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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平原的路

◎只要我想,我的世界崭新如初◎

云桉看着月影下的少年, 生硬地笑了两声,“开玩笑开玩笑,我很喜欢私立部。”

他偏了偏头, 表情显然不信。

他肯定看出她想下来了, 他故意的!

云桉又在翘板上蹦了蹦,这一头板子还是纹丝不动,这人到底多少斤啊!

“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嘛。我很喜欢私立部。那个,我想下来,你能不能起来?”云桉冲他扬着笑脸道。

他漫不经心应了声,也不知信没信,但好歹收起两条长腿。

云桉这一头的跷跷板缓缓下滑。

云桉松了一口气, 庆幸他没有揪着不放的意思。马丁靴终于踩在地板上,她准备下来, 结果屁股下的板子猛地又抬起!

“嘭!”

她被打到最高处!

视线陡然升高,耳侧甚至略过一丝轻风。

云桉一声高音惊呼,“啊!”

突然的加速度使人反应不及,屁股下还传来板子的震动。

斜下月影,花木扶疏。

少年的声音闲散得欠扁, “有多喜欢。”

云桉怕死地抱紧板子,“我我超级无敌喜欢!”

晚风吹过,又落下一阵槐花。

“吱呀吱呀”, 生锈的轴承开始转动。

身下的板子晃了起来,上上下下, “说来听听。”

云桉感觉自己挂了两串感叹号似的眼泪, 考拉似地抱紧挡板, “这里个个都是人才, 说话又好听,超喜欢在里面的感觉,啊!”

又是一下猛抬,“太假了。”

“呜呜我是说真的!私立部又漂亮,舍友又好,饭堂也很好吃,猫猫们也很可爱,啊!”

“讲重点。”

“已经没有了,啊!你最好了你最好了!混蛋!赶紧放我下来!!!”

“吱呀——”

轴承缓缓转动,挂着人的翘板终于抵在地面。

抱着挡板的少女蜷缩起来呈团状,一动不动,脸转向一侧。月光绘出她微微鼓起的一侧脸颊。冷酷的少年带着一双笑眼,在少女薄背前蹲下。

“不是要下来?”他问,语气里的笑意藏都不藏。

云桉装死以示抗议。

“真生气了?”他好动地扯了扯她的发带。

问人是不是生气居然还上手!

云桉手往后一甩,气呼呼拍掉他的手。

幼稚鬼。

云桉继续抱着翘板,鼓着脸颊看向另一侧。

突然视线飘来一张上下颠倒的帅脸,“真生气了啊。”

他!多!烦!人!

居然还探个头来看她是不是真的生气!!

云桉腾地转过身来,半嗔半恼地瞪着赫凯。

他轻笑了声,“别生气。”

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弯起,痞气横生,好像寒凛雪原生出一抹绿意,格外撩人。

云桉怔了下,然后愤愤一咬牙,长得帅了不起啊!他这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态度吗!

云桉想想还是气不过,侧过脸。

“好了,你这都快坐地上了,小心着凉。”

他很烦人地伸手在她面前扬了扬。

逗猫呢他!云桉转回来瞪他,他却伸手停在她面前,看着她笑应了声,“嗯?”

云桉本羞恼着,看他笑得笑眼都出来了,可能是那双笑眼太少见了,云桉有种还是给这双眼睛一个面子的感觉。

算了,她大人不记小人过。

云桉撇撇唇角,伸手搭在他手臂的张扬纹身上,终于还是起了身。

可谁知她才刚刚起身站定,头顶就传来轻飘飘的话:

“主要是我没想到你腿那么短。”

她腿短!?她腿短!?

云桉惊了,她长这么大就没有人这么说过她!

云桉忘了自己还搭着赫凯的手臂,气到变复读机,“我腿短?我腿短?!”

她长17岁零364天都没人说过她腿短好吧!

偏偏惹女生生气的男生笑着哦了声,然后做了个视线明显下移的俯视动作,显然就是在说你这个子在他面前说什么腿长。

哇他这人!!这个视线下移杀伤力极大!一米八几了不起啊!

云桉抬头,踮着脚尖,气势汹汹地卡着壳,“你这个!你这个!”

以前她也常生贺天地的气,不仅和贺天地对峙如流,不时还能来上几句小脏话,但是对着赫凯生气,她就跟大脑短路兼嘴巴上锁似的,半天说不出话。

而且为什么感觉脸皮在发烫。

云桉觉得自己是憋屈憋的。

云桉一甩他的手臂,生起闷气,“你最烦了!”

最后只撂下一句很搓的话。

对比气得不行的女孩,男生却明目张胆地笑出声。

赫凯长这么大,谁敢说他烦。

但他却心情不错,一手握拳掩唇,笑道:“逗你的。”

“才不,你肯定说真的。”

“?”

“你就是在笑我腿短。”她侧过去,语气还委屈起来了。

胜负又瞬间反转。

“真没有”,他敛了敛笑意说。

“哦”,她再侧过去几分,“你不用哄我,我知道自己腿短,做同桌给大校草丢脸了。”

赫凯失笑,还挺能扣帽子,“我可没有这样说”,他顿了下,“真的,而且你今天很漂亮。”

她机敏又骄纵,“那就是以前不漂亮咯。”

赫凯抬眉,“你姓赖的?”

她这时抬头望天,充耳不闻。

于是他安静了会,缓缓道:“漂亮,以前也漂亮的。”

本扭着身子的女孩一定,然后又侧过了些。

赫凯高云桉一个头,看着她泥鳅似地扭来扭去,只留个侧脸给他,和她紧咬的红唇以及扬起的唇角。

时间安静了几秒。

昏黄路灯下,几粒小槐米乘着晚风,悠悠坠落。

最后那小槐米落在两道阴影中。

他两手插袋,忍俊不禁看着她,“行了腿精,你一直站着不累?”

而被大帅哥夸漂亮、虚荣心得到完全满足的云桉早就消了气,装模做样地咳了声,管理着表情以免显得自己太高兴。

“没想到你还挺会夸女孩子的嘛”,云桉手背过身后,端着架子走到一旁秋千。

“没有,我从来不夸女生好看。”

嚯哟。

这种话,即便是她这种没什么恋爱细胞的人听了也不免像吃了糖一样开心。

不过这种话也太假了,当她幼稚小女孩呢。

“原来你也会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云桉转身坐下秋千,睃了赫凯一眼。

而赫凯走到她对面的摇摇马坐下,两条长腿叠起踩在脚蹬上,边悠悠地摇着边很没正形道:“真的,我不爱和女生说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云桉看着冰山脸的酷哥样玩着摇摇马,心里一阵汗颜。

确实,高冷的大校草并不爱和女生打交道,但是为什么摇摇马玩得那么欢啊!

云桉咳了声,收起腹诽,“那姐姐妹妹的你没夸过吗?”

“我们家就我一个,没有姐姐妹妹”,他摇着摇摇马八风不动道。

只是说完又停了下,像是在思考,然后补充:“应该没有。”

云桉看着强行踩着摇摇马的某人。

什么叫应该没有,他有没有姐姐妹妹他不知道吗,难不成他还怀疑自己爸爸会有私生子私生女吗。

“那堂姐堂妹呢?”她又问。

“没,我只有一个堂哥”,他道。

云桉有些意外。她的堂系兄弟姐妹加起来有五六个呢,这人居然只有一个堂哥。

南省沿海一带很多都是家族生意发家的,她以为赫凯家也是那种丁财两旺的大户人家。

“那你们家人好少。”云桉没忍住道。

“嗯”,男生淡淡应了声。

云桉两手握着秋千的锁链,还是不信赫凯没夸过女生漂亮,又问:“那表姐表妹总有吧。”

“这个”他终于停下摇摇马,却两臂交叉陷入沉思。

云桉脚尖一抻,秋千往后甩,看他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这人怎么完全不熟自己亲戚的样子。

秋千荡向前方,她问:“也没有表姐表妹吗?”

“不是”,他顿了顿,目光沉寂,轻声道:“母亲好像是孤儿。”

云桉差点没从秋千上摔下来!

造孽啊,她都问了些什么!

她赶紧踩停秋千,堪堪稳住还在往前冲的身子,惊慌开口,“我”

而对比她的慌乱,赫凯倒是平常表情,放下一腿踩在地面,在她面前也没有遮掩的意思,看着月亮,“因为我没听她提过姥姥和姥爷。”以至于他连喊出姥姥姥爷这两个称呼都觉得生疏。

少年清寒的声音在闷热夏夜听来有一丝与季节格格不入的惘然。

云桉张了张嘴,看着赫凯。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提起他的母亲。

其实云桉隐隐能感觉出赫凯和家里关系不好,或许因为他家里居然没有家庭合照,又或是他回一趟家能被揍得那么惨,又或是他虽然是港城人却常年一个人住在越市。

就连讲起父母,也一副陌生人不了解情况的样子,想来他和父母并不亲近。

可是

云桉看着少年怔怔坐在摇摇马上,落寞月光照在他身上,疏影与槐花落在他脚边。

讲起母亲是孤儿时明显放轻的语气,他其实也很爱自己的母亲吧。

大平层窗边满满一角落的乐高碎片,从前赫凯小朋友应该很希望有家人陪着吧。

云桉抿抿唇,有些自责,又有些心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而他收回视线望过来,摇起摇摇马,又恢复一贯懒散冷淡的模样,仿佛刚刚云桉看到的伶仃少年是错觉。

“所以,你为什么今天来夜店”,他问。

云桉内心的酸涩兀地冻结。

她扯扯嘴角,请问这个“所以”是哪来的,她和他的对话有半点因果关系!?

云桉深呼吸,沉了沉肩,无可奈何看着他。

或许他也不自在刚刚的话题吧。

云桉又晃起秋千,很是配合地顺着他的话,新开了个话题,“因为很无聊呀——”

想要找点刺激,做点说出去能酷死人的事情,像kiki来陌生的城市穷游,尹小月在西藏找回真自我,又或是像赫凯,已经开始靠自己卖东西赚钱。

她也想摆脱乏善可陈的生活,所以即便未成年,也要抓着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来夜店,否则下一次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

赫凯坐在摇摇马上,一晃一晃看着悠悠叹气的女孩。

“可是我发现,夜店并不好玩。”但云桉转念又道:“我以为会很好玩,可去了才发现那里音乐很吵,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穿漂亮衣服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她声音减弱,额头抵在链条上,“真后悔,早知道就不去了。”

本想迈入走入歌舞青春,谁知道步子迈太大,咧着裆了。

赫凯笑了声,终于放过那个摇摇马,“那是你没找到正确打开方式”,他走到云桉身边的秋千坐下。

“人群里挤来挤去是因为你们进了舞池,穿漂亮衣服被说也不是你的问题”,他在她身边慢条斯理的道。

云桉意外看他,他说:“如果你还想重新体验,我可以带你再去玩一次,体验就会不一样了。”

“再玩一次?为什么?”云桉不解问。

他笑,像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不为什么啊,你不是好奇?既然试东西不妨多试几遍,对你没有损失,一次就定结论容易有失偏颇。”

云桉惊讶于赫凯的包容与宽纳,他像是知道她的没底气,重新带着她往好奇的新世界探索。

“至于音乐——”他拿出手机,“只是今晚放的EDM不合你口味,也有比较空灵自由的类型,你可能会喜欢的。”

“EDM?”云桉问。

“Electronic Dance Music,电子舞曲”,他竟很认真地给她解释起来,“电音的一种,下面还有很多分支,比如这首你就可能喜欢。”

他点开歌曲,欢快清扬的合成器以舒适的节奏响起,开阔的背景乐更像是风从自由的海平面灌进,随后接入低沉有力的吟唱:

【Am I out of touch

我会不会显得难以接近

Am I out of my place

我会不会显得格格不入

When I keep sayin\' that I\'m lookin\' for an empty space

当我一直表现得拒人于千里之外】【1】

云桉的眼睛瞬间亮起,在被EDM轰炸了一晚上以后,终于有在如听仙乐耳暂明的感觉。

赫凯见她这表情,笑了起来,“像这种就不错对吗。”

云桉猛点头,“是的!”

“那下次我们去让DJ放这首”,他笑道。

或许是因为音乐太欢快,又或是眼前少年笑得太好看,云桉也忘了今晚失败的夜店初体验,抱着秋千锁链笑问:“原来夜店还能点歌吗?”

他不以为意一扬唇,很是纨绔子弟道:“不,是我能点。”

看看他这臭屁样子,“那你很熟夜店吗?”于是云桉好奇。看他的样子,似乎没少去。

“还行。”他回望她,视线光明磊落,并不遮掩自己常去夜店的事,“夜店文化本来就是潮流文化的之一,也是潮流趋势的风向标,我能不熟?”

他这么一说,云桉就明白了,毕竟这人鞋贩子,吃的就是潮流文化的红利。

云桉惊叹,“真厉害。”还以为他是去夜店吃喝玩乐呢。

一旁放着的音乐愈发欢快,一句“can you hear me”进入副歌的节奏更加飞扬,像海浪闪过波涛碎金,像海鸥自由高飞,不断推进。云桉注意力又被那好听的歌吸引去,默默地听着,却发现歌词有点黑暗。

【I\'m sorry for everything oh everything I\'ve done

对于以前的所作所为我都倍感抱歉

From the second that I was born I think I had a loaded gun

从我降生的那一刻起,似乎我就拿着把上了膛的枪

And then I shot shot shot a hole through everything I loved

然后我疯狂扫射我深爱的一切

And then I shot shot shot a hole through everything I loved

不断毁掉我所热爱的一切的一切】【1】

她看了眼赫凯,他两臂绕过秋千锁链,惬意环抱。

“你很喜欢这首吗?”她没忍住问。

“还行,我很喜欢这个乐队。”

“这个是什么乐队呀?”

“Imagine Dragon,梦龙乐队。”

他将手机屏幕转给她看。

“这样”,云桉收回视线,默默记下名字。她摸了摸自己的木手串。给赫凯的谢礼还没有着落,可以赶明天生日去给他买这个梦龙乐队的专辑,这个比起鞋子游戏,她咬咬牙应该付得起。

她正出神。

“考考你”,悠哉游哉听着歌的某人突然问:“今晚在夜店上脚最多的是哪款鞋子。”

云桉一噎。

这怎么还带抽查功课的。

而她这一卡机,他看过她,啧啧两声,懒洋洋道:“我这个老板是不是对你太没要求了。”

云桉脸一红,很没有底气道:“我这是下班时间”

“难道不应该下班也时时挂念?”

“你是要多黑心啊!”云桉没忍住提高音量。

他今晚似乎特别爱逗她,见她生气以后又直笑。他手里锁屏的手机被点亮,上面的数字:

23:55

云桉一怔,居然已经那么晚。离6月24号她的生日只剩五分钟了。

“哇,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呢”她突然泄了劲,喃喃道。

说起这个,赫凯也回神,但是看她有些失落的样子,只好放下自己的问题,问:“你快生日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云桉耷拉着肩膀,“因为高考快出成绩了啊,我不知道自己考得怎么样,也没有想好的专业,万一考得很差呢,万一去不到好的大学呢,我一想到就特别不安”。

她说着,肩膀再塌下几分,“你知道吗,这就好像我本来走在笔直大道上,我不用担心自己该干什么,专心复习高考就是,但是现在高考一毕业,那条路突然被截断,然后我面前就是无边无际的大平原,一条路都没有,哪个方向都是远方,都看不到终点。”

赫凯好笑看着云桉难得吐苦水。

“你说怎么没人出本成年指导书啊,上面一条一条写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这样我就知道该做什么,就不慌了。”云桉丧气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他道。

云桉额角歪在秋千锁链,无措又茫然地看他。

“未来里,会有你喜欢的,也会有你不喜欢的。”

他伸手,绕过秋千锁链,为她一粒一粒取下落在她肩头的槐花,攒在手心轻声道:

“我们还那么年轻,不知道路在哪是因为你没有迈步,不了解未来是因为你还没有经历事情,不用着急扬帆,也不用看别人到哪,我们都有自己的航道。”

然后他将那抔小槐花放在她头顶,看着她笑道:“再说了,回头看,你已经迈步了。”

云桉浑然不觉,顶着那些花儿,定定看他:“我?”

“对啊。就像今晚,这套衣服你很喜欢,吵闹的夜店你不喜欢,EDM你不喜欢,但是这首shots就还不错,这些难道不是迈步吗,一定要和学习和成绩挂钩才算迈步吗?这位来自飞跃班的美女。”他勾手抓过她的秋千锁链,摇了摇笑问她。

云桉怔怔地看着赫凯,才明白自己把学业和成绩看得太重要,还沉浸在高三的状态里,忽视了太多东西。

她咬咬唇,自尊心不合时宜地冒了个头,“我没有这个意思。”

“嘴还挺硬。”他用那锁链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笑道:“未来的平原没有路,因为我们走的每一步就是我们的路,没有方向,是因为我们自己就是自己的指南针,你不用看别人怎么样,相信自己好吗。”

嘴硬被人看穿,不自信被人看穿,云桉脸不禁红了起来,只是赫凯一贯从容的样子,忍不住小声问:“那你十八岁的时候没有担心过吗?”

“也会有啊”,他笑着,说:

“但只要我想,我的世界崭新如初。”【2】

少年眉眼飞扬,天上所有的月光与星光加一起都不如他眼里的光芒。

云桉定定看着赫凯。他身上似有光亮,介乎太阳与月亮之间,不那么灼目,让人敢于靠近,却又带着温度与力量,让人可以依靠。

而她像汲取那光亮的小花,在他身边,也一点一点生出自信与坚定的力量。

也可以试着不那么焦虑,不那么担忧即将到来的十八岁吧,她暗自道。

“嗯!”云桉笑着猛地一点头,然后她满头的槐花扑簌簌往下掉。

云桉:

“哎呀没拍下来”,少年很是欠扁道。

云桉深呼吸,压下原本感动的情绪,随后一道气愤女声划破夜空:

“——赫!凯!烦死你了!”

最后云桉愤愤拆下发圈,解下长发,将头顶的花弄干净,还捡了两朵扔回赫凯身上才解气。

赫凯笑着接过轻飘飘飞过来的花,终于找到机会问:“那你什么时候生日?”

云桉本抱着脑后黑发准备扎起,听见他这么问,眼睛不知往哪瞥了眼,突然笑了起来,不说话继续扎头发。

赫凯手里转着花,猜云桉这故弄玄虚的表情可能还要和他捉迷藏。如果是这样,他就得想点办法让她老实招待了。

她刚刚说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再怎么马上,也早不过这两天吧。

谁知她扎完就直接伸手指了指他的手机,他顺势一看,屏幕上的数字突然跳动:

0:00

6月24日星期三

云桉笑得无比开朗道:“已经生日啦!”

赫凯瞪大眼睛——

日,这个“马上”原来是指现在立刻马上吗!?

【作者有话说】

好消息:没有错过生日

坏消息:已经在过生日了

桉桉也在接近校草的私生子秘密嘞!

晚了晚了。

【1】歌词摘自梦龙乐队的歌曲shots

【2】化用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我的焦虑是一束火花》,原句:只要我愿意,我心中的全世界崭新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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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情人无情

◎春日里展翅的不死鸟,终于陨落在爱人无情的凝视里。◎

**

翌日清晨, 日上三竿。

一声啁啾,抱着玩偶正熟睡的云桉猛地睁眼!

几点了!

为什么没有闹钟!

她立马扑棱向桌面,闹钟醒目地跳到11:00!

啊啊她的早班要迟到了!

云桉一掀被子跳下床, 破门而出。被扬起的玩偶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 直接被甩到小垃圾桶里。

十八岁的第一天,少女依旧活力四射,依旧手忙脚乱。

云桉火急火燎洗漱完, 一路冲向楼梯。

“站住——”

突然身后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云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停下脚步,看向声源。

Kiki坐在八仙桌边看杂志。

“姐姐早,我赶紧下去看店了。”

“呵”,Kiki一阖报纸, 看向她冷笑道:“楼下你不用去了。”

“不用去?”云桉急刹车,“为什么?”

“为什么?”kiki又冷笑两声, 眯着眼一步一步走过来,两掌还互相压着,指节咔咔作响。

Kiki这阵势,云桉心里冷汗满布,干笑着往后退, “姐、姐姐,怎”

突然她的脸被kiki揪住!

“啊疼疼疼!”云桉按着姐姐的手,立马叫唤。

“你个死小孩!”kiki咬牙一甩手, “我问你!你昨天几岁!”

云桉捂着脸倒吸气,一听kiki这样问, 立马知道kiki什么意思。

她火速两指指天, “我已经深刻反省过, 知道自己错了, 我不应该未成年去夜店,这种行为很危险,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气上头的kiki一噎。本来准备好大段大段的说教,等着云桉嘴硬的时候讲她,谁知道云桉认错得这么快。

“你!”kiki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挺会认错啊你!”

说完又觉得程度不够,“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有多危险!被人查到你怎么办!亏我还那么信任你,给你配好衣服!”

云桉很是厚脸皮扬起笑脸,“是的是的,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姐姐别生气,我下次不会这样了,以后有事绝对不隐瞒。”

她撒娇着给kiki捏肩,“要不我给你下碗面条,你消消气吧。”

Kiki本还想再说云桉几句,一听她这么说,立马按住她,“不必,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说完,kiki立马坐下又打开杂志,还不忘说一句,“我已经吃过早餐,不用煮面条给我。”

“这样”云桉有些扫兴,还想着给姐姐秀一下她的厨艺呢。

她也在八仙桌旁坐下,“不过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

“因为这个”,kiki没好气甩出一个红色的长方体纸张,贴符似地贴到云桉脑门。

云桉伸手拿下,原来不是纸,是一个鼓胀得边缝都快要裂开的红包,封面写了飘逸洒脱的钢笔字——

年年有今日

岁岁有今朝

Kiki:“林姨让我给你的,不是林姨说我还不知道呢,你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

云桉两眼放光:“真的吗!林姨给我的红包吗!”

