,就变得格外痛苦。

傅晏辞开完会回来,就瞥见时衾埋头捧着一本厚厚的《数字信号处理技术》在看,电脑屏幕显示的是对应的课件。

他记得昨天晚上就见她在书房里学这一章,学了两天了,还在学这一章。

有够慢的。

傅晏辞经过时,食指骨节轻轻地敲了两下桌面。

时衾瞥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等到总裁办大家陆陆续续去吃饭,只剩下徐启。

时衾抱着书和笔记本电脑,从口袋里摸出了傅晏辞的工卡,刷开门禁,进了办公室。

随着办公室的门被重新关上,徐启只淡淡抬眸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

中午的阳光正好,天空湛蓝。

时衾眯着眼睛,整个人困得呆滞,盯住落地窗外发懵。

傅晏辞皱皱眉,手里的钢笔点了点纸面。

“听讲。”

时衾这才回过神来,艰难睁眼,看向书上复杂的数字信号图。

“你根据这两个波形图,倒推一下第二个波形图的输入信号是什么。”傅晏辞出题。

时衾:“……”

她慢腾腾地拿起笔,笔头抵在下巴,半天不动笔。

傅晏辞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还是不会。

明明之前来来回回讲过三遍了,怎么过了两天就又忘了。

他叹气:“衿衿,你是没听,还是听不懂,是我讲的不好?”

时衾面色一滞,小声嘟囔:“我就是学不会嘛。”

傅晏辞无奈,从她手里抽出笔,在纸上写起运算过程。

男人的手指干净修长,握笔的姿势标准,许是练过书法的缘故,钢笔字也写得极好,阿拉伯数字和英文符号在他笔下如行云流水。

时衾盯着他的手,看入了迷。

傅晏辞察觉出她的走神:“下次再不会,就要罚了。”

时衾不情不愿:“要怎么罚?”

傅晏辞单薄的眼皮掀起,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倾身压了过来,吻上她的唇。

沉敛的檀木香气扑面而来。

时衾得眼睫颤了颤,她试图抵抗,却毫无招架之力。

傅晏辞懂她,轻而易举就破开她的防线,与她纠缠不清,唇舌相依。

室内的温度急剧升高。

随着吻的不断加深,时衾肺里的空气被抽走,几乎窒息。

傅晏辞终于松开她。

时衾浑身已经发软,肌肤染上桃花色,嘴唇肿肿的,还沾着润泽的水渍。纤长而浓密的眼睫也是湿漉漉的,缠结在了一起,眼尾仿佛含了盈盈春水。

男人斜斜睨着她,抬手在她绯红的唇瓣上摩挲,仿佛还未知足。

他轻笑:“就这么罚。”

时衾羞恼地瞪他。

傅晏辞的西服干净整洁,斯文儒雅,好不淡定。

反观她,却被撩拨的呼吸不稳,微微喘息,鬓发凌乱。

“那我不要你教了!”她负气地说。

午休时间结束,时衾抱着书和电脑逃似的出了办公室,好巧不巧,出来时,撞见了回来拿东西的陈珊。

陈珊见她从总裁办公室里出来,满脸潮红,嘴唇红肿,瞬间懂了什么,眼神里透出一股鄙夷。

自从上次傅晏辞给她送石榴被陈珊看见,时衾在她面前索性懒得遮掩,也不理她,若无其事地回工位坐下。

盘起的头发刚才被压得松散,时衾扯掉簪子,重新扎了一遍,动作间,露出脊背最上一截。

雪白肌肤上,吻痕醒目,是昨天晚上留下的。

陈珊盯住那一枚暧昧吻痕,脸色难看,鄙夷的眼神里又藏着复杂情绪。

时衾有时候真的希望陈珊和赵璐聊天的时候,能够避开公共场合,每次都被她听到也很尴尬。

洗手间外面传来聊天的声音。

时衾靠在隔间的门里,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等她们聊完。

“那个实习生,在总裁办怎么样啊?”赵璐问。

“别提了。”陈珊表情愤愤,“你说她本事怎么那么大啊?陈泽越进去了,转头能勾搭上傅总。”

赵璐大吃一惊:“啊?真的假的?”

“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她从办公室里出来,衣服头发乱糟糟的,指不定刚做完呢。”

“不会吧!?在总裁办公室里?”

“……”

没想到她们越说越离谱,时衾无奈,只能走出去。

赵璐靠在洗手台,才看见原来卫生间里还有个人,顿时噤声。

陈珊正对着镜子补妆抹口红,看见镜子里出现的人,也是一愣,又莫名怂了起来。

不过言语上,却是不服气的硬撑:“干什么?别以为有傅总给你撑腰了不起,我可不怕你。”

时衾淡淡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和她擦肩而过,离开了洗手间。

反倒是陈珊,肩膀抖了一下,口红画到了外面。

下班回去的路上。

时衾在车里和傅晏辞提起这件事,想让他以后在办公室收敛一点。

傅晏辞听完,薄唇轻抿,认真思索道:“要不你别上班了,以后还是以学业为主。”

就她那个学习的进度,他还真担心她毕不了业。

而且那些乌七八糟的流言,虽然时衾不怎么在乎,但他多少听了都有些刺耳。

小姑娘还是在象牙塔里,自自在在得好。

时衾想了想,陈泽越的事情解决以后,她确实也没什么劲头来上班了。

她点点头:“行。”

说不去上班以后,时衾彻底摆烂了,过了几天,才回公司收拾她的东西。

收拾东西的时候,她注意到,陈珊的工位已经被收拾的空空如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开学的补考,时衾有惊无险,卡在了六十分飘过。

大三的课程比大二要繁重得多,时衾接到的首饰定制单却越来越多,她忙不过来,在简介里直接写上不接了。

苏圆圆教她可以趁着这一波势头,把名气做出去,要是做大了,还能成立自己的品牌。

时衾想都没想这些,就只是觉得做首饰的时候,能够让她心情平静,所以才喜欢做这些。

但和顾客沟通,听他们提各种各样的要求,改来改去,又很麻烦,还不如不做。

苏园园说她不求上进。

时衾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问题,晚上趴在床上问傅晏辞。

傅晏辞洗完澡出来,看见时衾又找来他的T恤穿,两条长腿,匀称白皙,明晃晃得刺他眼。

他敛下眸子,在床边坐下。

“你不想接就不接了,没关系的。”

