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艳阳高照，明亮的日光自大殿的窗户斜斜的透射进来，于阴暗之中划出一道笔直的光影，平素隐于须弥之中的尘埃
殿上，父子相对而坐，内侍宫女皆摒除于殿外。
这一对天下至尊的父子已然许久未曾这般亲近闲谈，彼此之间存
李氏皇族沐浴着君临天下的无上荣光，却从不能真正躺下来享受至尊权力，必须无时无刻都绷紧着弦，防备着无处不
李二陛下得国不正，予人太多的不甘与觊觎。
即便是早已烟消云散的大隋，因为其曾经一度空前繁盛，于巅峰陨落之后，依旧有无数力量遗留下来，混杂隐
自登基以来，李二陛下夙兴夜寐，励图治，未尝有一时片刻的放松，就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唯恐被身后那些心怀叵测之辈有机可乘，断送了身家性命，甚至是李氏国祚
随着时间的渐渐推移，李氏国祚越来越稳固，李二陛下的皇位亦是坚若磐石。
李承乾却陡然
李二陛下看着面前的太子，语气温和，声调却略显低沉“你乃李氏之嫡长子，除去幼时曾经历过一段惊惧的时日之外，自懂事以来，便锦衣玉食，未曾见识人间冷暖、世间百态。人性繁复，难以揣度，从未有绝对意义上的善恶之分，有的，只是各自为了追求利益而展现出来的种种选择。当深陷于利益纠葛之中，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是非善恶再不是衡量所作所为的标准，主宰一切的，唯有得失与利弊。”
他觉得太子生活
大殿上空空荡荡，李二陛下的语音略显低沉，却依旧犹有回音，
李承乾汗流浃背，彷徨无措。
父皇这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实
他觉得口干舌燥，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下意识道“父皇多虑了，儿臣与几位兄弟之间，相互有爱手足情深，还有什么利益能够胜得过血缘亲情此等事，绝对不会
“愚蠢”
李二陛下怒喝一声，目光灼灼的盯着太子，沉声道“汝所背负的既是大唐江山之存亡，亦是兄弟姊妹之生死，若是有朝一日，汝不得不
“若一人死，可使天下安，纵使至爱亲朋、兄弟手足，亦要当断则断，绝无妇人之仁”
李承乾吓得面色惨白，惊骇欲绝。
从小到大，对于这位英明神武的父亲，他心里充满了崇拜孺慕，但更多的却是畏惧与敬服。
往往自己做了一件错事，只要父皇一个眼神看过来，就能吓得他魂不附体，何况是这等声色俱厉的呵斥怒骂
只不过
他咬了咬牙，强忍着心底的畏惧，离开椅子跪伏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奓着胆子道“父皇神武天下，远胜秦皇汉武，儿臣所不及也。诸位兄弟亦是聪明睿智、天资纵横，非是儿臣之愚钝可比，若是兄弟们有意储君之位，儿臣甘愿让贤，绝做不出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之事”
他不知道父皇这番话语是真心实意，亦或只是
但是这些不重要，
可若是将来玄武门之变再一次于他的兄弟之间重演，他绝对做不出父皇当年之选择。
哪怕是饮鸩自，他也做不出将一同长大、血脉相连的兄弟各个诛杀，而后阖家灭绝那等狠事
并非他质疑父皇当年之狠辣，而是就性格而言，他太过于软弱，下不去手。
只要想想青雀与稚奴小时候跟
他就觉得自己死掉可以，却没法对兄弟下手。
他心底有着无的颓丧，自己如此懦弱，绝无半分杀伐决断之狠厉，更像是一个妇人之仁的懦弱之辈，或许当真没有继承皇帝之位的资格
而且，他的这番话有着质疑父皇的嫌疑。
他深知父皇刚烈的脾性，哪怕无数次的表述出对于当年玄武门之变的后悔，却绝对不容许任何人
而自己居然胆大包天，说自己不会做出与玄武门事变一样的选择，必将激怒父皇，随之而来的定然是足以将自己吞噬掉的滔天怒火，甚至于父皇暴怒之下，有可能废黜自己的储君之位
李承乾自己也认为，似他这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的软弱性格，绝非合格之帝王。
可自己就是这么一副性子，有什么办法
让自己为了皇位，为了身家性命，甚至为了所谓的大唐国祚去向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下手，并且要将其阖家灭门、斩草除根，如何下得了手
他很难想象当年父皇诛灭李建成满门之时，对于那些尚且年幼的侄子们一声一声犹如泣血一般的呼唤着“叔父饶命”的哀求之声，心底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他也痛恨自己的软弱，也想如父皇那般杀伐决断刚烈如火，但是他做不到啊
李二陛下只觉得心中一股子怒火冲天而起，差点从天灵盖冒出来。
身为大唐储君，日后便是坐拥万里江山的九五至尊，眼中自当拥有江山社稷、百姓福祉，一切私人之情感，
若是不能
然而当他看到太子涕泗横流的脸，触及到太子流泪的眼眸之中那一份糅杂了自责、沮丧、坚定的目光
令他心神一震。
所谓知子莫若父，自己的儿子是何等的惧怕自己，李二陛下当然再清楚不过，平素只要自己一声不轻不重、不咸不淡的呵斥，便能够吓得这个嫡长子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可是现
可以看得出来，太子是当真宁死也不会去向自己的兄弟下手
这
的确，他改变心意湮灭了易储之想法的原因之一，便是太子宅心仁厚、兄友弟恭，一旦登基，不至于对威胁到皇位的兄弟手足斩杀绝。
可若是哪一个儿子起了篡逆之心，意欲效仿当年玄武门之变逆尔篡取之野望，那还要什么宅心仁厚，要什么兄友弟恭
不杀之，如何稳定朝纲，如何使得李唐国祚绵延万世
帝王至尊，身系天下，关键时刻，你要拎得清轻重，看得清取舍，容不得半点私情
但是看着太子痛哭懦弱之中透出的坚定，李二陛下恍然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对于太子要求得太过苛刻了,