云桉喜出望外,没忍住偷偷从红包口往里看,竟都是红彤彤的大钞。

“对,林姨还说了,里面大部分是工资,让你别太高兴”,kiki翻着杂志道。

老太太还是一贯爱怼几句。

云桉见怪不怪,将那红包捂在胸口,在座椅上兴奋得一弹一弹道:“工资我也高兴!我第一次赚到钱呢!”

Kiki听云桉这么高兴,终于肯抬头,没好气嘁了她一眼,又道:“我呢,就没有礼物了,毕竟有人藏着生日不说,就别怪别人不准备了。”

云桉摇着头,乖巧笑道:“不介意不介意。”她本来也不是讲究生日排场的人。

“不过念在你生日,我可以爆个料给你。”kiki放下杂志,朝云桉神秘兮兮招了招手。

八成是kiki从林姨那问到的从前港城风月,云桉赶紧凑前,就听Kiki压低声音道:

“越江渡轮饭店最近在搞活动,生日去打6折。”

“哦——”云桉恍然。

“而且情侣去还送一只王子蟹”,kiki摆出一副知情人的冷酷表情,拍拍云桉,“不要乱说,免得挑不到新鲜的螃蟹。”

什么嘛。

云桉失落地瞥了瞥嘴角,“就这样啊。”

Kiki立马反驳:“这已经是第一手资料了!那家饭店今天才搞这个活动好不好!”说完她举了举手里的杂志,“不然你以为人人都能像高天齐那样,可以靠爆料豪门为生啊。”

云桉看向那杂志。

花花绿绿的封面一道醒目的标题,横穿整个封面:“高天齐专访——赫家商业王国大起底”

“高天齐?”云桉疑惑。

“就是电视上一直爆料赫家秘密的人,你忘了,就是他说的赫家私生子早在三年前就被接回来了。”

Kiki这么一说,云桉立马有印象。

云桉:“那个人还在说吗,我还以为他上次在节目说完了。”

“人家现在就靠赫家吸血呢,哪能一次说完。”

“有道理。”云桉点点头,然后抱着屁股下的凳子飞到Kiki旁边,迫不及待问:“那他这次说了什么?”

Kiki赶紧把杂志也分过去,“听说赫家原来也只是个空壳子,是赫照煊,也就是前阵子死掉的赫公靠着手段当上洋行的买办,捞了偏门才发达的。但赫公身体不好,后面专心养病去了,就把家业都给大儿子赫寰啸打理,结果大儿子全投楼市和房地产去了,97年金融风暴、楼市大危机,赫家差点没破产了,还是二儿子赫寰鸣出面,才把赫家给救了回来,现在赫仕集团的市值早翻几十倍了。”

“那这个赫寰鸣好厉害!”云桉惊讶。

“那当然,不然赫公为什么改遗嘱要把股权都给二儿子嘛,明显那个长子就不行。所以现在赫家那两兄弟在打官司,因为一人手里一份遗嘱,在争老头的股权呢。”

云桉难以置信,“亲兄弟也对簿公堂吗?”

Kiki嘁了她一声,像是笑她天真,“豪门谁跟你亲,肯定跟钱亲。而且我再跟你说一个,你更加大跌眼镜。”

云桉睁大眼睛认真听。

Kiki拿那杂志挡脸,只留一双半眯起眼睛,语气吊诡:“这个高天齐爆料,赫公迷信,为了延年益寿,还专门找大师点借生灯。”

光天白日陡升一阵阴风。

云桉手臂立马起鸡皮疙瘩,“借生灯?这是什么?”听着怪瘆人的。

Kiki挠头,“好像是风水玄学一类,说是借子孙的生德来续自己的命。”

云桉搓着手臂,眉头一皱,“这不可能吧,怎么会有这么迷信的事情,肯定是假的!”

“呸呸呸呸呸!”Kiki赶紧摆手打住她,“别乱说话!这种东西玄得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人家说,赫家子孙的后福就是被损了,不然你看赫家家大业大,为什么人丁这么单薄,赫公才两个孙子。”

“那他们家确实人好少”,云桉脱口。

突然她定住,这句话为什么那么耳熟。

“那堂姐堂妹呢?”

“没,我只有一个堂哥。”

云桉回忆起来,屏住了呼吸。

赫凯说过他家里只有一个堂哥。

Kiki还在絮叨,“说不定人家真借到子孙的生德了,你看这两个孙子,一个听说生病常年养在国外,一个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子,五岁还出了一次特大车祸,后来也被送到国外。”

“Kiki姐”,云桉出声打断她。

“啊?”

云桉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一个黑暗隐蔽的甬道。她小心翼翼,“高天齐有说过关虹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吗?”

赫凯说过自己的母亲是孤儿。

如果关虹也是孤儿,那会不会,会不会真的那么巧

云桉忐忑地看着kiki,而Kiki不以为意笑着,“谁关心关虹的爸爸妈妈,肯定都是关心赫家的人啊。”

云桉的疑问落了空,“也是”

但接着Kiki又道:“而且你要是好奇关虹的事情,哪用得着看高天齐啊,现成不就有个人给你问吗?”

“谁?”云桉没反应过来。

Kiki下巴往她手里的红包一扬,“林姨啊——”

云桉定在原处。

没想到故事一下子收窄到她的身边,同桌和传闻中的大亨私生子信息出现了重叠,而线索又在身边。

这种感觉像是黑暗的甬道突然亮了一盏灯,诱导她再往里走一点。

要去问林姨吗,云桉心底居然生出一丝惶惑。

但峰回路转,Kiki又说:“不过林姨又跟同乡会旅游去了,你要问她估计也只能等她回来。”

**

所以,赫凯会是那个私生子吗?

他姓赫,同样港城有钱人,而且家里也只有一个堂哥。

可应该不至于那么巧吧。

而且他也没在国外生活过,身上似乎也没有重大车祸留下的伤疤。

对!她可是见过他赤/裸的上身!无论是前面还是后面,一点伤痕都没有。

光是这两点,不管关虹是不是孤儿,就已经能排除赫凯是那个私生子的可能性。

不是,他肯定不是。

云桉走在骑楼廊下,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托着下巴,兀自点点头。

主要是她太难想象赫凯那样的天之骄子会是私生子。

云桉又想起昨晚。

月白风清,树影婆娑,槐花从天空慢悠悠飘落,意气风发的少年笑着安慰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航道,告诉她相信自己。

那么温暖,有力量。

不是,赫凯肯定不是那个私生子,云桉更加坚定地摇头。

又或是说,她希望赫凯不是。

不然他就太可怜了,出车祸、小时候被爷爷家暴,还被爷爷行那样的厌胜邪术。

不过说起家暴,赫凯上次回港城好像就被打得很惨

云桉困惑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眼。

Yuna:【晚上我和小月去越江渡轮饭店吃饭,老板要一起吗】

赫凯没有回她的消息。

赫凯帮她拿回了项链,昨晚又在夜店帮她解围,她也该请他吃顿饭当作谢谢。正好生日凑个折扣,还能便宜点,云桉在心里敲着小算盘。

廊下转角一间小店,门口放了台电视,至尊宝正被紫霞仙子拿剑抵喉,对月光流泪,悠扬的音乐流出:

“情人别后,永远再不来~”

“大爷,我来还影带了。”

云桉拎着一袋VCD,站在租碟店门口往里喊道。

南街人来人往,租碟店前门可罗雀,只有云桉一人停下。

南街住在旧时光里,保存了很多南越风情。

除了客似云来的富华楼,这里多的是无名小店,租碟与粘胶花,补鞋底和修雨伞。

上个世纪80、90年代的小店与墙壁缝隙里的苔藓一同在这长长的骑楼廊下夹缝生存。

“大爷,你在吗——”云桉扯着嗓子喊。

“诶——”店铺深处传来应答,脖子上挂着老花镜的老人从货架后走出。

云桉拎着袋子走前。

小店隐蔽在骑楼下,没有日晒,还算凉爽。但也正是因为店面太暗淡,所以不熟悉的游客都不敢进来,有时候在门口往里张望两下,最后也是转身离开。

“这些是青浪上次借的VCD,正好今天到期”,云桉将袋子放在木椅上,又从口袋拿出一张清单,递给大爷,“这次借这些。”

青浪算是这家租碟店为数不多的客人。

毕竟青浪的主人林姨可是旧时光里的大花旦。

大爷将老花镜举到眼前,粗粗扫一眼,给云桉指了个货架,“都在那,自己去找吧。”

“谢谢爷爷”,云桉乖巧道。然后走到足足有五六张课桌面积大的货箱面前,给自己打气。

这货箱少说收纳了几百张VCD,没有索引没有分区,云桉只能靠手一张一张翻,从几百张里找出要的那十张VCD。

云桉深呼吸,扬了扬两只手,轻轻放在最前面的VCD上,然后拨算盘似地飞快地翻了起来。

霸王别姬霸王别姬霸王别姬霸王别姬有了!

整蛊专家整蛊专家整蛊专家整蛊专家在这!

她今天运气不错,很快就找了两张,正准备翻第三张时,飞快拨碟的手却突然定住,看到上面显眼的名字。

【友情演出:關虹】

关虹?

云桉抽出那影碟,是名不见经传的影片。

大爷走过,正好看到云桉手里的影碟,悠悠地唔了声,“口味不错,这个电影算得上港城一流的文艺片了,只可惜男女主演都不出名,连带着电影也没人看,反倒是配角的关虹火了一把。”

云桉看着VCD上的剧照,左上角一个小小的版面,青春少女撑头笑着,明眸皓齿,看不出是素颜还是淡妆,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似有风情万种。

云桉一个女生都立马折服,惊叹:“关虹以前好年轻好漂亮。”

看一眼就让人挪不开眼睛,给点镜头就走红,难怪说是维港女神。

云桉定了定,突然想到,赫凯那么好看,估计妈妈也不差。

她又拿出手机看,赫凯还是没回。她纠结起来,会不会他不想来。而且他每天那么忙,也不一定有空来吧。

云桉索然收起手机。

一旁大爷悠哉游哉加入话题,“关虹现在年纪也不大啊,最多不过四十。”

云桉惊讶:“这么年轻吗?我还以为是很老的人了。”

口口相传中那位大美人带着一种传奇才有的年代感。

“关虹出名早嘛,十五六岁就自己一个人去了港城,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小有名气,被封维港女神了。只可惜,没拍两部就跟赫家的二少爷把肚子搞大,退出娱乐圈了。估计你们现在小年轻也没见过她的戏。”

确实不少人,包括云桉在内,还是赫家遗产案闹得满城风雨才知道关虹这号人物,才知道原来港城藏了颗这么漂亮的遗珠,那互联网仅存的几张关虹旧照现在都被盘得数字包浆。

“关虹又年轻又漂亮,拍戏也灵,要是没隐退肯定拿影后”,大爷不吝夸赞。

这么厉害。

云桉心不在焉翻着影碟,难掩好奇:“难道关虹没有复出吗?”

大爷戴上老花镜,嗬了一声,“豪门最讲究的地位面子,戏子歌女这种下九流的勾当,哪入得了他们的眼,你见哪个正经的豪门阔太还在拍戏的?在家相夫教子就是。再说了,当时关虹已经是赫家二少的女人,儿子都生了一个,哪个男演员还敢和她对戏,嫌命长啊?”

云桉拧着小脸,“那还不如不嫁呢,真憋屈。”

“话又不能这么说,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你能保证你不动心?你没看赫家一直不认关虹,关虹也巴着那个赫家二少不放吗,人家精着呢。”

大爷一边对着货架上的影碟,一边在厚本子上打勾,“不就是不能拍戏吗,这算什么损失。”

云桉撇撇唇角,可就算钱很多,听起来也还是很憋屈呢。

她想,如果关虹不嫁豪门,靠这样的美貌和演技天赋,也吃穿不愁吧。

云桉叹了叹气,很是为大美人惋惜,突然手机震了震,云桉低头扫一眼,赫凯回消息了。

HK:【昨晚回Moonlight看比赛了,才睡醒】

HK:【好】

云桉松了口气。

她还担心自己这突然的邀请会不会唐突。

“对了大爷,你这卖专辑吗?”云桉笑着转身,问。

大爷的租碟店不光卖VCD,也卖音像作品。

“卖,我这里大把专辑”,老人推了推老花镜,“你要张国荣还是梅艳芳?”

云桉干干笑着,这两位大神似乎久远了些呢。

云桉又往CD墙看了眼,不少海报已经泛黄,感觉大爷这老旧的租碟店并不会有,但云桉还是秉着试一试的态度。

“都不是,我想买梦龙的,”她问。

“什么?”大爷一把摘下老花镜,似是疑惑自己听错。

“梦——龙——”云桉提了提音量。这下她已经不抱希望大爷这老店会有国外乐队的专辑。

谁知大爷换上嫌弃的表情,不满地一合手里笔记本,义正言辞道:“喂喂,别当我是老人就不知道你们年轻人的东西!”

云桉惊讶,没想到老人这么时髦,难道真的有?结果下一秒就听老人说:

“要吃雪糕去对面买!”

云桉:……

**

日过中午,写字楼午休刚结束。

赫仕大厦顶层。

Freya工位前,围了三个人,交头接耳。

“欸,你看人事变动的邮件了吗?”

“看了看了。”

“你有没有没发现这次升了好多女高管!”

“我也留意到了!”

小助理又上总裁办拿文件,等Freya的空当,正很有眼力见地给两位阿姨剥橘子。

“升女高管有什么说法吗?”小助理问。

这两个阿姨都是一直跟着赫寰鸣的秘书。

其中高个子阿姨笔挺站着,一手拿了杯咖啡,笑了声,“所以说你们这些后生不懂观察了吧。你要是看公司官网,就会发现赫仕以前的领导班底可只有男的。”

小助理顿了下。

他只是一个屁民,领导是谁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

另一个阿姨身子胖一些,倚着Freya办公桌,打了个哈欠,更加洒脱自在,说:“还是老板娘厉害,我是百分之百支持老板娘上台的,给姊妹们争取多点福利。”

“老板娘?关虹吗?”小助理双手捧上橘子。

高个子阿姨摆了摆手谢过,“对,像我们公司现在的带薪月经假,哺乳假,延长产假,都是老板娘带着人事那帮娘子军争取回来的。这次管理层变动,赫总又提了那么多女性高管,肯定也有老板娘出力。不然,等到下一世都不会有一个女人参加赫仕的高层会议。”

小助理睁大眼睛,没想到让赫仕集团企业形象大增的女性/福利竟是那位被媒体笔诛墨伐的豪门情人争取回来的。

近年,赫仕集团逐步推行更健全的女性/福利制度,算是国内大厂的先驱,不然赫仕集团的校招季怎么会被调侃成堪比考研考公,不少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挤破了头都要进去。

“老板娘好强啊”,在校招季里杀出重围的小助理叹了声。

他现在对老板娘的崇拜程度已经完全超过老板了。

“老板娘很好玩的——”

那撑着头的胖阿姨拿过橘子,一面撕着上面的橘络,一面悠悠回忆起从前。

“我最记得以前我们还在投行部,只要加班,老板娘一定带宵夜给我们吃,那时候投行部刚建立,人少地方大,办公室还有两桌麻将呢,我们吃完宵夜就一定要摸两圈,老板娘打麻将又菜又爱玩,我们一群人专哄着她玩。”

“结果有一回老板娘输急眼了,就把老板喊过来,结果老板把把自摸清一色,害得我们加班费都亏进去了。”

说着,两个阿姨不约而同笑起来,讲回从前。

“你们也是,和老板娘打也不懂得放点水,老让人输。”

“嘁,老板娘又不讲究这些。”

小助理嘴张成O型——老板加班打麻将?

老板?确定是老板?现在不是说别人,是那个气场能压死人的赫寰鸣啊!

小助理和赫寰鸣打交道不多,唯一一次就是找他签名,结果被老板没由来问起那个赫凯在哪,把他问卡机。

赫寰鸣那看过来的不豫眼神,小助理现在想想还是胆寒。

“好难想象老板打麻将的样子”,小助理龇着牙,如临大敌道。

胖阿姨不以为意地扬了扬嘴角,“这有什么,就挽着袖子抽着烟跟我们打的,老板还是平易近人的。”

高个子阿姨抿一口咖啡,“主要是老板娘在,不然平时谁敢玩那两桌麻将。”

“那老板娘现在还来吗?”小助理插嘴。

他也想加班打麻将。要不后面管培生轮岗面试就报总裁办吧,他也想体验一把和老板打麻将的酸爽体验。

这时两个阿姨都陷入无话。

“怎,怎么了吗?”小助理问。

许久,胖阿姨怅然道:“后来老板从投行部进了管理层,老板娘就很少来了,没人打麻将,也没人送宵夜喽。”

说完就把橘子往嘴里一扔。

这时总裁办公室的木门开阖。

Freya抱着文件夹走来,将小助理要的文件递给他,笑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在说老板以前在投行部打麻将”,小助理抢先答,“Freya你看过吗?”

Freya眼睛一定,显然也是新奇,“没呢,我来的时候老板已经是集团的经理了。”

高阿姨接过文件,“Freya来得晚,投行部都好早以前的事情了。”

小助理点点头,又拿起桌上的橘子,捧到Freya面前,“姐姐,我刚剥的橘子,要不试试?”

“哇——斯,这橘子哪来的?”

小助理刚要回答:“是我”

“也太酸了!”胖阿姨一张脸被酸得表情变换精彩纷呈。

小助理立马咬住舌尖。

这、这么夸张吗?

这橘子可是他精心挑选的。

Freya立马抽了几张纸给前辈,看回小助理,“抱歉我不吃了,一会会有客人上来,你赶紧把文件拿下去交差吧,一会你们老大等急了该说你了。”

小助理又回神,听着Freya的话,将两瓣嘴唇咬进牙齿里——姐姐,好关心他。

“那好……”,小助理两臂抱着文件,害羞跑开。

小助理怀着少男心事,又跑又跳,直直往前去,突然被一道野蛮的外力推开。

“喂扑街!”

小助理猛地撞到墙壁,手中文件哗啦啦掉了一地。一声闷响,小助理脑袋磕到墙壁。

眼冒金星中,男人声音如刀劈过来,“叼你妈,会议室在哪嗨里!”

面前的男人高他一个头,肉墙似地堵在他面前。

小助理立马从昏头转向中清醒,但他哪和这种杀气腾腾的人打过交道,脑子知道路在哪,嘴巴却不听使唤,“在在在”

“在在在,在你妈的在!操你妈是不是看不起人啊!”那男人一把扯过小助理的领带,借着领带直接把小助理提了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掏把.枪指在他的脑门。

“信不信我打爆”

“阿西——”突然一把年迈的声音响起,“这里是二少的地方,别失礼人。”

火爆的中年男人闻声,立马收势,“系,胜爷。”一手甩开小助理。

小助理又撞回墙上,捂着喉咙,慌乱松开紧箍的领带,眼睛更是因为刚刚的窒息而逼了不少泪水。

小助理艰难喘着气,泪光中看到气势汹汹的黑衣人两排站开,一个老人从中间走来。

老人一头矍铄白发,戴着墨镜,穿着只在电影才看过的老派黑短褂,脚踩黑布鞋,颈带金观音,戴满金戒指的手夹着雪茄,踱步走来。

“哥哥仔,我们粗人惯了说话大声点,见谅”,老人吐烟,和气笑道。

粗粝的声音与香甜的烟草香混杂,烟雾漫过栩栩过江龙纹身,安静的办公楼掀起经年久远的江湖风。

这哪是粗人!

堂口!绝对是以前的堂口!

小助理梗着脖子,下意识往后退。

中年男人一看小助理这样,火又起来,又要上前教训小助理,“喂!你什么”

“啪!”

一声充满力度的脆响。

老人直接赏了男人一巴掌。

力度之大,男人被甩得后退几步,地上居然还多了几滴血。

老人语调依旧沉稳,“我说话是不是没人听了。”

男人被打,手也放在背后,“不是,胜爷。”

“什么叫不要失礼人。”

“知道了,胜爷。”

戴墨镜的老人咬着雪茄,又慢条斯理抽了口。

救命——绝对是以前的堂口了!

小助理倚着墙角,看见老人朝自己走来,在心里泪奔,今天怕是要横着出赫仕了。

老人在小助理面前停下,又抽了口雪茄。与那墨镜对视,小助理退无可退,灵魂开始升天。

“哥哥仔,没有被吓到吧。”

小助理心里的哀嚎突然停下:嗯?接下来不是到他了吗?

但小助理不敢多想,赶紧回答:“没有没有!”

小助理喉咙就那么被一嘞,嗓子已经哑掉。他侧着身子,不敢多与胜爷对视,生怕那一秒他也要被扇一巴掌。

“哥哥仔,别怕”,老人隔着空气拍了拍他,“我们想问问”

突然清脆的脚步声传来。

“胜爷?”温柔的女声如天籁。

小助理侧头,Freya从光中走来,带着爱与和平。

小助理快哭了,终于有一个21世纪的文明人。

但是这种血雨腥风的情况,Freya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何应付得了这帮野人。

不行,他一定得站出来,保护姐姐,上演一出英雄救美。

可是他腿软。

而Freya踩着精准的步伐,言笑晏晏走到胜爷面前,完全没有发怵,“抱歉胜爷,我不知道你们来了。”

胜爷夹着雪茄望去,终于见到一个说话利索的人,墨镜下不满的眉头终于松了松,笑道:“无妨,是我们早到。”

随着胜爷转身,那一排大汉也训练有素地转过身去。

Freya笑着点头,看了墙角的小助理一眼,又望回胜爷,微弯腰手臂往前送,“那这边请,我带您去会议室。”

“请。”

胜爷同样手一抬,乌泱泱的人走远。

小助理狼狈倚着墙,看Freya四两拨千斤似的就把一帮粗人领走。

本来还想可能要英雄救美了,谁知道他才是被秘书姐姐救的那个。

完了,印象分全没了。

小助理懊悔地垂着胸口,这个世界有比他更脆皮的男人吗,不如让他去狗带吧!

接着肩膀被人拍了一掌,小助理猝不及防,差点摔跤。

原来是刚刚那个中年男人!正一脸凶悍地看着他。

小助理魂都散了,慌忙左右看,现场就剩他一个。

这就是留后手吗。留下一个人处理掉手尾。

——秘书姐姐,你带少了一个人!!