时衾有些犹豫。

“虽然我也挺想挣钱的,但是真的好累啊,上班好累,赶定制也好累。”

“我是不是以后注定一事无成了。”

傅晏辞觉得好笑。

“怎么你年纪轻轻,就焦虑这些事情。”

他伸手,揉了揉女孩乌黑的头发,“不用被世俗定义的成功束缚住,开心最重要。”

“那你为什么这么努力?”时衾歪过头看他。

感觉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傅晏辞没有一分钟不是在工作的。

傅晏辞摇摇头:“那时候我太年轻,还没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不知不觉就坐到这个位置上了。”

现在是身上担子太大,责任太重,想放也放不下了。

时衾听他说得轻描淡写,恐怕世上也没几个人像他这样,不知不觉就能坐到那个位置。

傅晏辞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所以我们衿衿很聪明,知道不给自己找苦头吃。”

时衾忍不住心想,傅晏辞可真能夸她,明明她就是懒而已。

“不过有一个事,你倒是可以考虑,要不要换个专业。”

闻言,时衾一愣:“换专业?”

“嗯,你对电子信息根本是一窍不通,再念两年,也是浪费时间。”

时衾被他说的羞愧。

以前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换专业之类的事情,只想按部就班毕业,然后工作。

但在淮宇上班的经历,实在让她觉得痛苦,才知道自己是真的不适合工科专业。

“那能换什么呢?”她犹疑。

“比如说首饰设计。”傅晏辞举例。

时衾一听,眼睛亮了起来:“可以吗?”

但很快她又泄了气:“可是现在换专业已经晚了吧。”

“看你想继续念到毕业,还是直接出国,或者读研,有很多选择。”

“如果你想,我找人问一问。”

以前从来没有人去替她谋划,给她建议,时衾第一次去想这些事情。

她从床上跪坐起来,抱住男人的脖子,在他颈间蹭了蹭。

“谢谢你。”她小声地说。

空气中有隐约淡香,时衾的身体柔软,在他身上撒娇。

傅晏辞薄薄的唇轻勾,胳膊搭上她的细腰。

“光用嘴谢我吗。”

男人低哑的嗓音入耳,酥麻痒痒。

时衾耳根子红了起来,故作不知:“那你还想怎么谢。”

傅晏辞的手探进她宽松的T恤里。

指尖冰凉。

时衾瑟缩了一下,微微颤栗。

她垂下眸,眼睫轻轻振动。

然后缓缓伸出手,一颗一颗帮他解开衬衫的扣子。

傅晏辞凝着她配合的动作,轻笑出声。

“衿衿乖。”

第27章 、月光

高档私人会所。

傅晏辞托了商寂的关系,请了设计院有名的老师吃饭。

周瑞现在是美院的院长,已经很久不带学生,尤其听说不是科班出身的,更是不愿带。

不过扛不住傅晏辞给的学费够多。

再出尘的艺术家,数字给够了,也要下凡。

事情谈完,剩下商寂和傅晏辞两人。

整场饭局,商寂默不作声,冷眼旁观着傅晏辞三句不离家里的小朋友。

“那么快就认准了?”他问。

傅晏辞推窗,散了散室内的烟气,怕回家以后时衾闻到不喜欢。

他淡淡“嗯”了一声。

商寂手执一串素色佛珠,一颗一颗地拨弄,半开玩笑半认真:“你运气好。”

傅晏辞靠在椅背,阖上眸子,抬手拧了拧眉心,晚上酒喝得多了,胃里有些烧得难受。

回去以后,该让衿衿给他煮碗汤。

半晌,他睁开眼,轻笑:“我也没想到。”

商寂瞥他,轻飘飘道:“说不定有波折。”

傅晏辞知道他是感情不顺,看什么都不顺。

他漫不经心地说:“你别咒我。”

“年纪小的,心不定。”商寂断论。

“你没看紧,能怪谁。”傅晏辞回。

商寂五年前交了一个小女朋友,最后反过来,刺了他可深一刀。

以至于现在一心礼佛。

别人不知道,傅晏辞却是知道,商寂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商寂。

只不过靠那一串佛珠,隐藏和压制他身体里暴戾的因子。

商寂目光凉凉,落在他身上:“你太自负。”

傅晏辞笑笑,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苏家最近商业上的状况,是你做的?”

商寂依然拨他的珠串,没答即默认。

傅晏辞:“难怪沈婷那么急着想把苏妙同塞给我。”

听见“苏妙同”三个字,商寂拨弄珠子的动作微顿,又很快恢复如常。

他轻呵一声,嗓音低凉:“他们求错了人。”

时衾坐在客厅里,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等傅晏辞应酬回家。

墙上的指针哒哒地走,已经指到十点。

她在家的时候,倒是难得见他应酬到那么晚。

桌上手机震动。

时衾以为是傅晏辞打电话回来,赶紧跳下沙发,看见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她顿了顿,才接起。

对面女人的声音亲昵热情。

“衾衾啊,我是舅母——”

闻言,时衾皱皱眉。

没等她应,周娟开门见山地问:“之前我微信上发你的资料,你看得怎么样啊?”

时衾对自己这个舅母没什么好感,不过是看时建业的面子理她。

她耐着性子说:“舅母,这起交通事故案已经过了很久,早过了申诉期,法院是不会受理的。”

时衾实在不想重提早就过去的案子,像是把她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再掀开一次。

周娟满脑子就只有美国那起案子赔了的许多钱。

“那不能再想想别的办法?要是能认定是自动驾驶系统的问题,那么大一家公司,闹一闹,说不定也能赔不少。”

事故的责任在谁身上,对于时衾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尝够了失去的苦痛。

更何况,就连当年被判负有全责的司机也一并死于那场车祸。

现在对着一个由零和一组成的驾驶系统要它负责,也毫无意义。

见时衾不吭声,周娟提高了音调,责问道:“难道你舍得让爸爸妈妈死得那么不明不白吗?”