“我我我”小助理手忙脚乱地比划起咏春。

不管怎么样,起码在秘书姐姐面前挂得有尊严点!

谁知男人很是听胜爷的话,猛地向他鞠躬。小助理心里直打颤,不知道男人搞什么,然后就收到毕生最真诚的致歉:

“对唔嗨住!”

**

肃穆的会议室,两排人分开坐。

一边是杀气腾腾的旧日堂口,袖口撸起,手臂不是刀疤就是龙虎纹身,一边是日常如坐针毡的赫寰鸣管理团队。

这一帮精英又是不自在地翻纸、喝水、掉笔。他们都是高素质精英,正常来说,只要上了谈判桌,什么场面都是八风不动稳坐如山,除非——真的忍不住!

先是那个不靠谱的纨绔儿子,现在又搞来一帮中老年古惑仔。

老大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时会议室的门打开,进来两个人。

为首的男人身姿笔挺隽拔,西服马甲修出不输年轻人的紧致腰腹,步伐沉稳。

族群领头的狼出现,在场的人都朝他望去,收起各种心思,不约而同站起,称谓交错响起。

“赫总。”

“二少。”

“坐”,男人随意说了声,声音低沉有磁性,透着权势滋养出来的闲定。男人走到右侧首位,问候老人,“胜爷,好久不见。”

老人呵呵笑着,“有心了二少。”

赫寰鸣微顿首,“我非常感谢您能出面。”

在场的精英们有些惊讶,甚少见赫寰鸣用晚辈的语气说话,还致谢,不知这位胜爷是什么人物。

老人摆手,“无需多言,我们这帮老野现在都是二少你养着的。我说过,只要二少你有需要,我董胜随时出面。”

董胜确实是混堂口,以前跟着赫照煊一起打拼,算是赫家满门富贵的股肱之臣。只是时代已经变了,再也没有洋行,也不需要舔着刀尖才能赚钱。董胜和他手底下的兄弟早已没了用处,而且这帮人大多都有案底蹲过局子,说是旧时代的遗民也不为过,在社会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可惜昔日老大哥赫照煊只顾求神算命,而那大少赫寰啸更是薄情寡义,还是赫寰鸣念在董胜这帮人曾经为赫家卖命,每年都拨款给那个早就有名无实的堂口作修缮费,保他们衣食无忧,子女读书无忧。

所以董胜虽然隐退,也几次有人请董胜出山,董胜从不应,唯独赫寰鸣出面,这个曾经的老江湖才肯抖掉身上的杂草灰尘,吐一口浊气,出来活动筋骨。

老人和赫寰鸣打过招呼,一拍陈肥龙的大肚子,大笑打趣:“龙仔,几个月身孕了,还不减肥。”

陈肥龙乐呵呵笑:“时代不同,早转行做美食家了。”

简单寒暄过后,会议终于进入正题。

投影墙上,K线图与数值满天飞。

董胜咬着雪茄,吞云吐雾,身后小弟大眼瞪小眼。

投行部代表发言,“受不良传闻影响,赫仕股价近期出现下降趋势,环比下跌5.8%,虽然还远不到预警线,但需要防止有大盘趁机买入,影响股价。”

“此外第二季度马上就要结束,我们担心现在股价的持续下跌会影响第二季度财报的表现,引发不必要的连锁反应,因此请务必尽快完成遗产案的纠纷,以及结束私生子的传闻,消除股东及投资方的忧虑,维/稳股价。”

赫寰鸣敲着桌面的手一抬,示意下一位。

轮到公关团队的代表发言,“首先,针对近日高天齐对赫仕集团的发言,我们已经与法务部沟通过,将以诽谤的罪名追究高天齐的法律责任,要求赔偿、公开致歉并下架一应与赫仕集团有关的报刊与视频。”

赫寰鸣敲桌的手一定,公关团队的发言也立马停下。但赫寰鸣并没有打断,“继续。”

公关团队心里生出几分忐忑,继续道:“我们预定七月中旬做亲子坚定,首先夫人那边”代表声音弱了几分,当作询问。

“不用管她”,赫寰鸣手指抬了抬。

代表松下一口气,“关于七月的亲子鉴定,我们也已经与投行部、市场部做了沟通,预警投行部七月中旬赫仕股价可能会再受私生子一案的冲击,市场部也会针对地在七月中旬推出赫仕电子研发的新一代芯片,加强市场对赫仕集团的信心。”

“此外,公关部也会在七月重点监控网络舆论,不让过多的负面评价再影响股价。我们也会确保医院绝对隐私,以及保证当日小少爷的行程不被透露。”

说到这,公关团队代表停下,看了眼面无表情看ipad的赫寰鸣,电子屏幕映亮男人凌厉深邃的眼睛,微皱起的眉心带着无形压迫感,代表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可是出于专业素养,他有必要代表团队向东家提出一切怀疑。于是代表一咬牙,像是豁出去了,“老大!”

“或许我不该说这个,但我还是要提,小少爷每次入港,无论我们保密措施做的多好,如何混淆狗仔视听,他们总能找到小少爷的行踪。所以公关团队一致认为,有理由怀疑、怀疑,内部有人”

赫寰鸣此时放下ipad,抬眸望过来,那目光就好像黑云压境,会议室气压陡升,公关代表顶不住压力,最后还是闭嘴。

还是胜爷咬着雪茄,云淡风轻道:“你大哥卖了你儿子的行踪给狗仔。”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就,就直接说出来吗。

所有人都看向主位的人,男人敲着桌。

“咚,咚”,木桌被一下一下叩着。大家揣测着赫寰鸣的态度,亲生大哥为了拖自己下水,竟连儿子都不放过,那也没什么情面可说了,赫寰啸可也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人。

“胜爷,鉴定那天不被打扰,可以吗。”但过了许久,赫寰鸣只是这样淡淡道。

“易如反掌。”

木桌被人一下一下叩着。

“高天齐,让他安静点。”

“你吩咐,我们会照做的。”

**

最后会议散场,陈肥龙穿过一群堂口小弟,着急忙慌叫住胜爷,“喂喂,胜爷,你打算怎么叫高天齐安静?”

胜爷吐着烟,“这不简单,让他这辈子都讲不了话咯。”

陈肥龙哎呀一声,“老大说让高天齐安静点,不是说让他这辈子都安静了,你还以为是以前那个年代咩!”

胜爷为难地咬咬烟,“那我怎么做?”

陈肥龙将文件往腋下一夹,嘱咐:“高天齐没胆的,随便找个地方打一顿恐吓一下就行啦,别真搞个大头佛出来,现在时代不同,老大护不了你们的。”

“这一点我知道,不会给二少添麻烦的”,胜爷点点头,往后吩咐小弟,“你们都听到了。”

“是,胜爷!”身后的人整齐划一道。

陈肥龙这才稍稍放心,和胜爷一同往前走。

“对了”,胜爷吐着烟,“不过那个小少爷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好难保护的啵。”

陈肥龙瞠目,“那你刚刚在会上又说‘易如反掌’?!”

胜爷一挺腰板,死撑到底,“我看刚刚开会他们各个口花花,那么能讲,我好歹堂口老大,肯定不能输气势啦,怎么样,刚刚我说的那两句话镇不镇得住场子。”

“那又确实挺有范的”,陈肥龙认可。不然他也不会散会就立马过来叮嘱胜爷别把事情闹太大。

“话又说话来,那个赫凯长什么样子,我还没有见过,有没有照片啊”,胜爷拍拍陈肥龙肚子,“我们不过问赫家的事情太久,什么都不知道了。”

“巧了,我手机有照片”,陈肥龙拿出手机,翻了翻,“呐——”

一张照片被放大,陈肥龙自豪道:“靓仔吧,脸比较像夫人,眼睛和老大一个模子出来。”

胜爷看了那照片一眼,立马把墨镜往上一抬,和蔼笑出声:“哈哈还挺可爱的,肥肥白白的,跟个小猪崽似的,你们过来看看。”

一众小弟围上来,看过那照片,纷纷夸赫凯肉嘟嘟的很是可爱。

许久,一个小弟终于忍不住开口:

“但是胜爷,这百日照来的,我们怎么知道他现在长什么样子?”

**

薄暮向晚。

天空像倒盖的暗洋,倾盆大雨卷下城市。

半山腰,空荡荡的别墅,回荡着蝉鸣雨声。

阳台外,几簇簕杜鹃紧紧挂在枝头,在风雨中孤苦无依地承受着暴风雨洗礼,像要握紧求生的欲望。

窗边,百达翡丽祖母绿腕表被人放在一侧。

珠圆玉润的女人挽着松散的发髻,穿着月牙白丝绸睡衣,斜攲在黄花梨木椅上,艳丽的脸洗去了浓妆,带着浅浅的泪痕,像深秋易碎的湖面。

女人怔怔地望着窗外。

裙下,玉色一样高雅的小腿踩入盛了玫瑰水的木盆中。

佣人在面前跪下,将烘得温热的毛巾铺在小腿上,两手伸向的木盆,荡漾水波中捧出纤细玉足。

女人的脚如小腿一般光洁,脚趾修长,圆润指甲涂着艳红蔻丹,像华贵的红宝石,很是好看,唯独那大拇指可怖地翻向外侧,突出一个几近狰狞的直角,像诡丽变异的蹼。

佣人抔起一抹浴盐,抹在女人的脚上,手法娴熟地按摩着那外翻的指骨。

“夫人,今年的簕杜鹃似乎开得特别早呢。”佣人亲近地与她说话,语气似闲聊。

“是吗”

“是吧,想来是花儿也给夫人贺喜呢,不过阳台那些花儿怕是再多也不够的。”

关虹怔怔回神,听佣人继续道:

“我听花匠们说,赫仕那边已经吩咐他们采买花儿了,像什么厄瓜耳朵玫瑰,都要空运最好的,花房还来了好几个世界一流的花艺大师,我看赫先生这是要给夫人变个花海……”说着,佣人立马收声。

看她这嘴巴没个把门的,这不把赫先生的心思全都透给夫人了!

佣人慌张看向关虹,却见关虹垂首,眼睛没有往日的飞扬跋扈。

“真丑”,关虹看着自己因常年穿高跟鞋而重度变形的脚趾,失落道。

从前她的脚很漂亮的。

佣人庆幸关虹似乎没有在听自己的爆料。

“不丑不丑,夫人穿上那漂亮的高跟鞋只会更加好看,这不会影响婚礼的。”佣人笑着安慰。

此时有人进来,听到脚步声,关虹身子不动,余光望去。

是老不死那边的法律团队。

赫寰鸣和他爸、他哥三人鬼打鬼,各自有自己的法律团队。

关虹收回目光,将手搭在黄花梨的把手,身子往后一靠,又恢复大美人气势如虹。佣人也将膝上的毛巾拢起,挡住关虹那惹人笑的脚。

“二夫人,好久不见”,妆容精致的女人站定在关虹面前。

刘懿,赫照煊的代表律师之一。

刘懿昂扬着腰身,“我是代表已故赫公,来找您签署法律文件,是关于您同意放弃赫家基金的份额分配以及辞退目前在赫仕集团一应职务的相关事宜,这是您的儿子加入赫家并成为继承人的附加条件。”

关虹指尖摩挲着木椅把手,“这些不应该是赫寰鸣的人来通知么。”

刘懿脸上挂着精英一贯得体又高傲的笑容:“赫总并没有阻拦。”

意思是赫寰鸣默许了。

关虹摩挲的指尖缓缓停下,佣人隔着毛巾,继续一下一下按摩着。

刘懿见关虹不说话,脸上笑意更甚,拿出公文不掩张扬,“我知道二夫人英文不好,另外备了中文。”

诸如此类的暗贬对关虹来说已经不痛不痒。

关虹扬起一抹笑容,慢条斯理看向刘懿,并未伸手接过那文件,支肘撑头:“辛苦刘大状了,只是我不光英文不好,眼神也不好,麻烦刘大状念一遍给我听。”

刘懿脸上笑意不变,“会有电子版发给你的助理,你可以让助理念。”

关虹在赫照煊一派面前从来没有地位,因此刘懿也不听关虹的话,就像她不等关虹同意就直接进来。

“有劳了”,“关虹并没有生气的意思,口中舌尖却一顶牙关,“Miss——”清晰而又有力地念出这个单词,接着轻飘飘道:“Lau.”

刘懿那得体的笑容终于牵强起来。

Miss意思未婚。

刘懿仗着自己深得赫公青睐,又和赫寰鸣有名校校友的情分,一直在关虹和赫寰鸣身边使绊子,时不时就来恶心一下关虹。

只是使着使着,十几年也过去了,至今未婚。

现在赫公死了,刘懿的美梦也落空了。

关虹虽然会的英文不多,但是光一个Miss就已经够嘲讽刘懿。

“不客气”,刘懿咬着牙笑道,“律所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二夫人了。”说完刘懿也不等关虹的回应,转身离开。

关虹也懒得和刘懿再说什么的,倚着躺椅,阖上双眼,像是累极了。

而转身走没几步,刘懿突然站定,又回身笑道:“我听说寰鸣哥已经安排了亲子鉴定。”

刘懿像观众似地一丝不错地望着关虹,希望看出关虹强颜欢笑的痕迹,可谁知木椅上的女人依旧闭着双眼,没有任何触动,像是睡下了。

“还是你厉害”,刘懿讥讽。打了十几年的情仗,甘拜下风。

直到听不见脚步声,关虹才缓缓睁眼。

“这个刘懿真是一副小三样!”佣人朝门口啐了声,出了口恶气,“要我说,真应该让赫先生辞掉她,反正老爷也不在了,夫人你说是不是?”

佣人恶狠狠道,再看回关虹,却定住。

关虹红着一双眼,颤颤地紧咬着唇,鬓边散下一缕细发,稍显凌乱。她从未见过关虹如此支离破碎的样子。

“夫人”佣人小心翼翼喊她。

**

“夫人。”

“赫先生让人送了婚礼的请柬样式来。”

过了许久,雨势已经收小,佣人也做完了按摩。伊丽莎白端着银盘,走到一个人坐在窗边的关虹身边,轻声道。

关虹却缓缓抬头,鬓边垂下更多缕散发,像是被风雨吹打的狼狈花儿。

“他还是要我们的儿子去做鉴定。”关虹开声,声音带着颤。

“我跟他说了,说我不想赫凯去做鉴定,我不想再被媒体扒个精光了,被全城人笑了”

“可他还是不听我的。”

关虹泪眼婆娑地看着老人,“赫凯是他的儿子,他不信我吗”

伊丽莎白心疼地蹲下和她说:“夫人,赫先生一定相信你的,做鉴定也一定有苦衷,您就体谅体谅赫先生吧。”

那月牙白的丝绸睡衣洇出一朵接一朵的泪花。

“我已经体谅他十八年了。”

“这一定是最后一次,夫人。”

“赫凯回国的时候……他也说……最后一次。”

伊丽莎白看着泪如雨下的关虹,自己也鼻子酸酸的。论年纪,关虹算是她的女儿辈。伊丽莎白拿出手帕,替关虹擦去眼泪,“可这次不一样啊夫人。只要赫先生打赢遗产案,赫家就不会有人再欺负您了,也没有人再会说您以色事人。”

伊丽莎白说得很动听,关虹却觉得很难再相信,摇着头。

“那他为什么不见我,以前是在国外难见面,现在两个人都在港城,为什么还是像分隔两地啊”,话题的打开像是把伤口撕开,关虹眼泪像奔涌的溪流,带着灵魂最深切的悲伤,“他还让刘懿来找我,他知道我不喜欢刘懿的。”

“他知道我所有不开心的事情,但他还是不管我”,关虹抱膝蜷缩在木椅上,像迷路找不到家的小孩,悲切地哭着。

伊丽莎白深深叹了口气,老道如她也想不明白赫寰鸣怎么会直接让刘懿来找关虹,于是伊丽莎白避重就轻,“听说今天胜爷来赫仕了,胜爷久不出山,赫先生心孝,今天一定会陪着老人,许是明天就回来了。而且赫先生请胜爷出来,一定是为了您和小凯,赫先生还是时时挂念您的。”

关虹却感觉曾经紧紧交织在一起的灵魂正在被人一点一点撕下,仿佛呼吸都带着痛,关虹逼着自己认清事实:

“他不爱我了。”

不像从前那么爱她了。

伊丽莎白有种预感,事情正在往不可控的方向奔去,连忙道:“怎么会呢,夫人您这一定是婚前焦虑。”

说着,伊丽莎白又将银盘端到关虹面前,“夫人您看,赫先生要是不爱您,怎么会那么早就让人准备婚礼的邀请函让您挑。”

“夫人,您看一看”,伊丽莎白见关虹没有反应,拍了拍她。

关虹啜泣着,从枕着的双膝抬头,脸上泪痕满布。银盘上几份高雅复古的婚礼邀请函,设计各异,面上却无一例外醒目烫金的字样:

“赫寰鳴 & 赫關虹”

冠上夫姓,高嫁豪门。

她曾经无比希望能冠上他的姓氏。

今天得偿所愿,为什么却那么难过。

因为太迟了。

这个婚礼太迟了。

她等得太辛苦,太久。

久得生出了委屈,又在委屈里生出了遗憾与悔恨,一点一点蚕食她的信仰。

赫寰鸣曾是她奋不顾身的信仰,是她孤身一人来到港城后最亲密的依靠,所以无论别人怎么打击她,贬低她,羞辱她,只要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她就能复原,像热烈的不死鸟。

但是真的太久太辛苦,而窗外的风雨又太大,所以蓬勃的花儿败落,炽热的爱意被浇灭。

春日里展翅的不死鸟,失去了愈合的能力,终于陨落在爱人无情的目光里。

玻璃窗上,潸潸雨落下,再好看的烫金字样也挽留不了局面。

“伊丽莎白。”

“是,夫人。”

“帮我订飞伦敦的机票吧。”

“……是,夫人。”

【作者有话说】

莫怕莫怕,画风突变不是看错小说,只是校草爸比妈咪的限定返场。

小说里几乎每个配角我都设计了感情线。

设计赫凯的爸爸妈妈时想到了火葬场。以前看过一个说法,说童话只写到男女主在一起,却没有往后写鸡飞狗跳的婚后生活,我一直都记得这个评论,所以就有了赫寰鸣&关虹这一对湮灭在爱意里的火葬场。因为阻挠太多,爱得太累,或许曾经有过高光时刻,但经年累月,美梦被打碎,最热烈的爱换回的是最深刻教训。

这种火葬场不是轰然爆发,不具备让人爆发泪意的能量,更多是看着它腐烂,让人惋惜。

其实每次写赫凯的父母我都有点忐忑哈哈哈,毕竟画风差太多,可能大家会不喜欢,而且似乎也没有必要专门去写。最后还是写出来是因为觉得要有爱的勇气,也要有不再爱的勇气,哪怕已经三四十岁。(当然,在现实生活要考量很多东西,所以我们就在小说的世界里自由点吧,爱与不爱只凭勇气话事~

不过校草爸比妈咪的感情线不会重点写,只有在他们的决策会影响到凯凯的时候才会提起,一是画风确实和小甜饼区别有点大,所以章数也是集中放在一起,比如这一章,就集中讲他的父母;二是我希望保留一点点推理的乐趣,大家可以试着在配角和一些回忆碎片里推出赫凯爸比妈咪的爱情故事。

所以,一点点小互动:大家猜猜赫凯麻麻要去伦敦找谁?第一个答出来的发100币红包。

以及答应大家的迟更红包,前十评论就好~当然如果大家觉得写的不好的,也可以说出来~因为是第一次写hzc,确实不在我的舒适区,可能会比较生疏,谢谢包涵:D

感谢在2023-07-13 00:52:03~2023-07-14 23:3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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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两对情侣

◎你没看我压泡面都拿kindle吗◎

黄昏雨后。

大平层涌入大片橘黄色晚霞, 侘寂美丽得像油画家刚刚完成的油画。

穿着居家服的闲散少年踢着拖鞋,拿了盒猫粮,走在这安宁晚霞里。

“猫王。”

窗边的乐高堆立马动了动。

小猫顶着碎片, 从乐高堆里冒出, 看到主人,立马屁颠屁颠跑到食盆前,乖乖趴下。

撕拉一声, 盒子被打开。

小猫揣着手,一脸幸福地看着那猫粮跟小瀑布似地哗啦啦掉下来,及至整个食盆满满当当像一座小山的。

小奶猫很是满意,眯着眼睛任少年摸着自己脑袋

“猫王”,少年的声音比窗外的橘黄晚霞还温柔, 小奶猫配合地喵了。

“最近收支紧张,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出去找吃的。”

小奶猫立马睁开眼睛:“喵?”

**

“昨晚我们CSGO发车, 碰到了一队游戏主播,我们五个人顶住压力硬刚他们,来了场堪称电竞界的闪电战,20分钟就打完。”

“三十个小回合,我们奋力拼搏——赢了两个。”

兰博基尼打了个转, 汇入车河。

两个摇晃的小水果吊坠撞一起当当响,旁边一阵绵密键盘音。

“简直就是践踏尊严,是说出去都要默哀两分钟的程度”, 宋木临打着方向盘,煞有介事说:“所以我们几个哥们集资了二百五十块, 买你一晚上陪打。”

他看向副驾上一直看电脑的男生, “别逼我们夹子音求你。”

“你们不如冲对面夹子音。”

赫凯滑着触摸板, 云淡风轻吐槽。

意思就是不玩。

宋木临像在听天方夜谭, “你不会还在戒游戏吧!难道你忘了我们几个人在荒漠迷城的风风雨雨了吗!那些通宵熬夜起狙投烟的日子你都忘了吗!你的电竞精神呢!”

“被狗吃了。”

赫凯眼也不抬。

宋木临不死心,方向盘又打过一个转,“有没有可能你的白月光其实也很喜欢玩CSGO,你还是得练练,以防万一。”

“她不玩游戏。”

“我们这个年纪会有不玩游戏的女生吗?”宋木临很是惊讶,“她不会是那种没什么个人爱好,在学校只会学习,一本书就能打发一天的那种岁月静好乖乖女吧?”

“差不多吧。”

“这你怎么追啊?你看得进书?”

“你没看我压泡面都拿kindle吗?”

“牛逼。”

跑车渐渐停下,卡在堵成一片的四驱汪洋里。

赫凯今晚去陪云桉在越江渡轮饭店过生日,宋木临作为僚机兼八卦路人,随时待命。

宋木临看了眼还在马路那头的红绿灯,无聊地叹了口气,看了眼赫凯继续聊天打发时间。

“话说你怎么不开你的帕加尼出来。”

感受到车子一直不动,赫凯终于将视线从电脑屏幕抬起,动了动酸胀的脖子,看了眼窗外。车流的尾灯像色彩各异的珍珠,铺陈在繁华高楼之间,让人眼花缭乱,寸步难行。

“你不觉得开车被堵很烦吗?”赫凯看回来,表情带着一种理直气壮的不解,反问他。

宋木临瞠目,“卧槽我当然觉得烦啊!”

搞半天,自己还给他当司机来了是吧!这人还能再黑点吗!

“你他妈也”宋木临准备开喷。

“动了”,赫凯下巴朝前抬了抬,直接打断。

这人要是少爷起来,绝对没有人比他范更正。

后面喇叭已经夺命连环响起,宋木临咬牙切齿地一踩油门。

车流缓缓动起来,宋木临看了眼,赫凯又低头看回电脑,连出行的碎片时间都不放过,一副日理万机的样子。

一般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又有新鞋子发售吗。”

“嗯,会有【扣碎】的元年复刻。”

鞋圈的价值已经隐隐起势,上次的预售款让赫凯在京北一天狂揽近十万,这一次只会更多不会更少。赫凯把大部分的钱都投进这一次的复刻发售,务必要截一批货源回来,所以他最近穷的很。

“这个可以,给我留一双”,宋木临转过方向盘。手腕上的蕾丝水果吊坠发呆当当响,他顿了顿,“两双吧,多一双39码。”

买点礼物,省得小女友老是发脾气,说他出去玩不带她。

赫凯没多问,懒懒应了声。

宋木临好奇,“话说鞋圈现在什么行情啊?”

“还行”,赫凯滑着触摸板,“【康扣】从150刀涨到370刀,【奥利奥】从175刀涨到595刀,【芝加哥】从160刀涨到520刀,【大闪电】从175刀涨到1500刀,【红黑禁穿】从125刀涨到1700刀。”【1】

宋木临差点没一脚踩上刹车,“卧槽1700刀,不如去抢?”

“错”,赫凯抬头看过来,支肘抵在车窗,花臂刺青在夕阳下更显张扬,闲散语气拽到骨子里,“是好过去抢。”

他大方炫耀的赚钱能力简直人神共愤。

宋木临咬牙,所以这黑心鞋贩子到底压了多少钱的货,“我日,你是怎么好意思老说自己穷的?”

说起这个,赫凯收起手肘,恢复一贯的冷淡表情,看回电脑,“我是没钱啊。要维护贩鞋账号,要支付IT技术费用,要买预售款,鞋子也不能全卖,还要留一部分增值。”

宋木临听明白,赫凯说的没钱,是指流动的现金不多,和普世意义上的穷是不一样的。

宋木临无话可说,语气苦口婆心道:“凯凯,你要记得苟富贵勿相忘。”

“提醒你一下,39码的鞋子会贵一点。”

宋木临:黑心鞋贩子!

宋木临无话可说,车子又停在车流中央。他放开方向盘,扯了扯紧勒手腕的发带,继续聊天,不外乎鞋子与车。

“对了,我之前在球队听到一个特搞笑的说法,说你装富二代,好像又是陈敏那边传出来的,还说你高一上新闻那次的帕加尼是租的,正好她今晚也在渡轮饭店过生日,你不把帕加尼开出来镇场子太可惜了。”【2】

赫凯并没有太多触动,“我确实不是富二代。”

严格来说,他和赫家没有关系,不严格来说他是富三代。

“那你没有想过开帕加尼接你的白月光吗?”

“她住步行街”,少年悠悠叹了声,“别说四个轮的帕加尼,两个轮的自行车我都开不进去。”

谁能想到在马路风驰电掣、动辄出入高档场所的超级跑车就这么被步行街的停车杆给轻飘飘拦下。

宋木临怔了下,然后看热闹似地笑出声,“你的白月光太绝了。”

讲起云桉,赫凯眼底也有了点笑意。

“Of course.”他说。

哪怕她的生活很单调,她也是他见过最有趣的女孩。

宋木临受不了赫凯这眉眼含情的肉麻样子,提醒道:“不过你的阵势还是不行啊,我听说陈敏的舔狗王道奇可是包了邮轮的小半层给陈敏庆生,你这又不开车,又不安排饭店,完全就被比下去了。”宋木临一面看热闹不嫌事大,一面扼腕。

“好问题,但我最近太穷。”赫凯抬头,无比得瑟笑道:

“而且,她说请我。”

**

繁华都市,鳞次栉比的摩天建筑群矗立在江对岸,像妖冶美人,自我陶醉地向世人展示自己。

那内透的光亮色彩斑斓、宏伟清晰,勾出财富的轮廓,太完美太梦幻,让人迷失自我沉入欲望的江流。

航行于江面的渡轮上,王道奇躲在吧台后,压低声音说电话。

“哎呀不是说了,高考报考要交钱吗!赶紧把钱转给我!”

“我知道儿子,可这太多了,而且上次不是才给过吗”电话里,男人浑浊的声音很是为难,背景还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

王道奇提高了音量,“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你是不是想我大学没书念!”

“不是不是,爸爸不是这个意思,我马上找人借钱给你。”

“记住我今晚就要!”王道奇恶狠狠地训了声,挂断了电话。

这一层的另一端,陈敏被闺蜜们围在中间,会场摆满了花。

王道奇为陈敏精心准备的排场很盛大,陈敏像个公主,成为闺蜜们羡慕的对象。

“看不出来王道奇还挺有钱的。”

“而且是有钱还有心呢。”

“要是追我的人能像王道奇那么宠我就好了。”

陈敏笑得很是开心,“没有啦,我和他说了不想搞得那么隆重的。”

“哎哟,都已经替人省钱了。”闺蜜打趣。

“才没有。”陈敏害羞低头,敛下的眼睛却难掩满意。

说完,陈敏和闺蜜准备去补妆。盥洗室连通渡轮上下甲板的楼梯。

“赫凯——”

突然有人喊了声。

“嘭!”

男厕内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而正与闺蜜说笑的陈敏像是被人拿捏了命门,突然定住。

楼梯下方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她一厘一厘地看过去。

赫凯从下层的楼梯上来。

陈敏定在原处,怔怔看他。

他穿着低调的灰色短袖,还是最爱的十字罗盘牌子,一条冷峻的飞鹰项链挂在胸前,简单又拽气,一切都没变。他还是那么好看,深邃的眼睛里眸子带着星子,像让人迷路的夜空。

他拿了个生日礼物袋,体积夸张,粉色装扮,显然是给女生。

“天哪那不是赫凯吗!”

“不会是专门给你送礼物吧!”闺蜜兴奋道。

“肯定不是。”陈敏嗔了句,却慌忙将被晚风吹乱的头发理正,低头不再看他。

晚风将他的声音吹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吹向四面八方。

他和朋友打招呼说笑,没有停留,越过了她。

朋友纷纷打趣他,“赫少不来一起吃?”

“这礼物袋也太好看了!那女孩呢!”

“到底什么时候吃脱单饭啊。”

他笑着说了句脏话,“就是朋友,别乱说。”

他的声音已经渐小。

陈敏还是没忍住抬头,看向拐过转角渐行渐远的少年。

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弯起,陈敏看得出他心情很好,心里翻涌着又酸又涩的滋味。

“啊?原来校草不是来我们这吗?”

“但是那个礼物袋,应该是给女生的吧!”

“好羡慕哦。”

耳边闺蜜的讨论渐渐火热。

陈敏压下心里的酸楚,笑着打断:“走吧。”

走前几步,几个女生看到扒在男厕门口往外张望的贺天地。王道奇和陈敏就是在篮球队认识的,因此陈敏邀请参加生日会的人也大多来自篮球队,曾经作为赫凯替补的贺天地也在列。

贺天地被赫凯踢过一脚以后,现在看到赫凯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赫凯在的话难道云桉也在吗?贺天地惊疑。那不就正好可以把昨晚拍到赫凯和别的女生出入夜店的照片给她看!

而且云桉在,谅赫凯为了装逼装斯文也不敢把他怎么样。

贺天地转着眼珠子,笑起来。

“贺天地,你躲门口往外看什么呢,还不出来。 ”

**

再上一层,倚着窗边的四人桌。

“小月,你怎么一直对着手机笑,你还好吗?”

云桉看着一脸娇羞的尹小月,不解道。

尹小月将手机按在心口,脸颊两抹高原红扬到颧骨的位置,清了清嗓子,又顿了会,才看向云桉,说:“桉桉,我想,我昨晚在Moonlight找到我的cursh了。”

云桉先是一怔,接而脸上也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太好了!”小姐妹总算是走出失恋阴影。

“而且还是三个!”尹小月娇羞地比了个ok。

“什什么!”,云桉脸上笑意还没落稳,惊大了双眼,“三、三个!?”

这又走得太远了吧!

尹小月嘻嘻笑着凑过来,攥着餐桌布一角,很是小女子娇滴滴道:“主要是我还没想好,就干脆都crush。”

然后下一秒她语调突变,粗了起来,“因为昨天宋木临点醒了我!”

云桉惊讶于尹小月的多种音色。

“当然了,宋木临还是很狗,但他已经从狗变狗头军师了,他昨天在夜店教我钓鱼,我才知道我就是太主动了。所以!从今以后,老娘主打饥饿营销!这三个小兵就是我成为女神的垫脚石!”

不是刚刚才说crush吗!怎么又变小兵了!

云桉汗颜,但是看尹小月很开心,所以全力支持:“可以,反正你不亏!”

忘了那个渣男初恋就行,而且赫凯的那个朋友似乎很会谈恋爱,有他看着尹小月,云桉也放心。

正说着话,余光看到熟悉的身影,赫凯和宋木临来了。

“这儿——”云桉举了举手。尹小月又对着手机犯花痴,云桉赶快拍她,“好啦,赶紧忘了你的crush小兵!”

尹小月赶紧收起脸上的花痴笑,赫凯和宋木临也走到跟前。

四人打过招呼。

“员工福利。”

赫凯放了个袋子在云桉面前,在她对面坐下。

那袋子有点大,跟座小山似的,放面前直接挡住了云桉的视线。

他是买了个雕像吗,云桉为难地皱起眉头。

完了,一对比这体积,她塞包里的梦龙专辑就显得很迷你了,而且包装也稍显寒酸。

云桉犯窘地红了红脸,只好先拿下那袋子,重量却意外地轻。

会是什么。云桉突然想到赫凯上次在超市让人打包一整个货架的发圈。云桉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毕竟她的这位同桌有几分直男,她觉得赫凯送的东西,应该也会有点直男。

“那谢谢老板了”,云桉压下心里的腹诽,笑道。

接着宋木临也摆了个盒子在桌上,一个漂亮的蛋糕。

“生日快乐”,宋木临笑着客气道:“希望不要嫌弃。”

宋木临到现在也只是和云桉说过几句打照面的话,但毕竟云桉今天生日,他不好空手来,只是云桉又是赫凯喜欢的女孩,所以宋木临也不好送显得太上心的礼物,所以就买了个蛋糕,心意到了,大家也可以一起分着吃,算是圆满解决。

云桉意外宋木临也准备了礼物,“不会的,谢谢。”

宋木临弯着一双狐狸眼,又人畜无害地玩火道:“主要是送别的我怕今晚会被追/杀。”

“什么?”云桉没听懂。

这时赫凯说话,“点吃的了吗。”

云桉注意力被打岔,“还没,等你们一起去挑海鲜。”

“那走吧。”

四人动身。

站在水产区的阿姨看到这两个少年和少女走过来,热情吆喝:“小妹妹,新进的俄罗斯长脚蟹,现点现杀,保证新鲜,要不要来一只。”

云桉停下。

蓝色水箱里,安宁的螃蟹吐出小水泡,静静地挥着长长的蟹脚,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云桉很久没有吃过螃蟹,不免咽了咽口水。

尹小月先拍了张照,分发给三个crush小兵,再编辑了条很是高冷的短信【在外面】,终于回小弟们信息,然后拽着云桉跳着脚激动道:“看上去好肥,而且还是现/杀!”

云桉也认可点头,一脸期待地问阿姨:“请问单买怎么买呢?”

不太贵的话就试一下。

“买的话看重量,大概四百多五百的样子。”

两个女孩立马刹住脸上的笑意。

太贵了吧,而且四个人吃,怎么也得买两只吧,那就要一千了。

阿姨看云桉和尹小月这表情,笑着提醒:“但是今天搞活动,情侣送一只,就今晚有活动啊,抓紧了。”

说完阿姨眼神往她们身后挑了挑,“要哪只?”

她们往后看,正好赫凯和宋木临也站定在身后。

天哪,阿姨一定是误会她们和他们是两对情侣。

“啊哈哈哈”,云桉和尹小月收回视线,一起冲阿姨尬笑着。

然后,两个女孩立马贴一块。

尹小月边笑边从牙缝里蹦出字,“桉桉,俗话说,有便宜不捡是傻子。要不你和校草假装当个情侣吧。平凡人没钱吃不起螃蟹的窘迫情况他一定可以理解的。”

“拜托你也会说是校草了,我怎么开这个口!”云桉停下来和阿姨哈哈笑了两声,接着和尹小月蜜蜂对话,“再说了,那也只有一只,四个人怎么吃嘛!”

宋木临因为有女友在身,已经被她们自动排除在外。

尹小月呜呜两声,“那怎么办啊?”

“不怎么办,回去看海绵宝宝吧。”

“呜呜我的蟹老板——”

她们身后的隽拔少年,一个半臂刺青两手插兜,一个手腕戴着蕾丝发圈,交叉双臂。赫凯和宋木临都目光狐疑地看着两个女孩表情变幻莫测地开着会。

最后云桉和尹小月临时会议的结果是放弃。

赫凯看着云桉突然垂下脑袋,又看了眼那螃蟹,轻笑了声走前。

而云桉缓缓抬头中,余光看到一对小男孩牵着手从楼梯上来。

对哦!

情侣不一定要男生女生啊!

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就好了啊!

云桉立马机敏地比了比自己和尹小月,“阿姨,我和她一对!”

接着手在走向前的赫凯和他身后的宋木临之间一划拉,“他和他一对!”

赫凯突然定住脚步,笑意一滞,站一边吃瓜的宋木临也放下交叉的手臂,睁大眼睛。

尹小月一定,和云桉对了个视线,立马完成眼神交流!一声响亮的拍掌,“对对对!两对两对!”

云桉一挺小腰杆,活力四射:“阿姨,两只长脚蟹,谢谢!”

“好咧!”

然后两个女生就无比开朗地跟着阿姨挑起螃蟹,剩两个少爷在晚风中凌乱,大开眼界

【作者有话说】

迟了迟了。

潮流文化不可避免地带有几分纸醉金迷,大家购买潮流物品的时候要量力而行哦。尤其没有独立赚钱能力的小可爱,要保持自己的判断力~

【1】:数据参考stock x.com,但我没有放年份信息,所以大家随意看看就好。2015年鞋圈还不算大火,但后面跟着短视频应用、嘻哈文化的流行,17、18年就真的爆火疯涨。此外方括号里的是一些代号,不知道也不影响阅读的~

【2】:王道奇&陈敏在12章出现过,怕间隔太久大家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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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起起伏伏

◎不是说了,不下雨我也会陪你?◎

“我们要那两只, 谢谢阿姨!”云桉表面笑嘻嘻,心里直冒冷汗,根本不敢往后看。

天哪她刚刚都说了什么!

她是疯了吧说赫凯和宋木临一对!

云桉一面热情和阿姨交流选蟹心得, 一面竖起一只耳朵听身后动静。

要是赫凯不高兴就惨了。

她怎么能不过脑子就直接把赫凯安排了。

江边晚风吹起, 少女眉飞色舞地交谈,身后少年两手插兜,晚风吹起他的发梢, 眉眼下扬起一丝无可奈何。

宋木临走到赫凯身边,荒谬道:“为了两只螃蟹,离谱了点吧。”

“难道不是很聪明?”他牵了牵唇角。

这人大有随便云桉胡说八道,还会乖乖配合的意思。

宋木临头一歪,脸上生出一个问号。你的滤镜会不会太重了点。

“叮铃铃——”

此时恰好手机响起。赫凯看了眼号码, 走到一旁。

阿姨领着云桉和尹小月沿着一排水箱走去,推销今天海鲜有多新鲜, 尹小月挑着角度拍出高大上的照片,云桉心不在焉听着,一直留意身后动静,直到眼角瞥到赫凯走了过去。

四周环境嘈杂又凌乱,水箱汩汩渗出的水流声, 阿姨卖力的吆喝,熊孩子脚下爆出碗筷摔碎声,他擦身走过她, 这一个瞬间,周围像是霎时被抽空, 她独独只听见他清寒低劲的声音:

“哪双。”

“今晚吗。”

今晚?

云桉意想不到, 忙看向他。

他一手插兜, 打着电话闲散走到甲板外侧。

云桉有预感这是和鞋子有关的通话。

还说今晚, 他是不是要走了。

云桉竟然生出一丝担忧的情绪。

不过这也很正常。

他本来就很忙,经常晚上也在搞鞋子的事,哪能每次都像昨天晚上那样,陪她一整晚呢。

云桉抿了抿唇,索然收回目光。

情绪就像江潮,起起落落。明明刚刚还兴致高涨,得意赚了两只螃蟹,听到他那通电话以后,她又立马提不起劲来。

为什么不开心呢。

“桉桉,你觉得刚刚那几样怎么样?”尹小月兴奋问。

“可以啊”,云桉扯了个笑容。

“凯,帮我弄几双鞋子呗,三千。”

赫凯偶尔也帮人抢一些冷门鞋子,赚些快钱。

“今晚吗。”他问。

“对,接不。”

赫凯举着电话,隔着来来往往的食客,望了安静站着的女生一眼。

“不了。”

“别啊,真的很急,四千。”

居然开到四千,这个报酬很是可观,何况他还收支紧张。

赫凯抬头,看天上星光点点,少年悠悠叹了口气,想着以后要控制收支平衡。

“不了,今晚陪人。”

“请拿好。”

云桉从前台小哥手里接过单据。尹小月和宋木临已经先回去餐桌。云桉看着单据上的菜品,默算着总价有没有出错。

“点好了?”

身后冷不丁响起声音。

她吓了一跳,立马回头。赫凯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两手插兜,懒懒看她。

云桉看着赫凯云淡风轻的样子,又陡然生出一丁点失落。

已经能想象一会他说要先走的场景。

说好一起吃饭却要先走,真是……有点点讨厌。可他本来就要忙,似乎她也没有不满意的立场。

晚风堵在心里,一直吹动心潮。

云桉觉得可能因为快例假了吧,所以情绪波动比较大。

“吃什么?”他问。

“不告诉你。”云桉收起那菜单。

他抬眉,似是有些意外。

云桉撇开目光,小声碎碎念,“反正你都要走了……”

晚风中传来江潮声,云桉像是浸在那潮水里,起起伏伏,一些转瞬即逝的感觉她自己都没来得及觉察,就已经被浪潮卷走。

“啧,篡改了我的性取向,还要赶我走……”

身前投下阴影,他好听的声音逐渐靠近。心潮翻涌竟在加剧,涌上喉咙,在每一个呼吸的间隙,一些朦胧的感觉不断飞过,引领她重新抬头,看回赫凯。

男生凑前了她,浓颜系的五官很有攻击性,有些不讲理地抓走她每一缕视线,鼻腔涌入广阔又干净的雪松香,他胸前冷峻的银鹰项链微微摇晃,像是催眠,脚下甲板开始摇晃,云桉有点犯晕。

“我惹你了?”

他笑着问,语气是不正经的痞气,眸子里的光亮比江流渔火还旖旎迷人。

“才、才没有”,云桉磕巴。

他一句“我惹你了”让云桉瞬间清醒,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有点矫情,好像太习惯他会陪着了。她从来没有试过半路被他抛下。

她低头不再看他,“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刚刚听到你的电话”

“偷听我讲电话?”

云桉一赧,“哪有,是你讲得太大声。”

他不说话,只低低笑了起来,像是看出她的嘴硬。

笑什么嘛,显得她很傻的样子。

云桉不服气地睃了赫凯一眼,然后深呼吸,调整了下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情,佯装淡定道:“你不是都要走了嘛,还问菜单哦。”

“嗯?”他终于稍稍敛起笑意,“谁跟你说我要走了?”

“刚刚的电话不是和鞋子有关吗?就在今晚。”

“对,所以呢?”

所以?这还要什么所以?他那么看重自己的生意,连去夜店都在看鞋子。

“难道你不走吗?”云桉问。

“不走啊”,他直了直腰,插着兜惬意经过她,“不是说过不下雨也会陪你?”【1】

云桉一怔。

其实她不记得赫凯说过这句话。但不论他是什么时候说的,这话就像一声轻叩,轻轻一敲就把她心里山谷打开,堵在心里的风终于散了出来。

他闲散自在地说着承诺的话,仿佛从没有犹豫过,也不需要下什么重大决心去维护自己的承诺,听来特别有种安全感。

哦那好咯。

云桉不禁咬唇,扬起唇角。

此时身后再响起他的声音,同样轻飘飘,“你好。”

“要一瓶Gros Frere et Soeur。”

云桉脸上笑容一定,立马回头!

他在说什么!?云桉有种预感,这人又要暴露阶级差距!

前台的小哥直挠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男生抬头,一面看着酒柜,一面一本正经道:“Gros”

云桉一个箭步奔到小哥面前,“没有,他说错了!”