“……”

她这一声责问,可真是恳切。

就非要掀开她的伤疤,再捣烂里面的肉吗。

时衾无奈地轻叹:“我试试吧。”

挂了电话,玄关处传来电子门解锁的声音。

时衾扭过头,看见傅晏辞出现在门口,衬衫和领带被他扯的松散,露出白皙脖颈,应该是喝了酒的缘故,透着淡淡粉色,喉结上下滚了滚,清雅而性感。

男人漆黑的眼眸里染上一层微醺。

“衿衿——”

一回来就要喊她。

时衾朝他走过去,乖乖地进到他怀里。

一股烟酒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时衾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在他身上,也变得好闻起来。

傅晏辞把她搂紧,下巴抵在时衾的脑袋上,好像怎么样都抱不够似的。

两个人在玄关处就那么待了一会儿。

时衾去到厨房,给他煮醒酒汤,傅晏辞去洗澡。

时衾脑子里还在想刚才和周娟打电话的事情。

锅里的水噗噗沸腾,溢了出来,她都没发现。

傅晏辞洗完澡出来,看见了这一幕,走来伸手关掉了火。

“在想什么?”

时衾回过神来,对上他漆黑湿润的眸子。

半晌。

她摇摇头,拿过抹布,擦拭灶台溅出来的水。

傅晏辞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瞳色深沉。

时衾给他煮好醒酒汤,看了眼微信,林乔问她编程作业做好没,今天是截止期限。

林乔是班长,负责收所有同学的作业,再统一交给老师。

时衾赶忙跑去书房,邮件发给她。

林乔犹犹豫豫,问她能不能帮忙催一下江晗的,说是班上就剩下他没交了,微信找他也不回。

时衾知道林乔很怕和江晗接触,好几次见她在寝室偷偷哭,似乎都是因为江晗不耐烦的一两句话。

江晗这个人,少爷脾气,心情不好了,对谁都不给脸,偏偏林乔又是很敏感的性子。

“那你就别管他嘛,不交就不交。”时衾说。

林乔抿抿唇:“他再不交,平时分要扣得挂科了。”

时衾觉得林乔真是善良,是她才不管这些呢。

“行吧,我帮你问问。”

之前时衾和江晗说开了,在学校里虽然很少讲话,但该接触时还是正常接触,倒也无所谓。

她给江晗打电话。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

那头的背景音嘈杂,有节奏感十足的电音。

“等一下。”江晗提高音调,对着手机说。

时衾等了一会儿,音乐渐渐微弱。

“找我什么事?”江晗的声音微喘,好像是跑了步。

“林乔说你的编程作业还没交,让你记得发给她。”

闻言,江晗的态度冷淡下来,每次时衾主动找他,不是为了小组演讲,就是为了作业。

“林乔自己怎么不找我,要你来问。”

“她怕你。”时衾忍不住劝,“你能不能以后对她态度好一点。”

江晗轻哼一声:“我对谁态度都那样。”

他敛下眸子,也就对你有耐心,偏偏人还不领情。

时衾小声嘟囔:“算了,随便你,作业你记得交。”

“交不了,我在外面玩。”江晗简直像是个刺儿头。

时衾实在不想管他,但又觉得要向林乔学习,当一个友善的同学。

她好心提醒:“这次作业再不交,你就要挂科了。”

“挂就挂吧。”江晗一脸无所谓,“林乔要是乐意,就让她帮我写。”

时衾有些生气:“江晗!”

“你别老欺负她。”

要是江晗跟林乔提,说不定她真的会好心帮他写。

女孩的嗓音温温软软,抑扬顿挫地唤他名字,即使是愠怒的口吻,也一样那么好听。

江晗觉得自己有些上瘾。

傅晏辞一个人坐在餐厅里,醒酒汤喝得没什么滋味,端着汤走到书房。

他倚靠在门框,听见时衾和江晗的对话,追着要人交作业,还关心他挂不挂科。

之前他两次看见时衾和江晗在一起。

一次是在会所,江晗生日。

小姑娘娇憨地说要送他两巴掌。

一次是在公交车上,时衾父母的忌日。

江晗陪她坐车坐了一路。

傅晏辞想起晚上商寂说的话——

“年纪小的,心不定。”

到底还是听了进去。

他将碗搁在桌上,走过去。

听见响动,时衾抬起头,才注意到他进了书房。

“和谁打电话呢?”傅晏辞明知故问。

“同、同学。”时衾不知道为什么,对上他幽沉的目光,下意识含糊了过去。

江晗在电话那头,听见了男人低缓沉沉的声音,很有磁性,以及时衾那一声故意生疏的“同学”。

料想问话的人是时衾新交的男朋友,他自嘲地扯了扯唇角,直接挂了电话。

同样一声“同学”,到了傅晏辞耳朵里,却带上了另一层藏着掖着的暧昧含义。

他眯了眯眸子,踱步至她面前。

男人的身形挺拔,挡住了顶灯光线,将她整个人罩住。

时衾没来由地慌张,向后退步。

傅晏辞步步紧跟。

“什么同学?”他一边走,一边问,“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时衾咽了咽嗓子,讷讷道:“男同学。”

“普通的同学还是关系好的同学?”

“普通同学。”

她被逼到了墙角

“是吗。”男人唇齿轻启。

“明明我也认识,怎么不说他名字。”

时衾面色一滞,没想到他原来是听见了,那还问她和谁打电话。

下巴被他捏住,时衾被迫仰起脸,和他对视。

“嗯?”