然后转身看赫凯,“走吧走吧,你说的那个什么哦哦”,云桉学了两声鹅叫,“肯定没有。”

她虽然没听过,但也猜得到绝对是什么贵东西。

赫凯没有废话,配合跟在云桉身后,一字一句复述法语单词:“Gros Frere et Soeur.”不过走了几步,他又问:

“难道吃海鲜不用配白葡萄酒吗?”

恰好此时四周安静下来。

几个大叔大妈看过来,有的震惊,有的狐疑。

云桉一窘。

这人是怎么把浆酒霍肉讲得跟喝白开水似的!

这就是个平平无奇适合家庭聚餐的中式小饭店,他以为是什么高档西餐啊!

云桉咳了声,赶紧往前走,假装不认识赫凯,“不配也可以的。”

他跟上来,“但是白葡萄酒能让海鲜的口感更干净清新。”

“多喝点水也一样啦。”

“但是白葡萄酒可以解腻。”

“怕腻你就别吃那么多!”云桉顶着大叔大妈的注视又走快几步。

“可”但他还在念。

“哎呀讨厌,快走啦!”

云桉忍无可忍,伸手穿过男生的臂弯,一把将莫名多废话的少年拽走。

而大叔大妈们一路注目礼跟随,看那男生分明在逗女生,被女生羞恼地拉走,那男生扬唇无声笑着,开心又幼稚。

【作者有话说】

我凯总是在不经意间暴露公子哥的做派。

本来还有下半章的,但是今晚临时有个会议(到现在还在开T_T),着急忙慌写实在有点赶,所以短短的一小章就当今天放个假~

作为补偿,下一章更新前,这一章留评给大家发红包~

【1】:在35章,校草就和桉桉说过就算不下雨也会陪你

桉桉不记得,大家估计也不记得了

赫-大湾区第一纯情-凯:只有我记得

第45章 回旋扎镖

◎没用,他说手游狗都不玩◎

一声悠长船笛, 渡轮缓缓启航。

甲板微微晃,窗边四人餐桌宋木临和尹小月各自捧着手机,应接不暇。

宋木临的小女友很是不满男朋友连着两天晚上都不陪自己, 在手机里大发雷霆, 甚至还要分手。宋木临使出八年早恋经验,全数接下小女友的负面情绪,轻松分辨小女友说的真话假话, 精准说出每一句话的标准回复,成功拆弹。

小女友终于破涕为笑,微信里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宋木临撑头看着。

BB:【呜呜猪猪你怎么会那么了解我,你好爱我】

因为他从小学就在累积恋爱经验。

BB:【放心吧, 我以后也不会再怀疑你】

这句话他听听就算了。

BB:【高三会好好复习,为了和你站在一个高度】

一个高三从三本考上北大, 能算教育界奇迹。

BB:【我们一起努力往下走吧,余生请多多指教哦(爱心)(爱心)】

宋木临有些无聊地叹了口气。

他也是位少爷,三天两头就要低声软气地哄人,确实有点扫兴致。

算算看,这一个才谈小半个月。

果然还是暧昧期比较好玩, 早知道就不答应表白了。

宋木临意兴阑珊收起手机。

“嘻嘻。”

突然面前一声傻笑。

宋木临抬眼,看见尹小月斜靠在椅子上笑得花枝乱颤。

“昨晚那三个小兵怎么样?”他问。

他出马,昨晚在Moonlight直接教她钓到了三个男生。

“还行还行”, 她看着手机敷衍,头也不抬, 颇有过河拆桥的架势

行吧。

被冷落的宋木临也懒得没话找话, 夹了个花生米扔到嘴里。

半盘花生米见底后。

“啊啊一号点赞了我的朋友圈封面!”她突然叫喊, 兴奋又紧张看着他,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问他为什么点赞吗?”

宋木临撑头嚼着花生米,看着尹小月这没跟男孩子打过交道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昨天教你的要时刻掌握主动权,忘了?”

“我知道,可是现在他点了我,我是不是已经被动了”,尹小月一脸紧张问,“是不是抓紧问他。”

对比尹小月的严阵以待,宋木临这种玩咖深暗这种暧昧试探,“从现在开始,不要再回1号的消息,等到睡觉前赞回他的封面,他会来问你的。”

“你那种叫猴急,这才是掌握主动权。”他从容不迫。

尹小月先是惊得张大了嘴,接而那涂了粉色唇蜜的嘴唇一咧,两抹高原红升到颧骨,兴奋道:“天哪,你也太渣男了!”

她的语气带着赞扬崇拜,话却是这种话,让人听不出是夸是贬。

宋木临没好气地笑了声,一双狐狸眼微微弯起,像阳光下涟涟闪着光的水畦地,谁都能在他心里踩水,多情又浅薄。手机里小女友发来的长篇情话,情深意浓,他看见却没有急于回复。

“请搞清楚,渣男和玩咖是不一样的概念”,他说。

“有什么不一样?”尹小月问。

“首先——”宋木临又夹了个花生米。

她竖着耳朵凑前。

宋木临皱了皱眉,放下花生米。他算个颜控,恋爱史又丰富,浸淫在无数个女朋友的爱美话题里,他对女生如何打扮会更漂亮也有些心得。

他看着一张脸因为不合适彩妆而显得又黑又俗的尹小月,有些忍无可忍道:“首先,黄皮就不能涂粉色口红。”

这话牛头不对马嘴。

尹小月没好气白了他一眼,“神经,黄皮不能涂难道荔枝能涂?”

宋木临:“”

“谁说吃海鲜一定要配白葡萄酒的!”

“我啊。”

“那你下船吧!”

少年少女鲜活的对话传来。

宋木临不太想和尹小月聊黄皮的事,加入话题,“确实白葡萄酒会更配海鲜。”

云桉在餐桌旁站定,睁大眼睛,原来这里不止一只少爷,是两只!两只!

云桉和宋木临不熟,赫凯提这种要求她还能挡回去,但是宋木临这种完全不熟的人,云桉就失了气势。

“那……”云桉为难道。

赫凯好笑看云桉对着外人突然哑火,态度拘谨。那他算不算和她玩熟了,真不容易。

云桉还在纠结。突然船身晃荡,云桉一个趔趄,没有站稳就要往后倒。

一道结实小臂虚虚搂过她的腰。隔着衣服,柔软的腰肢隐隐约约感受到男生硬朗的骨骼,手臂的温度即将透过衣服传来,那小臂却在稳住她以后立马撤走。

只留下虚虚碰撞的感觉在她的后腰,是一种收敛的力量感。

云桉脸上莫名腾起热意。

身侧椅子被人拉开。

“好了,逗你的。”身后男生笑道。

云桉一听赫凯这话,心里的异样立马冻结。

他,又逗她!

她气急咬牙低喊了声:“赫!凯!”

她飞快转身看向赫凯。可才刚一对视,恼意却在他深邃的目光里化作流散的飞云。

于是羞恼的心情只剩下羞赧。

她试着摆出怒目圆睁的表情,可少女一双剪水曈半羞半嗔,暗藏的情绪更像春水扬波,不安分地泛起细微涟漪,一圈一圈,往未知的世界漫延。

云桉心跳有些乱,她觉得是被气的,但半天也只撂下句:“幼稚鬼。”

然后抓着包包的链子,不再看赫凯,提着气也提着自己的小娇臀,很是傲娇地往后坐。

赫凯笑了声,在云桉往后坐的同时,缓缓将她身后的椅子推前,待她坐定才在她对面坐下。

关于白葡萄酒的话题终于结束。又是一声悠扬船笛,渡轮航行在越江正中央,无与伦比的城市天际线就在窗外。

高楼与摩天轮缓缓往后退。

饭店内,食客闲谈的声音与餐具碰撞声混杂在一块,清脆又安逸。

等上菜的间隙,云桉有些无聊。

赫凯今晚似乎确实有点忙,一直在回手机信息。往旁看,尹小月也看着手机,而尹小月对面的宋木临此时电话响起,他慢悠悠看了眼,指尖互捻像是思考,两秒以后挂掉,然后点起手机回消息。

现在的人在餐桌都爱捧着手机,云桉无可奈何地沉了沉肩膀,乖乖干坐着。

“对了桉桉,你有下载维和精英吗?”

突然尹小月问。

“维和精英?”云桉反问。

她一这样问,尹小月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笑嘻嘻道:“对,就是一个枪.战手游。现在很多人玩的,桉桉你不是一直不玩游戏吗,要不趁现在下载一个体验一下?”

云桉低头沉吟。

她之前一直忙着学习,从来没有玩过游戏,现在高考结束,确实可以试一下,拓宽新生活。不然就她一个人干坐着,也太傻了。

“好啊”,云桉笑道。

“太棒了!”尹小月一拍手掌,连忙点起手机,“那桉桉你等一下,我发个链接给你,你用我的链接下载游戏注册就好了。”

云桉点头应承。

“你也太会算了”,这时宋木临发话。

云桉没听明白,尹小月回怼了句,“这叫合理利用资源好不好。”

“什么资源?”云桉保持不懂就问的态度努力跟上同龄人的潮流。

宋木临:“这游戏最近出了个不市售的皮肤,只有邀请新玩家注册才能获得。”

现在基本每个年轻人都玩这款手游,要找个还没注册的人真不容易。

说完,宋木临截胡云桉这个罕有的新玩家,“校友,看在我们都是校本部的份上,你能拿我的链接注册吗?”

话音刚落,“喂喂有个先来后到好不好!”尹小月跳起,“再说了你一个男的要兔子头套干嘛!”

“这什么男女对立观念,男生就不能喜欢兔子?”

在这两人争抢的间隙,云桉已经完成下载注册,往旁看一下,尹小月的背包里新皮肤已经到账,是一个特别可爱又巨大的兔子头。

“天哪好可爱!”云桉忍不住赞道。

尹小月一看手机,也立马贴紧云桉,“谢谢大美女!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可惜我的号已经注册了,那三个小兵也不是新玩家,不然我也给你弄一套。”

云桉羡慕地看着那个兔子头,“那也没有办法了。”

“没事”,尹小月挤眉弄眼凑过来,“作为补偿,我找个男生陪你打游戏。”

云桉立马摇头。她认生,找陌生人打游戏她还不如自己研究。“算了,我还没玩过,等我熟悉了游戏再说吧。”

尹小月啧了声,循循善诱道:“都练好了还要男生干嘛,要的就是陪玩带飞的过程啊!”

“额”云桉词穷,好像又有道理。但是尹小月的这语气怎么说得跟不正经业务似的。

才刚这么想,尹小月那张意味不明的笑脸就已经怼到面前,在她耳边低声,“嘿嘿我给你找个酥到你腿软的气泡音”

“行了行了!”

云桉赶紧打断,面前还有人在好吧。

“什么游戏?”这时冷酷又好听的声音响起。

云桉一怔,这时才想起面前有个人。她抬头看着赫凯,他恰好收起手机喝茶,云桉心虚地错开目光,希望他没听见尹小月刚刚在说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这么忙的人,估计也没时间下载,那她是不是能薅他的新用户羊毛呢,那个兔子头套真的好可爱。

想到这——

“亲爱的班长大人”,云桉立马端起茶壶,为赫凯殷勤斟茶,眼神里难掩期待,笑道:“或许,你有下载维和精英吗?”

赫凯一直在听她们聊天,所以云桉那句“亲爱的班长大人”一出来,他就猜到她想干嘛。茶杯半满,赫凯屈指懒懒扣了扣桌子,正准备摆谱说话。

这时宋木临笑着横插了句。

“——没用,他说手游狗都不玩。”【1】

这话拽得要死。

于是,刚倒完茶的云桉立马定住笑容,被误杀的尹小月僵住身子,旁边一桌正在开黑的小学生也停下争吵。

这一圈不少年轻人看过来。

赫凯:

【作者有话说】

【1】:21章节里,校草吐槽过手游狗都不玩——杜绝游戏鄙视链,凯凯马上当狗!

想试着把更新频率调高,所以明天也会有更新!

【明天也更!】【明天也更!】【明天也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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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冷淡勾人

◎“喂,那边逃生通道来的!”◎

空气里蔓延一丝尴尬。

但赫凯这种心理素质过硬的人什么时候有过失态的样子, 他依旧八风不动,硬掰:

“没有,我说狗都爱玩。”

四周空气似乎停滞了一下然后继续蔓延尴尬。

云桉犹豫看着赫凯, 不知道还要不要问他下载游戏, 毕竟“狗都爱玩”这话好像也哪里怪怪的。而尹小月是大校草的众多迷妹之一,更没有话说,不玩手游, 杜绝了游戏撩骚的可能性,比宋木临这种浪荡子不知道强多少倍。

这一圈看客收回目光,周围又恢复热热闹闹。

宋木临好笑看着赫凯居然有一天也会否定自己说过的话,挑事笑道:“我应该没记错。”

赫凯转头,面无表情睇他:“你爷爷刚刚问我你在哪。”

日, 他忘了还有这一茬。

宋木临立马收起脸上笑容,看向两个女孩, 认真道:“对,他的意思是舔狗都爱玩。”

“哦”两个女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现在多的是靠游戏泡妞的男生,这么说也不为过。

赫凯那句话东拉西扯地总算翻篇,也等到了服务员上菜。

为云桉生日干过杯以后,这一桌年轻人终于可以大快朵颐。延续刚刚的游戏话题, 宋木临讲起电竞社。

云桉才知道原来赫凯是省附电竞社的副社长。

省附的校本部比较重视教育,社团的建立都要多方批准,像电竞社这种听上去就和念书没有关系的社团, 直接在学生会管理那一层就被砍死,更别说报备教导处、校方管理层。后来是念在私立部已经建了电竞社, 校本部才不得不应学生要求批了个联合社团。

而私立部建立电竞社就有赫凯的份, 毕竟这人号召力强, 在哪都有不少人跟随, 电竞社只花两年就成为省附的第二大社,仅次模联社,他功不可没。不过他不爱管事,所以挂了个副社长闲职当甩手掌柜,只有打游戏的时候才会参加。

宋木临讲他们几个元老如何筚路蓝缕创建社团,比如开变声器吸引学弟参加,听得尹小月捧腹大笑。

“没听你说过电竞社呢。”云桉则好奇问赫凯。

赫凯咳了声。

虽然他现在戒游戏了,但其实他高一高二玩游戏也挺疯的,他本就好动不爱念书,而且那会刚回赫家,为母亲被赫家欺负的事,他跟赫寰鸣的关系差到极点。

于是少年的叛逆期如约而至,纹身抽烟逃课,和一帮狐朋狗友通宵游戏是常有的事,只是后来高三跟云桉做了同桌才收敛起来。

因为她三天两头就按着他背课本。

“语文老师说默错古诗的话,同桌也要罚抄。班长,你会背书吗?”她小心翼翼问。

可能是冲高一那惊鸿一面的情怀,又或是她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太懂拿捏人,向来不受约束的他鬼使神差答应了她。

“这个怎么念啊?”

“这个念噫,一二三四的一。”

“那这个呢?”

“这个念吁。”

“这个呢?”

“嚱,东南西北的西。”

“这个?”

“念豗。”

“哦,还有这个?”

“砯。”

“下面这个呢?”

“”

正做着阅读题的女生突然握拳,转过来,言笑晏晏和他说:“班长,你要不把你不会的字都挑出来,我统一给你标好,可以吗。”

生气了?

赫凯稀奇地看着她,觉得还挺好玩,还以为她是那种软柿子。

因为她是真的很怕他默错,然后会拉她下水。

每次默完,还要特.务传情报似的,暗戳戳地把自己的默写本递到他的手边,然后立马收回手,两臂交叠摆回桌面,腰杆笔直,目不转睛看着黑板。

赫凯额角搐了搐。

他幼儿园都不会这样坐着上课,这年代真有这种乖乖女吗。而且她是没看到这最后一排都把课本藏抽屉里奋笔疾抄吗?

所以后来有一次,他心血来潮,故意写错了一个字。

50遍罚抄一视同仁,即便她是语文老师的心肝宝贝也不例外。

于是她足足三天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本来两个人就不怎么说话,再一点眼神交流都没有,堪比发配冷宫。

所以后来他就乖乖背书了。

每天下午放学,她都会继续在教室自习到晚自习上课。

那时候教室没什么人。

窗外探进来梧桐树的枝叶,天边晚霞热烈得像一首情深意浓的诗。在国外长大,看简体字都费劲的少年就在女孩旁边背拗口的古文,不时还得问拼音。

于是背着背着,待着待着,四四方方的教室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因为我高三就退电竞社了”,赫凯侧开目光,抿了口茶道。

高一高二太荒唐,所以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向来敢作敢当的少年竟也有种不自在的难为情。

云桉恍然大悟点点头。

省附所有社团都是高三自动退社,她高三才认识赫凯,没听他提过也正常。

“避风塘炒蟹来咯——”

一道洪亮声音打断了四人的对话。

餐桌从天而降两道黄灿灿的大螃蟹,空气飘来蒜蓉被酥炸过后的咸香味,两个女生立马眼睛放亮地哇了声,隔壁桌小孩都馋得隔着椅子后背一直往这边看。

“几位慢用”,店家放了把剪刀,又忙去招呼其他客人。

尹小月和宋木临都掏出手机拍照,一个发给小女友,一个群发给三个小兵。

店家摆盘摆得很精心,蟹腿和蟹螯围成一圈,撑起蟹盖,洒满酥炸的蒜蓉粒,还真有在风雨中撑起一个避风塘的感觉。

“避风塘是什么?”云桉好奇问。

赫凯为云桉添茶,“一种风味。最早是港城的一个地名,在铜锣湾那,里面住的大部分都是渔民,靠海吃海,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自己的水上文化。”

说完,他抬颌,目光点了点这两道螃蟹,“避风塘风味就是他们的饮食文化之一。”

“特点是会用大量的葱蒜香辛料,尤其是蒜蓉,让海鲜的味道更加浓郁,香气扑鼻。”

赫凯耐心地给云桉讲,说完又给另外两个忙着拍照的人添茶。

云桉津津有味地听着赫凯的科普。要么说是少爷呢,眼界还是开阔。

“好厉害呀”,她崇拜道。心里说不清是夸赫凯厉害,还是这道菜厉害。

空气飘来避风塘特有的浓郁蒜香,刺激味蕾。

不过看回这两只大螃蟹,云桉又为难地抿了抿唇。

她螃蟹吃得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吃。要是私下她肯定就抱着蟹腿直接咬破蟹壳嗦了,但是今天赫凯和他朋友都在,那样吃好像有点不雅。

而且,云桉看了眼店家放下的剪刀。总感觉这道具应该要派上用场,肯定不是直接啃那么生猛。

她看了眼尹小月,尹小月不知什么时候收起了手机,也拘谨地回望她。

宋木临也收起手机,兴奋打牙祭,“来来,港仔试试看味道正不正宗。”

赫凯却并未动筷,看了眼干干坐着的女生。她抿着唇角,飞快瞥了他一眼,又立马收回,继续正襟危坐,好像还在教室那样。

赫凯深呼吸叹了口气,戴上手套。什么时候轮到他干这种事。

随后他拿起剪刀。

云桉暗自夸了夸自己,看吧看吧,她就说这剪刀肯定有用,还好刚刚没直接啃。

接着她就看赫凯拿起一条蟹腿,剪刀卡在蟹腿关节稍前些的地方,小臂肌肉微微张紧,蓄起力量,一声咔擦脆响,毫不费力就把蟹壳剪开。

云桉目不转睛看着。突然发现赫凯的手也很好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筋脉随着他的动作时隐时现,绷出利落线条,给人一种冷淡却又勾人的感觉。

他用剪刀夹着蟹壳另一侧,剪口清晰,不紧不慢地拉开。红白分明、完整肥美的蟹腿肉终于见天日,散发迷人的海鲜咸香味。

“哇——”旁边尹小月惊叹了声,云桉才回神。

赫凯已经将褪了壳的蟹腿放到她面前。

云桉连忙道:“谢谢。”

他淡淡应了声,拿起另外一只剪了起来。

剪刀只有一把,还有另外一个女生在,只给云桉剪就显得不尊重人,所以赫凯把两只螃蟹都剪了。

尹小月本一手托腮,一帧一帧看着赫凯给云桉递蟹腿,想从赫凯这一举动分析出他对云桉是什么态度,她眼睛正半眯着陷入沉思,没想到接下来赫凯也剪了腿给自己。

她一怔,连忙接过,“谢谢校草。”

诶,难道校草对桉桉只是普通绅士风度吗。

转眼看到宋木临也悠哉游哉戴上手套。

宋木临也算学校的风流人物。省附有个恶搞的颜值与男德双排行榜,赫凯是颜值与男德双满分的大校草,而宋木临则是颜值九十九,男德负一万分,最后以负九千九百零一分排到榜单最末的大浪子。

但那个榜单就是女孩们私下闹着玩的。

宋木临能被这么多女生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受欢迎程度可见一斑。

“你还真好意思白吃”,尹小月无语吐槽。

宋木临抖了抖手腕上的发圈,拿起蟹腿,光明正大笑道:“我是有女朋友的人,按照国际法,已经无权再为其他女生剥虾剪蟹。”

“嘁——”尹小月白他一眼。

云桉好笑地边啃着蟹腿,边看这两人斗嘴。

江边的风吹得人很是惬意,她换了个坐姿,抻了抻腿。

晚风吹起桌布一脚,少女纤长的小腿斜斜伸向前,不意擦过谁的肌肤。

玉肌娇嫩,热血如潮。【1】

从她的脚踝到膝盖,无一不扫过那炙热的肌肤。

脑子与身体有个时间差,等她小腿往前伸完,大脑才后知后觉接到那热信号。

像细腻的小蛇吐着信子,在无人注视的角落,悄悄爬过遒劲枝干,她蹭到了谁的腿。

云桉瞬间瞪大眼睛,抬头看前。

赫凯就在她对面!不是他的腿是谁的!

少年正专心褪着手套,像是没有察觉,喉结却微不可见地滚了滚。

云桉光速收回脚,却收不住劲,猛地撞到桌底。

“咚!”一声闷响。

在一旁专心啃着蟹腿的尹小月和宋木临都吓一跳,望向他们。

云桉吃痛,下意识瞥一眼赫凯。他本不在看她,专心品茶,却像是感受道她的视线,目光转过来,开口问:“没事吧。”

云桉看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怀疑他会不会没留意到。但是不应该吧,刚刚至少碰了两三秒,他得是下肢瘫痪才能没反应。

可是看他这反应,却像个没事人。可能真有人反应迟钝吧。

不过,没发现更好。

云桉假装没事发生,褪下手套,摸着膝盖,“没事没事。”

“嗯”,赫凯应了声。一声过分淡定的异样潜藏在语气里。

他又为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宋木临出奇看着赫凯剪了蟹腿也不吃,光喝茶,不解问:

“这腿很好吃,你不试试?”

“咳咳!”

什么腿不腿的,一向八风不动的赫凯也有喝茶被呛的一天。

而云桉看着赫凯。

他绝对,绝对感受到了!!

“桉桉,你脸怎么那么红啊?”

“啊、啊?”云桉惊愕回神。

她还没来得及管赫凯,接着像被连环狙击似的,也被尹小月问起。

“很,很红吗?”云桉捂着半边脸结巴道。

尹小月看着脸红成番茄色的云桉,点点头,“快爆血管了。”

“哈哈!”云桉干笑两声,她的大脑到现在还在拉警报,她刚刚、她刚刚都干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啊,而且还被他感觉到了!

救命啊,他会当她在揩油吧!他是要面子才没有发作吧!

“是因为喝太多酒了吧,”云桉还捂着脸,理智已经出走。

“酒?”尹小月一脸茫然。

“对对对”,云桉笑道,慌乱到甚至拿桌布擦手,“那个我上个洗手间!”

说完,用算得上逃的速度飞奔离开。

尹小月本想叫住她,却赶不上她离开的速度。于是尹小月讷讷转身,扫了眼桌面,一头雾水地挠着头——

没点酒啊。

“我们点酒了吗?”尹小月问宋木临。

宋木临耸耸肩,看向赫凯,正想问他什么时候点酒了。

一直不说话的赫凯也腾地站起。宋木临和尹小月被他这突然的动静吓一跳。

“咳咳,我也去个洗手间。”他脸色如常,耳尖却能滴出血。

宋木临和尹小月不说话,看着赫凯转身,出了座位,接着就跟搭错线似地往反方向那个挂着绿标的门快步走去。

宋木临和尹小月大吃一惊,赶紧叫住他:

“喂赫凯,那边逃生通道来的!”

【作者有话说】

云桉:要疯了要疯了要疯了。

【1】:玉肌娇嫩,热血如潮。你这只懂讲道的人,岂不寂寥?——《胭脂用尽时,桃花就开了》,[日]与谢野晶子

校草和桉桉在高三虽然是不熟的状态,但也是很好玩的哈哈哈

一个小互动,大家猜出来校草问的桉桉是哪一篇古文吗,第一个答出来的给个小红包

以及《不熟练心动》已经四千收藏,为了庆祝这一文坛盛事(bushi),老规矩到下一章更新以前,这一章留评都发红包!(四千收藏意外地来得很快,非常谢谢大家喜欢呀:D

【最后,明天也正常更新~】

第47章 生日快樂

◎過去固然美好,未來也光明燦爛,別怕長大。◎

云桉逃似地来到厕所门口, 但是女厕门口已经排起长龙。身后隐隐约约响起脚步声。

她不知道那是不是赫凯。

在那样奇奇怪怪蹭了人家小腿以后,云桉有种“即便不是她的本意但也做贼心虚”的慌乱。于是调头就下了二楼。

刚下到二楼最后一级阶梯,一道黑影闪到她的面前, 挡住了她的去路。

“云云”, 久违的狎昵声音响起,像是带着恼人的毛刺。

云桉身子一定,一种害怕又讨厌的情绪卷上脑海。她梗着脖子抬头, 看向面前的人。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贺天地眯着眼睛笑道:“你看,我们很有缘吧。”

云桉心里泛起恶寒,直接侧过身子快步往前走。

“别走啊云云”,贺天地却伸手抓住了她。

云桉吃痛, 甩垃圾似地立马甩开他,拔腿就往前跑去。

贺天地却穷追不舍, 三两步又拽住她的手臂,拉住她,“云云,我没有恶意,就想和你说会话。”

云桉还想甩, 却敌不过贺天地的力气,被他拉在原地。

站在二楼甲板,她终于不得不正视身后的人, 壮着胆子恶狠狠道:“放开,再不放我喊人了!”

贺天地见她生气, 立马松开手, 有些拘谨道:“我不碰你我不碰你, 你别生气。”

他这话说得倒是放低姿态爱得卑微, 下一秒却又卖起可怜:“我就想和你说一会话,我为了你,腰都被人踢伤了。我现在是忍着痛和你说话,你知道吗?”

贺天地那装可怜道德绑架的技俩云桉早有领教。

“我管你腰伤了还是断了,关我什么事!别缠着我!”云桉绕开他,要往回走。

贺天地侧开一步挡住她的去路,早猜到云桉肯定不知道,“怎么不关你事,要不是为了还你手链,我用得着被那个什么赫凯打吗?”

云桉一怔。

贺天地仗着云桉不知道实情,“如果不是你乱给地址,我用得着挨他一脚吗?你直接把你的地址给我,哪还有这么多事?云云,你有时候不要太任性了。”

云桉却还停留在贺天地的第一句话,难以置信,“赫凯打你了?”

楼梯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对,我腰上都青了一大块,还在床上躺了一天,到现在那个淤青都没消!而且他还往我身上砸东西!你难道不知道那个赫凯脾气有多爆吗?他就是个拽逼少爷,你怎么能和他走那么近!”贺天地告状似地对云桉吐苦水。

“你真的躺了一天?那你的腰是不是到现在还疼?”女生的语气似是担忧。

那脚步下了楼梯,渐渐顿住。随后调转方向,隐入楼梯拐角处。

贺天地捂起腰,婆婆妈妈道:“对啊,都是为了你”

“那可真是太好了!”

云桉出声打断。

贺天地还捂着腰,惊得睁大眼睛。云桉无比解气:“挨揍就是你活该!怨不得别人打你!”

“还有,我不觉得赫凯脾气火爆,相反他很性格好得一百分,所以你被揍,你最好反省一下你自己。”云桉说完,就要离开。

贺天地却展臂挡住她的去路。贺天地从没有见过云桉这样维护一个男生,气急败坏道:“他性格好?你在说什么屁话!”

“南部星球里人人都说他脾气爆,爱装逼!而且他还恐吓我,说见一次就打我一次!这种人算什么好学生!你还跟个傻子似的以为你自己碰到什么好人!”

贺天地一贯颐指气使的语气又来了。

云桉咬着牙,打起十二分精神,有条有理道:“首先,我不玩南部星球,别人怎么说他我不知道,也不关我的事。”

“再来,既然他都说了见一次打你一次,如果你再缠着我,你信不信我打电话叫他下来。”云桉其实还是怕贺天地,怕他又像高一高二那样偏执地一直缠着她,只能再搬赫凯出来。

贺天地没有想到云桉这么依赖赫凯。这是他没有碰到过的情况,以往云桉再怎么不喜欢他,起码不会和男孩子走近,但现在开口闭口赫凯。

贺天地气急,机关枪开火似道:“你还想着他是吧!云桉我说过,这个世界除了我,不会有人再像我一样对你这么好!”

说完他低头拿出手机。

云桉忍着再扇贺天地一巴掌的冲动。

贺天地惯例的话术,不会有人像他对她那么好,他处处替她着想,她小县城来的什么都不懂。

她高一就是浸泡在这样的语言里,最后觉得自己成绩太差,要多听贺天地的话,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一种PUA。

只是醒悟过来时已经晚了,加上父亲的久病让她没有安全感,原本在小县城开朗长大的她开始变得认生胆小,不自觉就回避和男生打交道。

所以转学去了私立部,她对赫凯也是退避三舍的态度。

云桉觉得真是倒八辈子血霉才会碰到贺天地这样的极品同桌。她一秒都不想再多见这个傻逼,仿佛和他多说一句话精神都会被污染。

她抬脚往外跑,但是贺天地又将她拉回来。她立马转身又甩掉他的手,贺天地将手机怼到她的面前。

贺天地冷哼了声,“你应该认得出这照片里的人是谁吧?”

云桉目光定住。

昏暗照片,酒吧射灯漫过烟雾,透着种暧昧旖旎,一个男生领着女生往外走。男生是个侧影,半臂张扬纹身,而女生则是一个背影,粉衣黑裙,配黑丝马丁靴。

这不是赫凯和她吗?

贺天地满意地看着云桉惊讶的表情,“呵,赫凯私底下玩得多花你知不知道?出入夜店,还带女生去开房,这就是你说的好好男生!”

贺天地这捕风捉影的能力,云桉算是见识到了。

“你看到他和人开房了?”云桉问。

“对,我亲眼见的。”贺天地不假思索。

“那如果我说这照片里的女生就是我呢?”云桉一字一句道。

贺天地本气定神闲的表情定住,一双眼霎时睁得斗大,颤抖着目光上下扫视云桉,接而转为难以置信的愤怒,“你你你,你怎么能穿这种衣服,还出入这种场所!你到底知不知道赫凯是什么人,你就这样跟他在一起!”

“请问这衣服怎么了,这种场所又是什么场所”,云桉板着脸道,“还有——”

“赫凯比你好多了,请问你又是什么人。”

晚风吹动渡轮上的旗帜,旗帜拓下的影子映在楼梯拐角,扫过少年久久不动的颀长身影。

“他比我好?他比我好?”云桉这话激怒了贺天地。

他气得跳脚,换下苦口婆心的外皮,伸出手指对着云桉一顿猛指,气势汹汹:“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就和我说他比我好!抽烟!纹身!泡夜店!成绩永远吊车尾!这种烂人你跟我说他比我好!”

“啪!”云桉一把拍掉贺天地指指点点的手指,“你说的那些事情我早就知道!”

“即便那样我也站他那头,他温柔、包容、有能力,无条件比你好一百倍!”

少女的回答斩钉截铁,穿过柔和的江风,吹向四面八方。少年倚着甲板,站在阴影里,任晚风叩击着他的心扉。

渡轮上的旗帜久久不能停歇。

“你你你”,贺天地气得直咬牙,情绪上来不管不顾,又调转矛头攻击起云桉:“你还意思说赫凯,你看看你自己,你一个女孩子不好好待着,裙子穿那么短,跟发骚似的,你想讨好谁,还出入夜店,你以前是很乖很听话的。”

云桉听得咬牙握拳。

“你就是跟着赫凯学坏了!”

“那请问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云桉迎着贺天地的凝视,往前一步怼回去。

“是要像你一样仗着成绩好打击人,说自以为是的话骚扰人,拿自己生命威胁人才是好人吗!还是要像你一样羞辱一个女生的穿衣自由才是好人!”

赫凯就从来不会逾矩,也不会像贺天地这样对她的行为指指点点,宽容她的所有表达。

“赫凯就是比你好,就算抽烟纹身泡夜店也比你这种前清遗物好!”

“还有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穿什么衣服,出入哪里,是乖是坏都是我作为女生作为独立个体的自由!你要的那种乖乖听话三从四德的女孩——找你妈去吧!”

云桉最后一句找你妈,震惊得贺天地瞪大眼睛,仿佛没有办法相信云桉一直温声细语的,也会有这么粗鄙的表达。

而云桉沉着脸,步步紧逼贺天地,“最后——”

贺天地陌生地看着云桉,她和高一高二那副毫无底气、就算生气也软绵绵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一双剪水曈竟也带着不好惹的锐利气场:

“你要是再来我,我就找赫凯揍你!”

贺天地完全惊在原地,而下一秒,他竟开始出冷汗,颤抖着嘴唇。

越过云桉,他突然看到楼梯拐角转过一个冷峻身影,正对着他。

楼梯画下一道斜斜向上的阴影,恰好掩住少年的面容,却挡不住半臂刺青。

那刺青张扬得跟图腾似的,看一眼就知道是谁。

贺天地颤栗着目光。

晚风吹过,旗帜的阴影开始晃动,突然那斜长的阴影里,一闪而过一双微微眯起的狭长眼睛,那目光就像薄刃一样凌厉,划破阴影。

贺天地吓得手机哐一声摔地上,“不找了不找了,我以后肯定不找你了!”

**

云桉和赫凯久不上来,宋木临和尹小月两个人吃得无比欢心。

“你说桉桉和校草怎么还不回来?”尹小月还残存一丝良心,问道。

“都那么大人了,你管他们呢。”宋木临倒是心大。八成赫凯带着云桉躲哪二人世界了呗。

接着又是一通电话杀到。

宋木临看了眼手边的号码,皱了皱眉,咬着手套外沿褪下手套,又擦干净手,好不容易才接起。

鉴于他在尹小月那也没什么好形象,所以他也懒得避开尹小月去讲电话。而尹小月趁宋木临暂时休息的间隙,赶紧拿过最后一条蟹腿也啃了。

电话里,小女友的眼泪水漫金山。才刚说完会好好学习,一个小时不到就又来闹他,怪他今晚不陪着,反反复复折腾。

宋木临叹了口气,“别哭,那我先陪你打两把游戏……那有什么办法你都哭了,但就两把。行,我拉人。”

挂掉电话,宋木临有些无语地褪下另一只手套,朝尹小月的手机抬了抬下巴,问她:“吃鸡开黑来不来。”

尹小月还啃着蟹腿,一脸鄙夷,“你都有女朋友还叫女生打游戏,按国际法是要游街示众的。”

就这还天天说自己不是渣男。可恶,又有一个无知美女被他祸害了啊!尹小月扼腕。

而大浪子难得没什么表情,唰唰扯两张纸,擦干净手后揉成团扔桌上,看着她很是干净利落道:

“按照国际法,谈恋爱不是出家,我有权和别的女生维持正常友谊。你昨天那三个小兵,挑个能打的来。”

**

“哗哗——”

云桉将水龙头拧上,甩干净手上的水滴,又抽了两张纸,将手擦干净,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长长呼了口气。

贺天地意外地很快认怂。

那看来她板起脸来还是很凶的,三言两语就吓得他手机都摔碎了。

呵——真是老虎不发威,当她是小叮当。

云桉又对着镜子左右检查。脸似乎也没有那么红了。

贺天地好解决,但一会怎么面对赫凯呢,在那么尴尬地揩了他油以后。

就当没事好了。

毕竟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蹭到他,就等于他也蹭到了她,某种程度上是两清的。

对,她的腿可是大美腿,说来,他可是不亏的!

云桉对着镜子猛地一点头,深呼吸提着气往厕所外走,然后就看到了赫凯倚在栏杆,和朋友聊天。

啊啊,他怎么在这!

云桉瞬间忘记刚刚做的心理建设,闪到一边。

“听说老大下赛季要退役了,赫少你后面看哪支球队?”

“随便,湖人总冠军。”

“凯凯什么时候一起打球啊?”

“最近养膝盖,先不打了。”

栏杆边,几个少年正闲聊。不远处,一个少女壁虎似地贴着墙一点一点往外挪。

很好很好,就这样趁他没发现走开吧,云桉打着小算盘。

“往前是死角。”

身后传来熟悉的好听声音。

“”

可恶!

贴着墙的云桉卡着帧一顿一顿转身,脸上堆着笑,冲面前的男生打招呼,“咦,巧啊。”

“嗯”,赫凯抬了抬眉,“你在这里干嘛。”

她干巴巴地看着他,“上厕所你呢?”

迎上她的目光,他突然也咳了声,“我也是。”

“哦”

两人对望,大眼瞪小眼。看见彼此一个脸还红着,一个耳尖能滴血。

像是不约而同想到刚刚餐桌下的触碰,又像是很有心灵感应地感受到这段对话有多生硬,突然一个侧开脸,一个望地。

“噗”

最后两个人都低低笑了起来。

尬到最后竟生出零星笑点。

他们都心照不宣刚刚的触碰,再装傻就显得掩耳盗铃。

云桉望着自己的鞋尖,脸上又不可遏制地飞起绯云,“那个刚刚不小心踢到你,不好意思。”

虽然刚刚那一蹭,远算不上踢。

而和扭扭捏捏的她不同,他倒是淡定,“那你该庆幸没踩我鞋。”

鞋、鞋子?

云桉一噎,扯着唇角抬头看他。

他两手插兜,一双眼睛弯起,语气像个无赖,“不然你还得给我多干一个月。”

云桉心里的羞赧冻结。

——可恶,她这大美腿还比上他鞋子重要是吧!

**

餐厅挨着靠窗一侧,女生们兴奋地欢呼。

经历了大半个月的考察,在三支Dior口红后,陈敏终于在生日这天答应了王道奇的告白。

王道奇一脸憨厚地笑着,陈敏环绕在掌声与羡慕的眼神之中,维持温婉又自豪的笑意。

定下了关系,王道奇便伸手去揽陈敏的腰。陈敏一惊,却也没有说什么,顺势倒在王道奇怀里。

这亲昵的姿态实在哗众,于是大家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王道奇说着“好了好了”,目光却试探看向陈敏。陈敏喜欢大家围着她看的目光,笑着凑前。

周围的起哄更加热闹,陈敏缓缓凑前,却看到王道奇脸上的粉刺痘痘,好几个都冒着白包,像是马上就要破了。

那一片痘痘区比Dior口红还红,陈敏突然僵住。

王道奇只当她害羞,没有催她,手更肆无忌惮地揽过她的腰,往自己怀里推了推她。

就这么犹豫的一瞬间,“你们看,赫凯在和谁说话?”有人说。

赫凯的名字像块磁铁,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起哄的人群立马转身看向窗外。陈敏条件反射腾地转过头去,王道奇不满皱眉。

大家趴在窗户上。

那位高冷的大校草两手插着兜,不知把谁堵在墙角,笑着说话。

赫凯在省附风评褒贬不一的部分原因就是这人天生臭脸,即便那双眼睛天生深情,抿着唇冷冷扫过来的眼神也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倨傲。

所以,有人觉得他爱装逼,摆高冷姿态。

但是现在看他不知道和谁说着话。一贯紧抿的薄唇扬起弧度,久久不落,那冷漠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于是海洋一样深邃的目光更显光彩流转,无比迷人。

“原来校草是笑眼好好看”,有人默默叹。

“天哪我要是那个女,肯定冧死了。”

“呜呜我的青春。”不知谁哀嚎了声。

陈敏久久不能呼吸,看到爱而不得的少年原来也会对一个人那么温柔,而那个女生甚至没有露面,就抢走了她的风头!

“好了,别再盯着别人看了,小心一会被发现”,她笑着咬牙。

闺蜜们这才收回目光,还有两个,依旧恋恋不舍趴在窗沿。

“他们上去了!”一个惊呼。

“那看得出是谁吗?”

“不知道,看不到那女生的正面,但是身材还不错,腿挺好看的。”

“哦那难怪拿下校草,听说校草是腿控呢。”

这时有人想到赫凯一开始拎了礼物袋,一拍手掌,“所以校草就是给那个女孩庆生吧!”

有人好事地看了眼陈敏,笑吟吟道:“我说校草怎么不来今天的聚会呢,亏我还打扮那么久。”

这些人说是闺蜜,其实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一起逛逛街,聊聊男孩子,只是互相吹捧满足彼此虚荣心的虚假情谊。不过这互相吹捧里有一个微妙的平衡,就是不能有一个太出彩的。

不然也不至于大家都知道陈敏暗恋赫凯无果,还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讨论赫凯。

总不能一晚上的风头都让陈敏夺了去吧。

陈敏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僵硬。

有人笑道:“宋木临也在,我去问问看校草送了什么。”

这下轮到搂着陈敏的王道奇不自在。

他在省附就是个小透明,哪一点都不比不上赫凯,唯一的长处就是很舍得为陈敏花钱。陈敏喜欢当公主,他就把她宠成人人羡慕的公主,奶茶、饰品、鞋子从不间断,陈敏说想去哪里玩,他立马包车陪她过去,大明星来越市开演唱会,他双手送上门票。

以至于身边的人包括陈敏都惊奇,原来王道奇还是个隐藏富豪。

只有王道奇知道,自己的母亲只是一个清洁工,父亲则是工地工人。脸上的痘痘一直不好,是因为看病要花钱,父母觉得那无关紧要,不给钱治。

陈敏手一按,推走扶在自己腰上的肉手,笑道:“行了,送什么有什么好问的。”

有小跟班凑前:“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姐夫一口气送三支Dior口红的,对不对呀姐姐?”

这话一出,又引来一些钦羡的目光。陈敏心情好受了些。

“不知道你学姐喜欢什么颜色,就多买几只以防万一”,王道奇又伸手,腻歪歪搂过陈敏肩膀,刷了把男友力。

小学妹哇了一声,“姐夫也太宠姐姐了,好羡慕啊。”

陈敏却嗔了王道奇一眼,“下次不要这么浪费了,我不在意这些的。”

“话可不能这么说,男孩子给女孩子花钱天经地义啊,学姐你这样会吃亏的”,小学妹又捧道:“得亏是学长大方。我看看那个赫凯就一定没有学长出手阔绰。一般礼物盒越大,肯定越不值钱。”

周围又小声讨论起来。

这一圈人都是校本部的学生,和赫凯都并不熟,加上赫凯又低调,所以有人说赫凯有钱,有人说赫凯装有钱。

陈敏一拍小学妹的头,“哪来的歪理。”

“真的,之前有个新闻,有个男生送礼物,买了一大个箱子,结果大半箱拉菲草,就一盒巧克力压在最下面。搞不好校草就是这种呢,也没见他送过礼物给女孩子”,小学妹嘟着嘴道。

王道奇不屑地笑了声,陈敏也顺势倒回他的怀里。

王道奇说赫凯是装有钱人,脚上的鞋子也是A货,因为市面根本就没有那一款。

陈敏并不了解,听王道奇说得煞有介事,加上南部星球也有这种帖子,她便信了。

她写了一个真假难辨的公众号,误导所有人赫凯是逼王负心汉,带着本部的人攻击赫凯,但命运循环,最后她也中了王道奇真假难辨的说辞。

“天——宋木临逗我呢吧!”