时衾眼睫颤抖,小声地说:“我怕你不高兴。”

傅晏辞盯住她,目光里透着审视。

半晌。

他轻笑。

“怎么会呢。”

“你想和谁来往,是你的自由,只要不刻意瞒着我就好。”

时衾怕极了。

尤其后背抵住的那张书桌,她在上面吃够了教训。

上次是说他老。

这次她学乖了,赶紧点点头:“我知道了。”

傅晏辞垂眸,望着她目光清澈,听话的不得了。

他弯腰,在她唇上轻吻,像是表扬一样。

“衿衿,不准心不在焉。”他提醒。

如果敢有其他的心思,他会一个一个掐灭。

男人的声音温柔而清冷,却透着十足的压迫感。

耳朵眼里酥麻极了。

她才没有心不在焉。

时衾在他唇上咬了一下,像是被逼到绝处的小动物的回击。

她反驳道:“你也一样。”

第28章 、月光

周六吃过晚饭,傅晏辞接到了老朋友梅森的电话。

梅森现在在京北大学执教。

他和梅森在美国时,常常联系,等回了国内,因为各自圈子不同,倒是难得一见。

“我邮件发了你一些资料,你现在有空能去查收一下吗?”梅森电话里说。

傅晏辞看一眼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小姑娘,起身进了书房。

“什么东西?”他先问。

“一场车祸的行车记录仪,我的学生之前找我帮她看看,有没有自动驾驶系统的责任,但我毕竟没你那么专业。”

傅晏辞打开电脑,邮箱里有一条梅森几分钟前发来的信件,带了不少附件。

他点开其中的视频。

视频播了几秒钟,傅晏辞眯了眯眸子,短暂沉默,他缓缓开腔:“怎么这么久远的视频翻出来给我看,是想考验我的记忆力吗?”

闻言,梅森一愣:“你看过?”

傅晏辞淡淡地说:“NGT自动驾驶系统发生的第一起事故。”

“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梅森挠挠头。

半晌。

“傅。”梅森正色直言,“我的学生说她亲人是这起事故的受害者,我想给她一个准确的答案。”

他顿了顿,略显迟疑:“虽然这个系统是你架构的,但你现在已经不帮NGT做事了,能不能重新判断一下。”

梅森话里的意思隐晦,但他们彼此都懂。

在其位谋其职,那时调查出来的所谓真相,到底是利于NGT那一方的。

傅晏辞关掉视频,没有再看。

他的记忆力很好,更何况当年的视频和原始数据,他看了不下百遍。

“人为失误,和系统无关。”

倒不是他不肯承认错误,而是以事故发生时的天气状况来说,极端的暴雨,导致能见度极低,已经超出了当时自动驾驶系统的视觉识别能力上限,车祸难以避免。

自动驾驶系统是可以有效降低事故率,但不能所有的交通事故发生后,都来怪罪自动驾驶系统没有起效吧。

当年事故发生时,NGT公司受到了不少竞争对手的恶意攻击。

因为当时只有NGT率先做出来了自动驾驶系统并上市,而这一次事故,借着大众对人工智能深层的恐惧,被刻意放大。

傅晏辞作为系统架构师,被认定为是事故的负责人,首当其冲。

虽然案件发生在国内,但没有受到舆论引导,法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了。

但在美国,说来可笑,曾经那些追捧他是少年天才的人,转头便指着他的鼻子,说他是凶手,是杀人犯。

傅晏辞不太理解,也不怎么在意。

他那时候过于年轻,不到二十岁,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和他没关系的事情就是没关系,他并不因此感到内疚。

傅晏辞甚至觉得人类比机器愚蠢,会因为一次事故,否定自动驾驶辅助系统能够有效降低人类驾驶事故率的事实。

他没有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去对每一起交通事故负责。

“……”梅森一阵沉默。

“我知道了,抱歉。”他说,“我不该质疑你的判断。”

傅晏辞是他见过的人里面,极致聪明,极致理性的一个,注重事实和逻辑。

虽然看上去这样显得很冷漠,但是梅森知道,他不是会因为服务于NGT而歪曲事实的人。

傅晏辞抿了抿唇:“你刚才说,事故的受害者是你学生的亲人?”

梅森“嗯”了一声。

傅晏辞想起了当年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小女孩。

事故发生时,公司出于国外舆论的压力,要求他去医院慰问。

他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避开了家属,只草草看望伤者,便离开了。

算起来那个小女孩的年纪,差不多是该上大学了,和衿衿的年纪差不多大。

想来她应该是还没有放下对这起事故的执着,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了,还想要追究自动驾驶系统的责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该有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

傅晏辞靠在椅背上,抬手盖住了眼睛,轻叹了一声。

“代我向你的学生道个歉吧。”

这话,反倒令梅森愣住了。

“傅。”

“这不像你了。”

换作以前,他根本不会把这种事揽到自己身上。

“我不会替你去道歉的。”梅森说,“本来就不是你的问题。”

梅森没想到,之前舆论压力那么大的时候,他都没有道过歉,时隔十二年,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明明他是最不可能愧疚的人。

挂了电话,傅晏辞在书房里又待了五分钟才离开。

客厅里,时衾趴在沙发扶手边,伸着脖子,探头探脑地在看玻璃鱼缸里的机械鱼。

每次给鱼喂食,她最积极。

傅晏辞眼神柔软下来,走了过去。

“少喂一些,别撑坏它。”他玩笑道。

时衾抬眸看他一眼,又拿了一块鱼食丢进去。

“它和其他鱼比,也就这么一点儿值得高兴的事儿了,不用担心被撑坏,还不让它想吃就吃。”

傅晏辞轻笑,在她旁边坐下,就那么看她喂鱼。

小姑娘撅着个嘴,满脸天真娇憨的模样。

时衾扭头问他:“对了,这条鱼它有名字吗?”