问宋木临的那人突然惊呼。

所有人都望过去,王道奇手掌一摊,陈敏也扬了扬唇。能说出宋木临在逗人,那肯定是价格出奇地低。陈敏觉得自己最后还是赢了赫凯,因为她找到一个比他更好的男生做男朋友——

“宋木说,赫凯给那女孩送了个两万五千零八十块的玩偶!”

**

云桉上了楼梯,回到三楼甲板,隔着船舱窗户往里看,尹小月和宋木临已经在打游戏,看表情,似乎是一场酣战。桌上风卷残云,大家也吃得差不多。

渡轮航行到城市夜景最美的地方,久久停留。

不少食客都来到餐厅外的甲板欣赏美轮美奂的越市夜景。

云桉来到甲板最前面,隔江观赏对面的CBD城,像是在看一个衿贵又遥远的艺术品。

和群山环绕的小县城不一样。

这里繁华永不夜,摩天大楼的灯光比天上的星星还闪耀。

赫凯也跟着来到身后。

“好像确实简陋了点”,他突然说。

“简陋?”云桉收回目光,看他。

他站在她的身侧,看着这茫茫夜空,“嗯。”

“生日的话,这里应该有无人机编队表演,或者烟花也行。”

这不该是一艘小渡轮,而是一艘私人游艇,鲜花与青藤环绕,进场时管弦乐队缓缓奏响,管家拿出上好的勃艮第香槟,米其林五星大厨在一旁表演厨艺。

窗外或许是海洋,是雪山,是极光。

赫凯一本正经地说着。

云桉额角搐搐,想说这位少爷对于过生日的认识到底是怎么样。

“你都是这样给人过生日的?”

“不是,我没有给人过过生日。”

“是父亲这样给母亲过的。”

哦……原来是爸爸妈妈。

“那叔叔阿姨很恩爱呢”,云桉笑道。

赫凯两手撑在栏杆上,看着江面:“没有,吃没几口就会吵起来。”

他语气里少有地带着怅然,云桉有些惊讶地看他。看起来冷酷叛逆的少年,意外地在乎家庭。

云桉轻声道:“每个人表达爱意的方式都不一样,叔叔阿姨肯定是在乎彼此的。”

“或许吧。”他不再说话。

晚风拂过,吹皱了江面。

默默半晌,他转了个身,又煞有介事问:“你喜欢无人机编队还是烟花?其实烟花有点落伍了。”

云桉哭笑不得。这人眼里的世界一定超级无敌繁华。

“其实平常一点也挺好的。”云桉看向他,然后顿了会,像是怕惊醒什么,接而轻轻道:

“我的爸爸呢,是个手工大神,给妈妈送的礼物基本都是他亲手做的,簪子、旗袍、包包,都是非常漂亮的手艺品,新奇些的呢,有给妈妈种满一个后花园的桔梗花,又或者是铺了五百二十颗鹅卵石的小路。春天的桃花酿,秋天的秋梨膏,一年四季,爸爸总变着法子送很多礼物给妈妈。”

他垂眸看着她,那无比认真的视线让云桉不禁有些脸红,不好意思笑笑,“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子,也没有漂亮的风景,但是妈妈都很开心,因为妈妈说,准备礼物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就像今天,不需要念不出名字的美酒,也不需要华贵的表演,和最要好的人在一起,说说笑笑吃一顿饭,不也很好吗?这就是陪伴的心意呀。”

“而且免费吃到了好吃的螃蟹,我今天已经很满足了。”她一双剪水曈盈盈泛着笑意,赫凯有些失神,那目光比他看过的绚烂极光还美丽。

云桉从小包里拿出一张正方形物件。

南街里新潮的东西并不多,她走了一上午快把南街走遍,才找到一张梦龙的专辑。

她遗传了点云有房的手工天赋,裁了张白绿碎花布,用风吕敷的绑法将四方小专辑包好,又剪了一小束寓意热爱家庭的白花鼠尾草,斜斜掖在小包裹里。

绿白交织,给人希望和爱意的感觉。

赫凯一直不说话看她。

风儿轻轻吹动波光粼粼江面,朴实无华的渡轮像航行在银河之上。

“谢谢你帮我拿回手串,这是一点小礼物。”

“不是很贵,不要嫌弃哦。”少女言笑晏晏道,眼里光亮荡漾。

**

最后,航行结束。

温柔不舍的道别后,终于入夜。

月光像灰蓝色的海,从夜空的尽头落下,扫过空荡荡的大平层,留下晦暗光影,涌下地面绚烂又安静的城市夜景。

因为光亮有偏颇,所以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1】

昏暗悄寂的大平层。

少年倚着玻璃窗,随着夜云飘荡,月光漫过紧实肌肉,刺青半臂搭在支起的膝盖,指间转着光碟,朝天花板吹了口烟。

身边电脑在昏暗里发着冷淡的白光,上面精简的话术,通知七月中旬去做亲子鉴定。

**

月光穿过七百英尺距离,褪去那一抹清寒,参加宴席似地化作温暖的光亮,落在万家灯火里。

碎花布窗帘边,小灯柔光温暖,一束鼠尾草静静徜徉在月光下。

少女微卷黑发奔涌而下,乖巧挂在耳后,垂到肩颈以下,一张白净饱满的脸带着洗澡后的嫣红血色,像山野间的水蜜桃一样,纯欲可人。

书桌上放了台手提,醒目的网页标题:

【6月25日放榜!南省2015年高考成绩发布安排来了!】

云桉抱着那大玩偶,盘腿坐在床边,刷着朋友圈。

朋友圈里关于她的生日动态竟有种刷屏的感觉。三个舍友步调一致地发了张她在宿舍倚着床架发饭懵的照片。感谢舍友们的大恩大德,选了张显得她小有女神范的照片。尹小月则发了张她们两人今晚举着大螃蟹的合影,母亲发了张她小时候的照片,还有kiki、苏酥、曾经的发小,纷纷发圈祝福她生日快乐。

于是云桉也赶紧编辑朋友圈,挑了这两天的照片组了个plog,在选到昨晚的夜店打扮时,云桉手指顿了顿,然后点上,昨晚的辣妹打扮她穿得很好看,她很喜欢。

只是九宫格还剩最后一张,放什么呢。

云桉下巴抵在猫咪玩偶上,突然她灵光一闪——于是这大玩偶代替他出镜。

放下手机的时候,云桉将大玩偶举起,开心地笑着。

真没想到赫凯居然会送玩偶。她喜欢抱东西睡觉,一个玩偶是最合适不过了。她多怕他送些直男礼物,万一用不上,多浪费钱。【2】

最后,18岁的第一天就这样结束了。从昨天离经叛道地去了夜店,和赫凯在街心公园玩跷跷板,到给他找乐队专辑、今晚下渡轮。这两天过得太漫长,仿佛光阴使者也停下步伐,等她慢慢跨过这个门槛。

只是明天就要放榜了。

不知道明天的她能不能也像今天这么开心呢?

云桉不免又忐忑地叹了口气,放下了猫咪玩偶。

手恰好按住了玩偶挎着的小包,像是摸到硬物。

长长的,扁扁的。

云桉惊讶,小心打开,里面原来还有一张卡片。打开,一阵浅浅的雪松尾调飘来,骤降辽阔朔北雪境,卡片上的字潇洒张扬,让人少年那深邃温柔的目光,像雪原上的迷人绿意,让人心神荡漾——

“過去固然美好,未來也光明燦爛,別怕長大。

生日快樂,我漂亮的同桌。

赫凱 2015.6.24”

第48章 高考放榜

◎阳光充足,绿色盎然。◎

大半夜。

万家灯火已经熄灭。月光里, 只剩细叶榕的枝叶还随着晚风,徐徐摇摆。

抱着玩偶,笔挺躺在床上的少女诈尸似猛地睁眼, 一双眼睛明亮没有一丝困顿, 直望向天花板。

睡不着

往旁边看一眼,3:00。

还有9个小时放榜!

云桉嗖地转回头,逼自己强制关机。

想再多那个分数也不会有变化, 还不如赶紧睡觉!

于是她继续干躺。

只是躺着躺着她没忍住翻个了身。继续躺着,突然又掀开被子,去上厕所。

好不容易回来,钻进被窝躺下,没一会又撑肘起身, 掖掖被单,摆高枕头, 才继续睡下,但不一会儿,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臂,又将枕头压低。

就在云桉花样百出的时候。

“小妞啊”一道怨念的女声响起。

一个脑袋从被窝边缘拱了出来,云桉乌龟似地探着头, 精神奕奕地看着隔壁床的Kiki。

Kiki带着浓浓困意,一字一句拉长:“你在打太极吗……”

云桉一怔,“抱歉抱歉。”

Kiki半昏迷的状态, “熬夜是女人皮……”kiki话没说完,睡了过去。

“好。”

于是云桉抱着玩偶, 不再动弹然后点开了手机, 还是睡不着。

临近放榜, 考试院已经有相关新闻流出。

“2014年南省高考难度相较于往年有所增加”

“2014南省高考数学评卷情况:平均分比去年低。”

“”

云桉提着一口气, 不敢动弹。

其实考的时候也感受到题目难度加大了。她的理科本就薄弱,难度一上去,那最后的结果云桉不敢再往下想。

不过她高三那么努力,结果应该不至于太惨烈的。

当手机电量从98%降到15%时,初晨的阳光也从窗帘的缝隙淌了进来,落下一道清亮的痕迹在米黄色的小花砖上。

“唰——唰——”

窗外传来环卫工人扫地的声音,一声一声,领着晨光铺满整条大道。

一声啁啾后,街景开始熙熙攘攘。

老派的无轨巴士在上班族的抱怨中姗姗来迟,早出买菜的老人站在廊柱旁眉飞色舞吹水,悠闲的商家推高了卷闸门,永远在清仓大甩卖。

对面的富华楼又开始用喇叭叫号,“A38!A38!A38在不在!”大姐一嗓子,快把这一排骑楼震成危楼。

“嘭!!”于是传来暴躁关窗的声音。

又是热闹安宁的一天。

Kiki艰难从被窝起身,还闭眼皱着眉。

云桉昨晚不知道干嘛,一晚上不睡觉,连带着她也睡得断断续续的。

但外面实在太吵。

这一带骑楼年纪比她还大,没什么隔音可言。一到早上各种声响层出不穷,要命的是窗台不时还会飘进不知哪户人家炖汤的香气,根本没法睡觉。

Kiki半瞌着眼走出房间,余光瞥见旁边终于没有动静的被窝。

少女终于消停,安静睡着,手里还握着手机。看那油光满面的样子,昨晚肯定一夜没睡。

Kiki摇摇头,摸摸自己水肿的脸,感慨年轻就是好。

而事实上,云桉才刚睡下没多久,在看完又一篇2015年南省高考预测后,但在对面富华楼喊到“A42”时,她突然惊醒。

糟糕!几点了!

她立马看回手中的手机——9:00。

还没到放榜时间,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云桉哀叹一声,轰地倒回床上。

茂密的头发在枕头上炸开,云桉眼睛像挨了两拳泛着乌青,鼻翼冒着油光,一向红润的脸颊也失去血气,一脸土色,残得就差没长胡子。

突然手机响起□□提示音,云桉闷着头,并没有理会。直到那一串提示音持续劈里啪啦响起,她才点开。

飞跃班到现在还只有Q群。云桉阖目望去,然后眼睛立马瞪大。

【12级飞跃班刘班主任】:恭喜古今同学、萧明明同学在2015届高考取得优异成绩,收获清北的招生意向(玫瑰花/玫瑰花)

原来早上已经有两个同学提前收到清北招生办的电话。

群里同学纷纷祝贺,要蹭蹭考神的。云桉本来也想发言,却想起自己的成绩一直是飞跃班垫底,更别说高三还被转学。

老师说,飞跃班都是明日之星。云桉想她也算吧,只是她是最黯淡的那一颗。

最后她还是没有发言,失落爬回被窝。

楼下,林浩然抱着肚子和kiki看了一个多小时外卖单。kiki不会做饭,云桉做饭会死人,于是他们只能继续吃外卖。

窗边飘来一阵菜香,勾着味蕾,眼前的9寸披萨照片突然索然无味。

林浩然趴在桌子上,面朝窗户,脸颊的肉堆起将眼睛挤成一条缝,“好香啊姐姐。”

Kiki也放下菜单,闭目撑大鼻孔深吸一口气,“——紫苏的清香,鸭肉的浓郁,一定是南越名菜紫苏鸭。”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啊——”两人不约而同一声哀嚎。

这一排住户仿佛家家都有个厨神,他们已经吃了很多顿外卖,突然好想吃家常菜。

“好挂住嫲嫲”,林浩然有气无力道。

“要不我们飞车去槎城找林姨吧。”kiki破罐破摔。

“叮铃铃——”

突然黄铜门被人推开,大片阳光倾入。

一个木制的恐龙玩具被人放在桌面,kiki和林浩然喜出望外。

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还带着戏韵,“事先说明,外出旅游不报销费用。”

“奶奶!”

“林姨!”

临近饭点,楼外富华楼越喊越欢。

云桉屏着气,开始查起去年南大的录取分数排名。虽然梦想是清北,但现在看来还是省内985比较实际点,即便那是飞跃班最差的出路。

其实南大也不错,综合排名在共和国前十五呢。

“2014南大在南省高考录取情况如下:一本理科投档分数线625,投档最低排位6309名”

也就是考到六千名左右都可以接受。

云桉咬着手,仿佛想借手上的疼痛来冲淡那放榜前的紧张。

能进6000名吗,这真不好说。

高二下父亲开始接受最后的化疗方案后,她的成绩也终于崩盘似地暴跌。高三第一次摸底测的预估排名在省一万多名靠后,虽然她高三学的很认真,成绩也算是稳步上升,但她始终不擅长理科,一年时间内进步有限,而今年考试难度又加大,完全是倒霉的逆风。

云桉突然有点想哭,仿佛又看到倒霉的自己。

要是经历了那么多磨难,最后还考不好,会不会很失败。

她吸着鼻子,一面安慰自己别担心,一面点开教育网。或许,她很幸运地考进6000名呢。

“滴滴”,墙上整点报时。手机突然收到一条信息。赫凯问她吃饭了吗,云桉看见却忘了回。

电脑时间跳到12:00,云桉颤抖着按下enter。

查询官网毫无悬念地崩盘,但成千上万封短信已经从教育院发出。

传言高考成绩的短信通知是按照成绩先后发送。

飞跃班的提示音响得像鞭炮,捷报连连:688分、677分、671分、663分

全是响当当的分数,盘踞省内四千名,高歌凯旋。

但云桉还没有收到她的成绩短信,也登不进教育网。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已经有人来问她的成绩,亲人、同学、发小,就连那个老念叨她白来越市念书的二叔都来问。

就好像被无数双关切的目光看着,云桉却通通不想理会,只重复地敲着电脑,心跳和鼠标点击声一个频率。

她觉得她快要炸了,直到一声短信提示铃响起。

“【南省教育考试院】考生15xxxxxx云桉2015年高考成绩:理科总分615,理科数学102,语文135,外语147,理科综合231,排名(含全国性加分及地方加分)”

“7724名。”

正午饭点,阳光充足,绿色盎然。

二楼厨房飘出紫苏的芳香,一锅紫苏鸭马上就要出炉,餐桌上还放了可乐鸡翅,梅菜肉饼与白灼菜心。砂锅里,排骨与霸王花冒着热气,白雾升入阳光中。

Kiki打开窗,一脸幸福地把厨房的香气往隔壁人家扇。

“林浩然,去叫你云桉姐姐吃饭”,林姨下命令。

“Yes!”

林浩然兴奋得拿着那木头做的的恐龙,风风火火下了三楼。

“姐姐,吃饭啦!”林浩然活力喊道,三楼的客厅却无人回应,于是他又跑去云桉的房间,隔着门喊,“云桉姐姐,嫲嫲回来做鸡翅啦!”

但还是没人理他。

姐姐还在睡觉吗?林浩然垫了垫脚尖,拧开门把。

推开门的时候,他还让他的恐龙先进门,“吼!霸王龙来啦!”调皮地想要吓一吓姐姐。

可是床上没人。他收起恐龙,扫视一周,原来姐姐趴桌子呢。

他开心往前蹦跶着,“姐姐!吃饭”

音量却渐渐小了下来。

盛夏掩盖在浓浓绿荫下,回荡着蝉鸣与饭香。

风儿吹起碎花窗帘布一角,像阳光舞起裙摆,鼠尾草拓下一束花朵的剪影在窗檯。

少女伏在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手下纸张已经完全湿透。

林浩然抱着玩具,不解走到她的身边,小心问:

“云桉姐姐,你怎么哭了?”

【作者有话说】

别怕,这依旧是一篇小甜文。只是这一章不可避免会有点成长小苦涩,评论给大家发红包~

评论区有小可爱说过希望桉桉有个圆满的高考,写到这里我也心软过,也犹豫会不会一飞冲天的结果才更符合读者的期望,但最后还是决定按照大纲来。

云桉在一个高三从暴跌到二本的成绩考回985预备役,这种进步毋庸置疑是厉害的,只是不光她努力,还有不少人也在努力,或许别人努力了两年、三年,成绩是公平的。

但就像小说里描绘的,今天依旧是美好的一天,阳光充足,绿意盎然。只是平原偶有崎岖,一腔热血也会回天乏力,but it is OK,我们女孩子可以坚强点,继续往前走,去承担遗憾与难过,去面对不那么完美的结果。

我想比起庆功宴,或许会有迷茫的女孩子需要这样的鼓励,这就是我设计这一部分的初衷,可能不够爽,但希望是有意义的。

这一章我也没有让校草出场,因为我不希望恋爱线冲淡梦想落空的份量,所以选择林浩然小朋友那无忧无虑的视角。

不过下一章校草就出来了。留意到了吗,人人问云桉考多少分,校草关心她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无论厉不厉害,爱你的人都会为你鼓掌,不要害怕~

怕大家担心,再啰嗦一句,其实这里没有写死,因为还有一个不确定因素:报考(嘘——)

青春总是峰回路转。

再等一等,或许我们收获的季节会比别人晚一些呢。

第49章 有些熟悉

◎仿佛模模糊糊能看出什么人的剪影◎

**

静谧午后。

大平层一向静穆的厨房难得有些人烟。

紫红色的葡萄酒缓缓倾入玲珑的高脚杯, 墨绿色餐布上放下典雅的青花瓷盘。

大厨优雅地缓缓抬高葡萄酒瓶瓶口,杯中的酒液在阳光中折出红宝石一样的雍容颜色。

“Lady.”厨师轻声向女主人示意。

餐桌上的女人不急不慢地应了声,伸手拿过酒杯。女人一双手保养得非常好, 纤细长指就像温和的羊脂玉。手臂上坠着个祖母绿手镯, 深湖一样沉静高贵。

厨师又往前几步。女人对面坐了个少年,散漫地靠着背看手机。

“Sir.”厨师正要倒酒,一旁助理上前, 用意大利语说了几句,厨师恍然大头,欠身致歉,为少年换了一杯水。

助理退回关虹身边,迎着关虹困惑的目光, 轻声道:“医生嘱咐,小少爷最近在养膝盖, 两周内不宜饮酒。”

关虹略感惊讶,“膝盖不是做完手术就好了吗,怎么又伤了?”

“据说是创伤性关节炎,常见于术后。小少爷膝盖做完手术也复发过一两次”助理说着停下,瞥了眼一直玩手机的少年, 像是犹豫,最后还是低头告知:“小少爷没让跟您说。”

关虹的红酒杯都已经到嘴边,惊讶放下, 才知道自己儿子膝盖还没有好透。

关虹转头看向面前少年,她本想问为什么膝盖没好不跟妈咪说, 但是看赫凯一直看着手机, 没什么和她说话的意思, 犹豫再三还是不再说话。

当年那场车祸如果不是她和赫寰鸣吵架, 任性地甩掉赫家的保镖队,独自出行,她也不至于被狗仔截胡行踪。当时两辆车,她躲过了,儿子却横遭一场特大车祸。

关虹一直愧疚于那次车祸,也不敢在自己儿子面前提。

厨师已经来为关虹添第二杯红酒。关虹见赫凯一盘面摆在面前却视而不见,还在一直看手机。

“吃饭就好好吃,别老捧着个手机,容易消化不好伤胃。你爹地的胃就是这样变差的”,关虹身为母亲还是忍不住念叨。

生疏的儿子没说话,但好歹是放下手机。

少年目光没什么兴致,用叉子挑了两根面,抵在瓷盘边缘转着。突然手机一声响。少年立马放下叉子又看了起来,大概不是他想看的消息,他很快又放下。

关虹看着赫凯眼底浮过他自己都没留意到的烦躁与失望,已经很久没在儿子脸上看见这么鲜活的表情。

关虹沉吟了会,“妈咪一会就飞伦敦,没那么快回来。”

赫凯正点着屏幕的手一顿。

“陪妈咪吃个饭就这么不耐烦?”关虹小心翼翼问。

赫凯的身子定了定,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会,给云桉那句“怎么不回消息”还是没发出去。

他终于收起手机,拿过叉子继续吃饭。

关虹看着儿子终于专心好好吃饭,心里的不安也算是减轻了些。

她敢对赫寰鸣发火,对赫凯却算得上是没有底气的耐心。

小时候或许还瞒得住,儿子长大上网肯定能看见那些媒体对她的报道。关虹没有底气去训赫凯,怕他说出厌恶自己的话,讨厌自己有这样一位“爱慕虚荣”、“以色事人”的母亲。

于是母子倆的沟通很少,算是不熟的关系。

关虹拘谨地晃着红酒杯,“爹地说给你找了个商学院,面试得怎么样。”

赫凯卷着叉子,头也不抬,“我会自己在国内找大学念。”

杯子里的液体停止晃动,关虹:“国内?你不想出国吗?之前你说不想回来。”

赫凯终于抬头,看着母亲,一脸不爽:“我是不想回赫家。 ”

关虹一时无话。

虽说关虹不喜欢赫家,却不希望儿子赫凯和赫家决裂,不是因为他能继承万贯身家,而是赫家能为他提供一流的教育,给他的所有物质条件都是最好的。对赫凯的发展来说,留在赫家绝对比跟着她更前途无量,更何况现在还是赫寰鸣掌舵。

所以关虹从来没想过把儿子绑在自己身边。

“亲子鉴定的事你是不是已经收到了通知?”关虹小心翼翼开口。

赫凯没说话。

关虹轻轻放下酒杯,“爹地公司现在股价不稳定,又跟大伯打官司,你懂事点,多理解爹地的安排”

但是少年皱着眉打断,“你管他干什么。”

赫凯放了叉子,语气不豫,“难道你要我做亲子鉴定?”