傅晏辞愣了愣,垂眸沉思前事。

许久。

他答道:“七秒。”

闻言,时衾一怔,似也在想什么。

“这么巧,我小时候养过一条鱼,也叫七秒,后来不小心被我弄丢了。”

时衾没想到他们起名都能起到一起去。

也可能七秒这个名字并不算特殊,含义来自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小姑娘随口一句话,傅晏辞的眼皮却倏地掀起,脑子里的一根弦莫名绷紧。

“丢哪了?”他的声音沉沉。

时衾抿了抿唇,想起那个混乱的一天。

她轻声地说:“丢医院了。”

时衾捏起一颗鱼食。

小小的金属块跌进水里,缓缓下沉。

傅晏辞脑子里的弦也一下断了,后背发凉。

恐惧成真。

时衾眨了眨眼睛,注意力一直放在七秒身上,小小的机械鱼肚子里含了一颗圆滚滚的金属球,游动起来笨拙又可爱。

等她回过头来时,才发现客厅已经没了傅晏辞的身影。

走廊里传来书房门被阖上的声音。

她没怎么在意,继续喂食,一下一下叫着机械鱼的名字。

“七秒。”

“七秒乖。”

——“七秒。”

——“七秒乖。”

——“我们乖乖的,爸爸妈妈就会回来了。”

小女孩蹲在医院的走廊,小小一团,怀里抱着一只饭碗大的玻璃鱼缸,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可怜无助。

她一声一声唤着鱼缸里的那一只金鱼。

眼泪像珍珠,啪嗒啪嗒落进水里。

傅晏辞整个人摔进座椅,脑海里这一幕不停反复上演。

明明已经模糊的记忆,却变得越来越清晰。

小女孩哭得湿漉漉的眼睛,缠结在一起的睫毛。

像是利刃,捅穿了他的心脏。

他觉得手脚发麻,浑身仿佛失去知觉。

傅晏辞一向自负,知道他和时衾未来也许有变故,但就算有变故,他也会把变故的苗头一根一根掐掉。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变故,在过去就已经埋下。

如今已经盘根错节,扎根串连。

时衾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凌晨十二点。

傅晏辞自从进了书房,已经四个小时没有出来。

她一开始以为是工作,但平时如果要工作太晚,他十点多就会出来告诉她一声了,今天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时衾踱步到书房前,敲了敲门。

叩门声仿佛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她眉心微蹙,犹豫片刻,拧开了门把手。

书房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烟味,充盈了整个室内。

天知道他抽了多少烟。

时衾被呛得一阵咳嗽。

听见咳嗽声,傅晏辞回过神来,抬眸,看见了门口站着的人。

他眼睫振动,站起来,打开了窗户散味道。

“抱歉。”男人的声音低哑。

时衾明显感觉到他心情不好,不然也不会在书房里不开灯抽烟。

以前傅晏辞在家时,从来不吸烟的。

时衾不知道他是突然怎么了,以为是和他晚上接到的那个电话有关。

工作上的事情,她很少过问,问了也不懂。

时衾走到窗边,抱住男人的腰,用她自己的方式去安慰。

女孩的身体贴至他的后背,傅晏辞整个人瞬间僵硬,站在那里许久没动。

时衾脸埋进他的背上,像是乖巧的小猫蹭了蹭。

“很晚了,睡觉吧。”

她的胳膊环住男人精瘦的腰,两只手伸进他衣服里面,没了布料的阻碍,和她掌心相贴的肌肤,滚烫炽热。

傅晏辞没想到她突然撩拨,脑子里的思绪还没收拾干净。

他隔着衣服,摁住时衾在他的后背来回抚摸的手。

“别闹。”男人的嗓音愈加嘶哑。

时衾歪着脑袋,觉得他心情可能是真的不好,平时哪有轮到她主动的时候。

好不容易她主动一次,还被拒绝了。

她故作不知,眨了眨眼睛,抱他抱得更紧。

“我闹什么了?”

女孩柔软的手指沿着他的脊骨下划。

傅晏辞倒吸一口冷气,克制瞬间全无。

时衾的背抵在窗台。

隔着一层纱帘,室内漆黑,什么也看不清,纱帘的布料摩挲她细腻的肌肤。

时衾后悔极了,求饶也没有用。她刚呜咽出声,嘴巴就被人捂住。

眼角下那颗小痣,悬悬欲坠。

泪珠落了出来,仿佛晶莹的珍珠,划过那一颗小痣。

时衾闭上眼睛,觉得今天傅晏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用狠劲。

好像要把她融入骨血。

好像他会失去她一样。

第29章 、月光

时衾觉得傅晏辞待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

平时工作日,他上班她上学,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就连时衾周末来的时候,傅晏辞也是整日整日地坐在书房里。

书房里的烟味经久不散。

虽然时衾说过他一次后,只要她在的时候,傅晏辞就不抽,但书房里的烟味像是被烟熏过一样,平时肯定还是在抽的。

以前傅晏辞在书房,即使是开会,也很少会关门,只是稍微带一下。

现在却是房门紧闭。

每次时衾听见轻轻关门的声音,总觉得是他把整个人关进了某处,封闭起来。

但她在外面找他,或者闹出什么比较大的动静,傅晏辞回应得又很及时。

两个人的相处还是像以前一样,她却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时衾忍不住提起:“最近很忙是吗?”

“……”傅晏辞抬眸,对上她澄澈目光。

女孩的声音温温柔柔,体贴入微,却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他敛下眸子,淡淡道:“是啊,有要忙的事情。”

“今天还是要到很晚吗?”

“嗯,你先睡吧。”

“……”时衾抿了抿唇,脸上没有表现出来,但心底还是难掩失望。

“要给你做宵夜吗?”她问。

“不用了。”

傅晏辞放下碗筷,伸手抚摸她的脸,将她侧脸的碎发别至耳后。

“对不起,最近陪你的时间少了。”

时衾笑笑,摇摇头:“没事,你忙嘛。”

吃过晚饭,傅晏辞收拾厨房。

时衾陷在沙发里,抱着靠枕。

电视的声音嘈杂,她的视线失焦,一点没有看进去。

厨房里的动静渐小。

傅晏辞拿干净的布擦了擦手,又回了书房。

书房的门轻轻阖上,锁扣搭上的声音,一并敲在了时衾的心上。

她垂下眸子,发出一声轻叹,疑惑不解。

傅晏辞找以前NGT的同事,申请要了自动驾驶系统的源代码。

按理说源代码是不能外传,但傅晏辞要,而且保证不会外传,也不做商业竞争使用。

NGT公司最后还是给了,毕竟就算不给,他照样也能重新写出来,只不过是花点时间而已。

他在书房里,一遍一遍地改写代码,一遍一遍地做数据模拟,甚至尝试重新架构系统,为了让自动驾驶系统能有更快的反应,哪怕是提升0.01秒。

在一个本身就经过三年时间,上百人团队打磨出来的系统上,去进行技术性的提升,并不容易。

尤其是这个系统架构,还是他自己一手搭建的。

傅晏辞极致地追求完美,一定要调优到没有优化空间时,才算完成。

他反反复复尝试,不眠不休,进展缓慢。

晚上十点的时候,时衾敲了敲门。

隔了一会儿,男人的声音低缓,听得出来注意不在这里。

“进。”

时衾端着一碗小馄饨,拧开门把手进去。

书房里的布局已经和她上次来时完全不一样。

原本书房宽敞明亮,现在厚厚的窗帘被拉起,地上到处是黑色的插线,偌大的书桌上横竖摆了五六台显示屏,主机也有三台,散热风扇发出嗡嗡的声音。

傅晏辞靠在真皮座椅里,十指修长,在键盘上来回敲击,速度快得离谱。

显示屏幽蓝色的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好看的侧脸,鸦羽似的眼睫盖下,挡住了瞳孔里的情绪,薄唇轻轻地抿着,极为认真的模样。

时衾愣了愣,没想到里面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绕过地上的线,走到桌边。

傅晏辞说完那一声“进”之后,注意力瞬间就被手头写着的代码牵走,甚至忘了自己刚才开了口,也没注意到从旁过来的人。

时衾见他全然的专注,一眼也不多分给自己。

她识趣地没有打扰,把夜宵放在桌边,默默地离开。

凌晨两点。

傅晏辞敲完最后一行代码,浑身僵硬酸痛。

他整个人靠近椅背,抬手拧了拧眉心,额角一阵一阵抽疼,眼睛里布满血丝。

傅晏辞起身时,余光瞥见桌面,才看见那碗已经凉透了的小馄饨。

不知道时衾什么时候放进来的。

心脏像是被钝刀子磨。

她越是体贴,他的愧疚感就越深一分。

时衾晚上睡得不踏实,另一半床始终空着,翻身的时候,感觉到被单冰凉,一下把她激灵醒了。

她睁开眼,凝着眼前的漆黑。

睡前为傅晏辞留的那一盏地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关了。

时衾躺了一会儿,起身下床,赤着脚走了出去。佚?

客厅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小灯。

傅晏辞躺在沙发上,两条腿伸得老长,一条胳膊搭在眼睛上,挡住了脸,只能看清他的下颚线条明晰。

时衾静悄悄地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

衣服布料摩擦发出细微声响。

傅晏辞睡不着,听见了动静,缓缓动了动胳膊,放下手。

他侧过脸,对上了时衾的眸子。

四目相对。

有好几秒的停顿。

“怎么不回去睡。”时衾轻声问。

“怕吵醒你。”傅晏辞轻抚她的侧脸,“怎么醒了?”

“你不在,我睡不安稳。”时衾坦诚极了。

闻言,傅晏辞凝着她,藏在昏暗光线里的眸色复杂。

半晌。

他从沙发上起身,拉着时衾的手回了主卧。

时衾躺在他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她却觉得离傅晏辞很远。

“你这段时间到底怎么了?”她想不通,索性直接问。

傅晏辞下巴抵在女孩的脑袋,五指插进她瀑布般的乌发里,一下一下地轻顺。

宛如丝绸的头发,顺滑冰凉,划过他的指尖,就那么溜走了,抓不住。

“没怎么,就是比较忙。”

时衾不信,但又不知道怎么再去问,傅晏辞工作上的事情,不是她能够解决的。

看他成天在书房里,自己亲自上手处理业务,难不成是遇到了职场危机?时衾揣测,也许他因为面子的缘故,不好意思和她说。

她仰起头,黑暗里,男人的面部轮廓依旧清晰。

时衾翻了个身,将他压在床上,在他薄薄的嘴唇上亲吻。

“你不要难过了。”她小声安慰。

女孩的声音温温软软,在漆黑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傅晏辞搂在她腰上的手收紧。

明明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在懵懵懂懂地安慰他。

“你要是不高兴,可以和我说啊。”时衾的手指在他胸口来回画圈。

傅晏辞听不得她温声细语的安慰,让他更难受。

他手肘撑在床上,让两个人的位置颠倒过来。

时衾眨了眨眼,唇瓣被人堵住。

她自觉地张开嘴,由他进入。

最后傅晏辞也没有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时衾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只有在温存时,才觉得他们两人的距离是近的。

不知不觉,时衾去傅晏辞公寓的次数越来越少,加上傅晏辞为她请了美院的老师上课,每周要花去她很多精力。

有时候他们两周才见上一面。

时衾心细。

偶尔找机会问了徐启两句,知道傅晏辞工作上没遇到什么问题,甚至顺风顺水,因为去年公司财报数字可观,身价又往上涨了涨。

如果只是一两个月还好,但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

时衾再疑惑,也知道是他们之间关系出了问题。

但她却找不到问题出在了哪里,也不敢去戳破。

明明傅晏辞对她一如既往,温柔亲昵。

只是陪她的时间变少了,整日整日把自己关在他的书房里。

之前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傅晏辞要她的时候,却一次比一次激烈。

次次让她害怕,次次让她难耐。

好像只有在被填满的时候,时衾才感觉到被爱。

“时衾很有天分。”

周瑞对她的评价极高,甚至感谢起傅晏辞,送了他那么一个学生。

在艺术领域,努力也许有用,但天赋往往才起决定性的作用。

不到一年的时间,时衾在设计上的能力已经比不少科班出身扆崋的学生要强许多。

酒局上,傅晏辞听见周瑞夸她,垂眸抿了口酒,薄薄的唇轻扯。

高兴之余又有些莫名的酸楚。

“是周院长教得好。”他游刃有余的客套。

商寂目光轻飘飘落在他脸上,审视了几秒。

最近他忙,没怎么和傅晏辞见面,今天难得一聚,觉察出了他的变化。

酒局喝到最后,剩他们两个。

商寂挑了挑眉:“有变故了?”

傅晏辞闷掉了盏中的酒,烈酒入喉,烧得胃里火辣。

他轻呵一声,淡淡自嘲:“被你说中了。”

“你的问题还是她的?”