关虹抿一口酒,算是默认,“……你一定是我和你爹地的儿子,不要信媒体乱说。”

赫凯一丝不错地看着母亲,心里有些意外。他对做不做鉴定无所谓,反正他没有把那人当过是自己父亲。但是按照他对母亲的了解,一定不会同意这种踩她尊严的事。现在居然破天荒让他去。

赫凯一点一点转着叉子,复盘着刚刚关虹的话。

突然叉子定住。

“你要去伦敦干什么。”赫凯紧盯着关虹问。

现在赫家闹得满城风雨,关虹肯定是陪在赫寰鸣身边的。母亲居然说要离开港城。

关虹不意外赫凯会听出端倪。她深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天花板,“我跟爹地可能要离婚。”

关虹不敢看赫凯,怕看见儿子难以接受又或是怨怼的眼神。她自己就是孤儿,当然不忍心赫凯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如果是赫凯开口,她或许会动摇吧。

也不是非要离婚不可,没了爱情,大不了同床异梦就这么过一辈子。这个圈子多的是这样的夫妻。

只是静默了会,又响起刀叉轻磕的声音,“哦。”

少年就这么一声回应。

关虹有些惊讶,低下头看回赫凯。

少年继续转着面条,像没听见刚刚的话题。

“你不意外妈咪要和爹地离婚吗?”关虹紧张问。

少年正好放下叉子喝水,水杯到唇边听见母亲这么问,没什么表情地应了声,“啊。”

“我八岁就觉得你们该离婚了。”赫凯淡淡道。

关虹难以置信看着自己已经长大的儿子。

她虽然被外界一直说成菟丝花金丝雀,外人却忘了,她可是十五六岁就敢一个人来港城闯世界的女孩,长大了是敢在公众场合把性骚扰的老总骂得狗血淋头的夫人。即便被赫家勒令不许拍戏,挂个闲职在赫仕集团,她也能带着同事冲破困难建立独树一帜的女性/福利制度,还帮赫仕集团挣了个尊重女性的好名声。

她怎么会是菟丝花金丝雀呢,能让赫寰鸣那种杀伐果断的大资本家忤逆家族联姻安排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只会爬床满足男人的欲/望容器呢。

关虹这辈子唯一失去主见的地方,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等赫寰鸣。

不是赫寰鸣控制她。

只是那些海誓山盟太响亮,那一霎那的甜蜜那么美好,珍贵得让她觉得提前放弃这份感情的自己是个负罪的背叛者。

所以她还是忍不住体谅赫寰鸣,忍不住在他们儿子面前维护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形象。

直到赫凯和她说,他们早就该分开了,连儿子都看出来了,她又在心软什么呢。

关虹眼眶泛红,轻轻点泪。

所以,这一次就狠下心来,告别曾经的挚爱吧。

日落西斜。

餐桌上一应餐具已经被撤走。

赫凯转着手机起身,懒懒道:“换个衣服,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嗯”,关虹应了声。看着儿子走远的身影,不知第几次叹气,对独子还是感到愧疚的。

她缓缓起身,也走出厨房。助理静静跟在她身后。

这大平层是他们母子回国,赫寰鸣送的礼物。她甚少来这,倒是更常待在港城半山腰的别墅。那里离赫仕集团总部、赫宅都很近,她想见赫寰鸣随时都能见到。

于是这大平层便剩赫凯一个人住。

关虹缓缓走进客厅,扫视这偌大的房子。

夕阳寂寥,透过落地窗照入。这空荡的大平层像是覆了层黄土的平原,辽阔却没有生机。

赫凯大概也没有把这里当家吧。

关虹不免又鼻子一酸,愧疚之情难以承受,还是决定不再待在这里。

只是转身余光一扫,她却定住,缓缓转回身去,目光一点一点往远处看去。

看见夕阳下,落地窗边静静躺了束小小的鼠尾草。

——她的儿子并不是会买花的人。

**

“呜呜”云桉倒在kiki的肩头,在哭了一个下午后,能量告罄地断断续续抽噎着。

林浩然在一旁乖乖举着塑料袋,接云桉扔的纸巾。

平时总挂一张笑脸的女孩落泪更让人心疼,Kiki也抽着纸巾掉眼泪,安慰:“你看,姐姐高考也不怎么样,现在不也好好的,吃好喝好到处去玩。”

“而且你看”,kiki掰过那手提,“你这语文和英语那么高分,很厉害了,以后咱们当个大名鼎鼎的翻译官!谁还管你高考多少分!”

“呜、呜”,云桉倚在姐姐的肩膀点头,哭势已经收住。

林浩然举着袋子,也想安慰云桉,肉手一指云桉的数学成绩,学着kiki认真道:

“而且姐姐这个比一百分多考了两分,超厉害的!”

林浩然这话一出,那断续的哭声立马止住。

Kiki冻结在原处,肩上本抽噎的少女也没了动静。

啊啊林浩然这个笨蛋!怎么可能考得比满分还多两分啊!

林浩然一脸无辜地看着像自己使眼色的kiki,而kiki感受到肩上的少女突然急速地抽动起来。

她有种不想的预感,别哭!别哭!

“呜哇!!!”少女果然又哀嚎起来。

“我的数学啊——”

“啊啊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纸巾纸巾,啊啊纸巾也没来了,林浩然快点下去拿纸巾!!”

楼上正发洪水。

楼下,黄昏的小咖啡店空无一人。

林姨坐在窗边,刚刚将旅游的照片整理好,一张一张放进相册中。

接着怀旧的老人又翻起相册,一页一页往前翻,照片虽然渐渐褪色,老人的容颜却越来越年轻,身边的人也越来越齐整。翻到最前面,是一张梨园的大合照。

彼时她新婚不久,抱着襁褓里的儿子,先生还在身边。她另一边站着的就是关虹,那个她寄予厚望振兴梨园的小女孩。

那时影院和DVD机正兴起,冲击着梨园戏剧。林姨不愿意热爱的艺术被时代淘汰,早就未雨绸缪培养接班人。关虹长得漂亮,腰腿柔软,音域也很有优势。林姨很是看好,把她从街上领回来,给她一日三餐、片瓦遮头,教她唱、做、念、打。

谁知道关虹有一天居然说要去港城,说喜欢拍戏不喜欢唱剧,甚至被抓回来两次,第三次还要去,结果去到那边,戏没拍几部,倒是荒唐得跟人先把小孩生了出来。

曾经那样寄予厚望的爱徒,最后沦为豪门的观赏品,林姨只觉得对关虹很失望,难以原谅。所以后来关虹来信,林姨也拒不回信。那个小孩车祸以后,关虹去了国外,两人也就彻底断了书信。

林姨就这么一个人撑着整个戏团,领着团员们每个村子卖力做戏,却抵不住观众一点一点离开。

渐渐,长板凳落了灰,台布结了蛛网,梨园最后还是结业了。

不光梨园倒了,南街很多小店都在无人问津的角落悄悄散场。

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碾平曾经的繁华,为蒸蒸日上的新事物献祭,不知下一次被抛弃的又会是什么。

林姨动容地扶了扶老花镜。

比起这,楼上那丫头考差几分又算什么,太小孩子了。

林姨又翻过一页。

是关虹的单人照,那时她才十岁不到,扎着两个团子在头上,脸上的笑意又倔又明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林姨有多喜欢这个爱徒,那时候拍一次照片那么贵,她都给关虹留了个单人照。

她有个儿子,不知道像不像她。不过都是姓赫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

“叮——”

黄铜门突然被人推开。

“您好。”有人打招呼,少年清寒低劲的声音在林姨听来很是不错。

林姨抬头望去,却定住目光。随着少年走进,她半晌缓缓摘下老花镜。

眼前少年的眉宇间有种不自知的张扬神采。

这副模样太熟悉了,脸的轮廓仿佛模模糊糊能看出什么人的剪影,林姨却说不出是谁。

赫凯停下脚步,“请问云桉在吗?”

【作者有话说】

因为父母爱情的hzc来得有点迟,所以儿子的态度也很重要。

其实校草是很温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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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也被挂念

◎你他妈疯了吧◎

**

“呜、呜, 我很好”,云桉梗着脖子,一字一句抽泣道:“我要坚强, 呜, 我很厉害”

她脸上泪痕斑驳,下巴还坠着两滴眼泪,散发一缕一缕贴在薄汗不停的脸和脖子上, 衣服领口被泪水打得半湿,整个人凌乱得像刚从水里捞起。

“对、对”,kiki一下一下压着掌,催眠似地压下少女的泪意。一旁林浩然还想说话,立马被捂住。

“其实冷静想想也没那么糟糕对不对”, kiki腾出另一只手,引着云桉深呼吸。

云桉一抽一抽点着头, “对,呜呜,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可以考得更好我当初要是自信点、坚强点”

或许她的高考就不至于只到7000多名,别说清北,连南大的门槛都摸不到。

“我应该做得更好的呜呜”, 云桉不免又抽噎起来。

做得更好一点,才配得上她来越市受的磨难,而不是白来一趟。

Kiki挥着手立刻打断她, “打住!考完就算!不许自责!哪能一次就做到最好,我们吸取教训就好了。”

“知道了”云桉抬头忍着新一轮泪意, 抽走最后一张纸巾。

Kiki看了眼空荡荡的纸巾盒, 再哭下去上厕所都没纸巾了。于是她岔开话题, “好了, 我们下去吃饭吧,林姨做了很多好吃的,就等你呢。”

云桉噙着泪,坚强点头,直到一通电话响起。云桉还没接,一看那号码,才刚刚消停的眼眶立马又蓄满眼泪。

她咬着牙,肩膀一抽一抽拨通接听。

Kiki瞥了眼来电备注,“亲爱的麻麻”。Kiki突然又有种不祥的预感。

“六六啊”电话里传来妇人温柔关切的声音。

母亲的声音像是把人带回到了避风港。

少女呜哇一声,又轰地趴桌子哭了起来,“妈妈!!”

**

林姨没有回答,还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

“阿姨,请问云桉在吗?”赫凯走前几步,又问。

林姨觉得赫凯很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但总之不喜欢的。

再一看,少年手臂上还带着一道醒目刺青,正派传统的老人更不待见他了。

那小丫头长得讨人喜欢,怕是惹到什么不良少年。

“不在。”林姨不客气道。

赫凯一怔,从老人那简短的回答里感受到一丝不善。众星捧月的大少爷绝对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当成混混。

气氛突然有些僵硬。

“噔噔噔!”

突然楼梯传来莽撞的脚步声。

“奶奶——”一把清脆的童声打破了僵局。

林浩然从楼上跑了下来,然后他看见站在门口的男生。

“赫凯哥哥!”他立马飞奔过去抱住赫凯。

姓赫?

林姨正翻着相册,眉心又是一皱。

林姨视舞台如生命,和说戏子是下九流的赫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管眼前这个少年是哪个赫姓,林姨已经彻底没了好印象。

“赫凯哥哥,云桉姐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哭”,林浩然说。

赫凯听完,立马抬脚往楼梯去,都顾不上想林姨刚刚骗他。她一直不回消息他就猜到她肯定有情况,今天放榜,八成和成绩有关。

“她有说什么吗?!”赫凯着急问。

“姐姐说她的天塌下来了。”

“”赫凯心疼又好笑。

林姨看着少年往前走,兀地阖上相册。

“嘭”一声,仿佛带着火气。

赫凯也立马止住脚步,才想起来这还有位拦路虎。林浩然喊这个老人奶奶,想来她就是这栋骑楼的主人。

他正好在林姨面前停下,转身面朝老人,用算得上谦卑的语气,问:“阿姨,我方便上去么。”

老人冷哼一声,“你说呢。”

不难听出老人话语里的挑剔刻薄,赫凯还没有被人这样拂过面子。

他却不恼,破天荒地摆低姿态介绍自己,“阿姨,我叫赫凯,和云桉是高三同学,我有点担心她,上去看看她行吗?”

“赫凯哥哥是我的滑板老师”,林浩然也听出奶奶好像不喜欢赫凯哥哥,帮着说话。

谁知道林浩然说完,林姨脸上不喜的脸色更重,看着赫凯厉声道:“你就是那个说教浩然仔滑板,结果只教了一个晚上的老师是吧。”

赫凯:“”

好,好像确实是。

于是赫凯被林姨拦在楼下。

林姨不让他上去,他也没想离开。

他以往去哪不是被好好招待着的,今天是他第一次厚着脸皮赖在某个地方不走。

林姨已经将相册收起,窗外夕阳尽褪。

她看见少年还坐在沙发上,不客气道:“几点了,赶紧回家吃饭。”

少年抬头看过来,很是礼貌道:“谢谢阿姨,我不饿。”

林姨有点无语,谁问他吃没吃饭。

老人还想再赶,但是看少年不时望向楼梯,刻薄的话最后还是停在嘴边。

而等了许久,楼梯才传来零零杂杂的脚步声。

赫凯赶紧起身,林姨也拿了一个册子。

云桉终于哭完,跟在kiki身后下来吃饭。她乱糟糟的头发没什么心情梳起,一双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睡衣也皱巴巴的。她就这么邋里邋遢地下来,和永远光鲜亮丽得随时能出道的赫凯打个正着。

云桉一惊,赶紧伸手掩住自己的眼睛,她现在的样子也太狼狈可怜了。

他却没发现似的,走前轻声问:“云桉,你还好吗?”

云桉低着头,胡乱地将散发挽到耳后,“嗯。”

赫凯凝眉看她,都这样了还能算没事。他正要开口。

“哭够了?”老人凉凉的声音又响起,直接掐断了他们的话。

赫凯吃瘪,而云桉抬头望向林姨,乖巧地点点头,嗓子已经哑掉了,“抱歉林姨,我用光纸巾了”

老人冷哼了声,“你也知道自己用掉了多少纸。”

云桉一怔,难为情地缩了缩身子。赫凯也皱眉看着这在他看来有些无理取闹的老太太。甩脸色给他看就算了,怎么对着云桉也跟吃火药似的。

于是他稍侧一步,半挡在云桉面前。

林姨当然看出少年这个动作,她只觉得幼稚可笑,可笑这一种不知天高地厚要保护人的年少心气。

林姨懒得理他,甩了个册子在桌面,对云桉冷冰冰道:“你这几天就去堰市神仙山上的山海民宿,和那里的老板娘说是我让你去的。”

云桉意外看着描绘群山绵延、云海翻腾的宣传册子,赫凯也怔迟在原处。

“要哭去别人家哭,别浪费我的纸巾”,林姨又口是心非补充。

**

宋木临哼着歌,背了个骚气的反光背包一身轻松地上了大平层。

赫凯突然说要去旅游,他二话不说,甚至没问去哪就知道杀了过来。

宋木临人来疯,就爱到处去浪。要他老老实实待在一个地方,比死还难受。

这时,手机响起夺命连环提示音。

宋木临倚着电梯扫了眼,小女友又在闹腾,说他已经三晚没陪她了,这样的恋爱谈着有什么意思,不如分手。

宋木临叹了口气。他喜欢玩,特别讨厌被束缚,宋家几位大家长已经够他烦了,如果连谈恋爱都要被管,那他宁愿不谈。

【行】

【分吧】

我行我素的大浪子直接应了。屏幕备注立马变成“对方正在输入中”但是已经太迟,宋木临拉黑删除一气呵成。

宋木临默默收起手机,深呼吸抬头看起电梯上的数字变化。

虽然已经分过很多次,但按照国际法,循例还是要难过一下。只是他的难过就像一粒砂石掉进茫茫汪洋,泛起不多涟漪,然后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分了又谈,谈了又分,好像也挺无聊的。

还是游戏好玩,分手夜就打一晚游戏来疗伤好了。

“叮——”电梯门打开。

宋木临往前走,内里传来零星声音。走出鞋墙长廊,他看见赫凯一贯少爷范地靠背坐在沙发正中央,翻着杂志,身边两位私人医生。

其中一人手里拿过一支注射针,刺入小药瓶,缓缓拉动活塞,抽出一针管的药水。

窗外墨色一样暗沉的天空点着几粒星光,厚重的夜被烧穿几个孔,看着就有些疼。

医生举着注射针,冷静道:“小少爷,打封闭针会有一定的概率引起肌腱及软组织的性能下降,从而影响运动能力。小少爷我们还是希望您再考虑下您的出行计划,非必要情况,不打封闭针。”

宋木临以为自己听错,“封闭针?”

宋木临也爱打球,知道这种封闭针就是激素和麻醉药物,纯粹止痛用。不少运动员在受伤后就是打这种针强行上场,无视身体伤势剧烈运动,结果伤势加重,最终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宋木临上前,“你好端端为什么要打封闭?”

“打吧”,赫凯翻过一页杂志,无视宋木临的问题,淡淡道。

私人医生微颔首,拿过酒精棉擦拭赫凯膝盖需要注射的部位。

酒精挥发带来一阵凉意。

锐利冰冷的长针点在皮肤上,稍一用力,刺破了皮肤,穿进血管。

那剔透的药液被缓缓注入体内。

“小少爷,考虑到药物存在副作用,我们只为您注射维持三天药效的剂量。药效过后会出现疼痛加剧的情况,如有任何不适,请您务必马上联系我们。”

“此外,也请谨记封闭针并没有治疗的作用,您依旧不可过量爬山,以免您的膝盖出现不可逆损伤”,医生冷静道。

这一屋子人,赫凯安静看杂志,医生冷静又专业地操作着,只有宋木临睁大了眼睛,根本没有办法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爬山?我们去爬山?”

“你他妈疯了吧,打封闭去爬山!”

赫凯还是不理宋木临。

医生已经收针,留下要药盒。

“小少爷,这是镇痛剂及睡眠诱导剂。待您返程,我们会对您进行全面的膝盖检查。还请您配合。”

沙发上的少年漫不经心应了声。两位私人医生很是高效地收拾好物什,离开大平层。

这时赫凯才悠悠抬眸,转过头来,很是敷衍地打了句招呼:“啊,来了。”

“操,不要转移话题”,宋木临一把甩下肩上背包,“你不要和我说这个爬山是去陪你的白月光!”

比起宋木临的急躁,赫凯作为当事人倒是淡定,“还有谁有这分量?”

宋木临没心思捧赫凯风花雪月的场,“你疯了吧,你那玻璃膝盖你自己不清楚吗?”

这人有多喜欢打篮球,就有多保护自己车祸受伤的膝盖,现在居然主动去折腾自己的膝盖,按宋木临的话,真的只有疯了才能解释。

“一次两次而已”,赫凯又翻过一页杂志,“她心情不好,要出去爬山。”

“是一次两次的事吗,你没听医生说封闭药效过了疼痛会加剧吗?”宋木临怀疑赫凯是不是被云桉下降头了,“为什么要这样啊?”

“因为我很喜欢她啊。”少年轻快道。

“不是,喜欢也不至于找虐吧?”宋木临站在赫凯兄弟的角度,实在不能理解,“要不要这么夸张啊?你以为自己在拍偶像剧吗?”

赫凯却合上杂志,望向宋木临,一脸正经:“你有试过被人无条件支持吗。”

宋木临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你那一针打脑袋去了?”

赫凯被怼也没有发火,只收回视线,慢慢道:“我听到她和别人说,会一直站在我这头,说即便我很多毛病,也觉得我最好。”

赫凯交叉双臂抱着杂志,遥遥望着天花板的吊灯,像是看见云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宋木,你知道吗,被人无条件支持的感觉太他妈爽了。”

作为私生子,他从来都没有被无条件支持过。

“我随便说了句喜欢梦龙,她居然第二天就买了专辑给我。”

被牵挂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惊喜,能让不爱花的人也突然爱上了花儿。

虽然他知道那不是爱情,她对谁都有爱,但那一刻,他的月光确实照在了他的身上。【1】

这种感觉太爽了。

“放屁,讲得你收不到礼物一样”,宋木临稍稍冷静些,坐下吐槽,“我可是听说了每逢过节私立部传达室全是你的礼物。”

这才是真渣男好吧。

赫凯却充耳不闻,他的视界很辽阔,包容一切新鲜事物,他的视界又很狭小,只为一个人停留。

“拆掉礼物的那一瞬间我就觉得,操,只要她开心,她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她,摘星星摘月亮都答应她。”

这辈子简直不能再喜欢她了。

所以哪怕路途迢迢,梯山航海,只要她开心,想看什么风景他都陪她。

即便他会受折磨。

“你不会告诉我,你打封闭的事也不打算告诉她吧。”

“Nope.”少年回答得很干脆,“这与她无关。”

宋木临爆了句粗,还想说什么,看了眼赫凯眉眼微扬心甘情愿的样子,“疯子。”

赫凯扬唇,晃着自己刚打完封闭针的腿,没有反驳。

窗外星星闪烁,夜空悄宁。

他是有一点点疯。

越是冷静理性的人,就越疯。少年的爱意是一场风暴,一场不被她知道的风暴。

一点心动最后卷起的风暴。

爱意肆意生长,我选择放手,任自己掉入这风暴。

它带我上天堂。

【作者有话说】

19章里,高三跨年校草曾经好奇过被爱被挂念的是什么感觉,现在大概感受到了~就是一种很他妈爽的感觉。

希望大家都被爱、被挂念~

【1】:化用网络句子:我知道那不是我的月亮,但有一刻,月光确实照在了我身上。(具体出处实在找不到,抱歉抱歉,如果有小可爱知道的话也可以在评论区说一下,我再更新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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