傅晏辞又倒一杯:“我的。”

他们这个圈子里,爱的时候可以假装很爱,连自己都骗过了,玩腻了也是真的腻。

商寂早就见得多了。

但对于傅晏辞,多少以为他会不一样,毕竟以前还从来没见过他对谁那么上心。

“分了?还是打算分了?”他问。

“……”傅晏辞垂眸,没接话。

商寂这段时间,感情上过得也没多顺,看到有个人和他一样,跟条丧家之犬似的,心里平衡了些。

反倒难得开口劝他:“看开些,世间因果早就算好了。”

傅晏辞敛下眸子,盯着空空的酒杯把玩。

许久,才缓缓开腔:“你说得轻巧。”

商寂拨了拨手里的佛珠:“下个月我要去普山寺请明年的头香,你要一起吗。”

傅晏辞以前是完全不信这些的,现在却觉得因果报应可能是真的有。

他应承下来。

十二月的时候,傅晏辞出差,去美国,计划走一整个月,做自动驾驶系统的碰撞实验。

时衾是他要走那天才知道。

傅晏辞走得匆忙,来学校找她的时候,已经带了行李。

徐启在车里等他,赶晚上的飞机。

时衾和他在学校的日落湖走了一圈。

对于他工作上的安排,时衾一向大度,从来不会因为他忙,陪的时间少了而闹。

但多少觉得委屈。

这段时间,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默默消化了许多。

日落湖一圈走尽的时候,时衾拉住傅晏辞的手,张了张口,难得提了需求。

“三十一号那天你能赶回来吗?”

傅晏辞垂眸,对上女孩的目光,清澈如水,盛满了柔情。

他知道三十一号那天是时衾父母的忌日。

傅晏辞觉得自己实在卑鄙。

贪恋她的美好和温存,却不敢告诉她事实,更不敢站在她父母墓前。

“我尽量。”他说。

“……”时衾很少听他对自己说含糊的承诺,要么可以要么不可以。

他对任何事情的把握都是非常精确的。

尽量是什么意思,时衾不懂,也不敢去深想,只有说不出的失望。

原本以为这一天,他会像之前那样陪着自己。

最后却还是只剩下她一个人。

晚间下起了雪。

时衾送他到了校门口。

傅晏辞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温柔而清冷。

时衾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大雪纷纷扬扬。

他们之间隔了一道雪幕,亦不止一道雪幕。

第30章 、月光

美国之行,梅森和傅晏辞一起。

梅森在飞机上看了傅晏辞自动驾驶系统的模拟测试数据,大为震惊。

尤其是看到他设置的芯片和各种硬件依然都是以前很旧的型号,更是意想不到。

软硬件在这十年发展飞速,要是换上新材料,这大概要赶超行业内所有的自动驾驶系统了。

傅晏辞从上了飞机就开始睡。

十二个小时的航程睡了全程,降落时才醒,大概是他这半年来睡得最长的一次觉。

等他一醒,梅森就忍不住问:“这里换成光导纤维的传感器不是反应更快?”

傅晏辞眼神里还携着倦意,情绪并不高。

睡着时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当时在医院里见到时衾的情形——

八岁的小女孩。

当着家人的面时,坚强得一滴眼泪不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悄悄哭得像个泪人。

那时候他为什么能那么冷漠呢?

就那么坐在医院走廊冰凉的长椅上,看着她哭。

梅森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傅晏辞兴致缺缺地回答:“光导纤维的成本太高。”

梅森一愣:“不高啊,价格早降下来了。”

他以为是傅晏辞太久不接触业务,所以不了解的关系。

傅晏辞:“放在十二年前太高。”

那时候出于成本控制,他不会选择光导纤维的材料。

梅森不解地望着他:“这和十二年前有什么关系。”

哐当一声,飞机在地面降落,引起剧烈震动,美国驾驶员飞机开得豪放。

许久沉默,傅晏辞垂下眼:“我就想看看,那个时候,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人为失误,和系统无关。

这一句他曾经能够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在知道事故死者是时衾的父母时,变得不那么肯定。

出了机场,梅森回去看望家人。

傅晏辞直接去了NGT公司。

NGT是一家传统汽车企业,但十几年前,瞄准了还未兴起的电动汽车市场,成功转型,现在已经是美国市值头部的车企。

自动驾驶系统的实车道路测试需要很多天。

一开始测试人员还有些不情愿,不想浪费时间去测一个早就迭代多次的早期系统。

直到测试过程里,所有的数据和NGT经过多年更新迭代后的自动驾驶系统数据持平,或比之更高。

测试人员像是梅森一样,不可置信。

对傅晏辞这个名字,有了新的认识。

在NGT,他们就算没见过傅晏辞,但谁都听过这么一个中国名字。

傅晏辞在NGT任职期间,凭借一人之力,主导了几次技术革新,才让公司奠定了现在的科技实力。

测试期间,NGT公司的CEO马克来了许多次,想要他的系统源代码。

“马克,我们现在是竞争关系。”傅晏辞拒绝得直接,他为国内科技公司工作,不可能再帮NGT。

“这次道路测试,算是你还我的人情,忘了吗?”

上次NGT因为自动驾驶系统失控,召回了大批车辆,烂摊子没人有能力收拾,把傅晏辞请了回来。

知道不可能再有商量的余地,马克哈哈笑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批了你的离职。”

道路测试持续了半个多月。

最后一天是傅晏辞要求的环境模拟测试。

模拟的是那一场事故。

当拿到模拟场景需求时,负责测试的主管愣了一瞬。

他是公司数年老员工,一看到需求资料里要复现的那场事故,就知道是什么了。

那是NGT自动驾驶系统上市以后的第一起事故,当年他为了调查事故原因,做了多次事故复现,记忆犹新。

因为是第一例事故,有特殊的意义。

后续公司只要更新了自动驾驶系统,都会模拟这次场景进行测试。

他做了那么多次事故重现,自动驾驶系统迭代了多次,没有一次是能够在撞到人之前停下的。

自动驾驶系统设计的初衷是用于辅助人类驾驶员,从而降低事故发生率。目前的技术发展,还没有到能够完全取代人类驾驶员的程度。

测试时,傅晏辞坐进了副驾驶,测试主管作为安全员,坐在驾驶座。

实验基地内,光线被调至最暗,模拟暴雨的水如注,砸在车顶,发出噼啪的声响。

仿佛就是那场事故——

醉酒的司机开了自动驾驶,昏昏沉沉,连路都看不清。

前面出现了两个人的身影。

傅晏辞垂眸,在幽暗车灯光线下,盯住手表表盘。

秒针咔哒咔哒在走。

走的是生死时速。

当时因为光线和天气缘故,自动驾驶系统难以监控到前方路面状况,当给出反应时,已经来不及。

9秒的时间。

本该能观察到前方行人的司机醉眼朦胧,什么也没有做,径直撞了上去。

车的速度很快,离人影越来越近。

测试主管也越来越紧张。

他的脚没有踩在刹车上,不自觉眯起眼睛,等着又一次撞上去。

突然,车猛地刹住。

测试主管整个人往前冲了一下,等他抬眼时,只看见了安安稳稳站在车前的两个假人。

这是他第一次在车里近距离看清假人的脸,以往的每一次实验结束,假人都已经支离破碎。

基地的灯重新亮起。

参与测试的工作人员纷纷鼓起掌,谁都没想到,这次的碰撞测试能通过。

傅晏辞坐在车里没有动,凝视着前面的两个假人。

在车前灯的照射下,假人的眼睛空洞,脸色惨白。

女性假人的手里,还拎着一盒生日蛋糕。

NGT在做事故现场还原时,真是事无巨细,在傅晏辞心脏上,精准地扎了一刀。

他怔在那里许久。

久到激动跑下车去看数据的测试主管走回来喊他。

傅晏辞回过神,面无表情地下车,不管后头祝贺的声音,径直离开了基地。

傅晏辞想起初见时衾,问她的名字。

时衾说她的名字不好,“衾”是裹尸的被子。

她该是有多难过,才会那么怪罪起自己,怪罪自己的出生。

傅晏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那么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尽力些。

明明他有这个能力。

如果当时他再上心一点点,在模拟行驶测试时,对降低事故率的要求再提高些。

也许这场事故就不会发生。

他的小姑娘,就不用像现在这样,那么可怜,早早地失去了双亲。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时衾接到傅晏辞打来的电话,抱歉说他回不来。

她抿了抿唇,想生气,又舍不得朝他生气,只能语气故作轻松,表示理解。

挂了电话,心里只余下难以言明的失望。

她像是往常一样,捧一束玫瑰到了墓园,一个人在墓园里坐了一天。

好在今年的天气好。

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温暖如春。

这么好的天气,多适合让爸爸妈妈见一见傅晏辞啊。

等下次吧,时衾想。

太阳自西快要落下,时衾脑袋枕在墓碑上,又睡着了。

她被手机震动的声音叫醒。

“衿衿。”

男人的声音低缓沉沉。

“天快黑了,别在墓园待太久。”

时衾还在生气,不想理他。

“知道了。”她轻轻说。

挂了电话,她继续坐在地上不动。

没了阳光照耀,青石板的凉意隔着厚厚的衣服透了进来。

傅晏辞在老槐树下,目光沉沉,凝视远处墓园里的那一抹小点。

小姑娘不听话,嘴上跟他说知道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抗拒。

最后一班从墓园回市区的公交车快发车。

傅晏辞又打电话去催。

“回了吗?”

时衾觉得他可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连打了两个电话,好像是知道她不会乖乖回去一样。

她不会说谎,抿抿唇,老老实实地答:“没有。”

“快回吧,要赶不上车了。”

时衾不吭声,想说如果你在的话,她想陪爸爸妈妈多久就能陪多久了,不用担心回不去。

对面久久不回话。

“听到没有。”傅晏辞问。

时衾手撑在地上站起来。

因为起得猛了,她头晕目眩,不小心摔了一觉,额头磕在了墓碑旁的石柱子上,光听声音就觉得疼。

傅晏辞看见她摔跤了,眸色收紧。

“听到了。”时衾的声音如常,轻轻淡淡,“我回去了。”

傅晏辞沉默不语,明明她刚才摔得那样狠,却一声也没出。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揪得更难受了。

时衾手捂着额头,眼前还是一片白色,缓和了好久,才慢腾腾地往墓园外走,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墓园的停车场里,停了一辆黑色轿车。

徐启坐在车里,迷茫地望向前方,看见时衾独自上了公交车离开。

明明傅晏辞从美国回来,下了飞机就赶来墓园找她,为什么出来时,两个人又不是一起。

隔了二十分钟,傅晏辞才从墓园出来,上了车。

徐启明显感觉到车内气压比来时更低,暖气也挡不住从后排传来的阵阵凉意。

一路沉默。

车返回,往机场的方向开。

江浙,普山寺。

这一天晚上在寺里守头香的人很多。

傅晏辞花了大价钱,抢了头香。

“早知道不叫你来了。”商寂看似生气,脸上的表情倒是不甚在意。

傅晏辞瞥一眼被他锢在怀中的女人,男人手腕上不离身的佛珠此时不见。

苏妙同费力挣扎,也脱不开商寂的胳膊,脸颊涨红,嘴唇上有被咬破的痕迹。

当着旁人的面这样,她觉得屈辱,将头埋得很低,乌发挡住了脸。

傅晏辞淡淡收回视线,“你就别去佛祖面前惹眼了。”哪有扰了佛门净地的清净,还敢去上头香的。

寺中住持递来香。

傅晏辞只身进入空旷主殿。

商寂站在门槛外面,微微吃惊。

原本他以为傅晏辞就只是简单参拜,却没想到,从来不曾跪过谁的男人,竟然跪于佛前。

男人双眸轻阖,默念许久,不知所思所求为何。

傅晏辞所求只有一件。

求佛祖保佑,我的衿衿一生平安顺遂。

她会不停老去,直到死,也不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事。

而他将用一生去忏悔赎罪,为他过去的傲慢与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